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裏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


    第二十七章 何家來搶地(晉江首發)


    冬日來得迅猛, 一夜之間氣溫驟降,雪花飄零,樹木枝葉泛黃幹枯, 紛紛落下, 被幾道車轍攆過。


    袁依婉給辛離離換上新做的棉襖,將她裹在被子中,自己則下地在門窗上遮上縫縫補補很破舊的布簾,沒了光亮,屋內一下就黑暗下來,隻留一絲換氣的光線。


    兩人依偎在一起, 早在前幾日司馬佑安就過來囑咐他們氣溫要降了,她們早把東西準備好了。


    辛離離盯著火盆裏燃燒著的柴火,隻覺人生太不可思議, 她竟在這陌生的書裏,過了這般久了,打過魚、賣過飯,吃過糠、咽過菜。


    木柴的火苗倏地變大左右搖擺著, 寂靜的小漁村, 獵犬嗷叫聲紛紛響起, 直驚得辛離離在床榻上站了起來。


    須臾, 院門被砰砰拍響,兩人的心跳就跟著這響聲不斷跳著, 直到門外傳來陳柏卓熟悉的聲音:“夫人, 離離, 快開門!”


    袁依婉趕緊裹緊衣服將他迎了進來, 此時天氣寒冷, 又有外麵人聲喊叫, 顧不得什麽男女避嫌了。


    “湖生,出什麽事了?”


    陳柏卓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湖生,隻說自己在湖裏被袁依婉撿到,應叫此名,每每聽見袁依婉因與他熟識後,叫他湖生,他都有一種隱秘的快樂,可如今卻深恨自己無能。


    他快速道:“快給離離裹上被子,村裏來人了,來得是京口縣的何家,他們趕在不能出湖打魚的時候過來要買地買房!村長正在挨家叫人,我先來告訴你們一聲,你們準備著,一會兒等我來接你們去村長家,話不多說,我還得幫著叫其他人。”


    袁依婉和辛離離對視一眼,都知道何家這是衝她們來了,為了羊皮紙!娘倆麵色退去血紅,竟是緊張的雙雙手腳冰涼。


    這個時候,辛離離無比期望司馬佑安能夠在,能讓她躲在他的身後。


    陳柏卓說完就要走,掀開門簾時,他沒回頭,卻是道:“莫怕,大不了我帶你們走。”


    袁依婉愣了愣,再回神來,門口哪裏還有人影,就連辛離離都眨了眨眼,在袁依婉和陳柏卓消失的門口看了看,啥情況,她天天和從母膩歪在一起,怎麽沒發現叔對她從母有點意思。


    慌亂的兩人被陳柏卓這突如其來的一句給擾亂了心神,倒是沒那麽害怕了,甚至辛離離還升出一種幸好他在的想法,她趕緊搖搖頭將其踢出腦海中,靠誰不如靠己,不能那麽想。


    兩人收拾了一通,等陳柏卓來接時,趕緊跟著出去了,也來不及想那些了。


    此時村長家院子裏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人,有許多買不起棉衣的人,都像袁依婉一樣穿著單薄的裝了柳絮的衣裳,凍得在院中不住跺腳。


    而村長寬闊的屋子中,竟是隻有何家的人,他們嫌棄村民身上有魚腥味,說是聞不慣要吐,將人全趕了出去,便是連村長都隻能站在門邊上回話。


    好生霸道!


    袁依婉護著辛離離,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抱著她,可辛離離這段日子可著實沒少長,重得她都抱不住,吸著氣的辛離離剛要張口讓她從母放下她的時候,身體騰空頓時換了一個人抱。


    辛離離坐在陳柏卓有力的臂彎裏,摟著他的脖子,隻覺得真暖和……


    陳柏卓飛快地看了一眼袁依婉,就不敢再看她,袁依婉卻張張口,低下頭蹙起兩道柳葉眉。


    大家現在沒功夫去看他們兩個,全都聚精會神的盯著門口村長,隻見他陪著笑,小心翼翼道:“諸位郎君,本村臨湖,哪裏有土地可賣,再說這地都沙化了,種不出東西的啊。”


    屋裏的人嗤笑一聲,明顯對村長說的話不以為然,他道:“我家老公(主子)就看中你們村臨湖了,覺得湖光景色甚美,欲買之修建莊園。”


    他聲音不大,亦沒有穿透力,也無甚威嚴,但門口的人一個個向外耳語傳遞,竟是讓院中的人紛紛生出一身冷汗來。


    無種田的地,何家要買哪的地,他們住的屋子的地!他們腳下的地!他們世世代代居住的地!


    這還不是最讓他們渾身發麻的,直到屋裏的人用施舍的語氣道:“我家老公(主子)心善,願意每平給你們八錢買你們也種不出東西的地和現在的破房,爾等若是願意,今兒就可以簽契,若是覺得日後沒了營生,也可到何家的莊園做工。”


    八錢?八錢?!


    做工?做工?!


    這可讓他們怎麽活,家家帶上院子就算有個一百平,也不過才八百錢,竟是要用一兩銀子打發他們,逼他們賣身到莊園啊!


    欺人太甚!


    不少村民已經嚷嚷起來了,喧囂聲頓時就充斥在小院裏的每一個角落,可這完全抵擋不住何家想要做的事。


    從屋裏走出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著一身藍色的廣袖長袍,蓄著山羊須,倒三角眼掃過院子時,嘲弄的表情太過生動,讓坐在陳柏卓臂彎中的辛離離看了個正著。


    他們喊、他們不同意,又有什麽用,世家大族想要你們的地和房,給點錢就不錯了,以往也不是沒發生過武力鎮壓,讓全村人被迫為奴的事情,又有誰能管。


    而何家,雖在整個大立朝中算不得最頂層的世家大族,但在這偏僻的京口縣,世世代代在此地繁衍,他們可是說一不二土皇帝。


    因而蓄著山羊須的男子在村裏搜尋孤身一人帶女郎的婦人無果後,便開口道:“諸位盡請放心,應給的錢,何家定是會付足的,諸位近日不妨仔細丈量一下家中腳下的地,仔細算算。”


    有婦人堅持不住當場嗷嗚哭出聲來,頓時感染身邊的人悲傷起來,村長哆哆嗦嗦撲通竟是給那山羊須跪了下去,祈求道:“郎君,我們村子往日裏隻能靠打魚為生,把地賣了,讓我們何處去啊?何況八錢真的太少了啊。”


    山羊須嫌棄地像後退了一步,似是怕他弄髒自己的衣角,他道:“我家老公(主子)隻愛這湖邊美景,自然景色,你們若是想打魚,自然可以離得遠些,自顧打去。”


    村長滿嘴苦澀,房子沒了,地沒了,他們去哪住,船放哪,何家建了莊園後,湖邊百裏估計都要涵蓋進去,又要如何打魚?


    他哀求道:“求郎君憐惜啊。”


    無數的村民像是朝拜一樣給山羊須跪了下去,“求郎君憐惜啊。”


    憐惜?他不會的。


    山羊須不過何家一仆從,可在村民麵前,竟也成了要跪拜祈求的人,辛離離因被抱著高,將他那副不耐煩的嘴臉看了個正著,小臉頓時板了起來。


    滿院中的人竟是除了三郎一家、她家零星幾家其餘全跪了下去,便是三郎父親都忍不住勸自己娘子,跪吧,求求何家,愣是被三郎娘製止住了。


    如此幾家突出來,倒是讓山羊須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在辛離離和三郎等幾個孩子身上看過,而後果斷將視線定格在袁依婉身上,笑了,笑得辛離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道:“憐惜諸位也不是不可以。”


    村民們頓時激動起來,而袁依婉和辛離離卻是遍體生寒,隻聽他道:“我家老公(主人),平日裏除了愛賞景,更愛搜羅天下奇書,若爾等有甚奇書獻上,定能解當下困境,說不準他老人家心情一好,便不買地了。”


    書!


    村裏的人都知道,辛子伯死後,他家兄弟來搶家財,用牛車拉走了好車的書!


    辛家有書!


    大家頓時用灼熱的視線盯住了袁依婉和辛離離,陳柏卓沉著臉將袁依婉護在身後。


    若不是迫於山羊須尚且還在此,陳柏卓看著就孔武有力,這些村民隻怕都要衝上來逼袁依婉拿書出來了。


    好狠、好毒的計策!


    竟是讓他們一下成了眾矢之的!


    何家家主雖不致仕,但其嫡子如今卻正在洛陽當差,隻差名聲哄抬更上一層,而辛子伯之才學,整個京口縣誰人不知,不止京口縣,便是洛陽對他都有所耳聞,能讓世家大族之女舍棄身份嫁之的,又豈是庸才,他差得不過是個出身而已!


    因而辛子叔找上何家自薦,說要獻書之後,何家便關注上了,莊園算什麽,若能拿到辛子伯的手稿據為己有,就是給辛子叔無數個莊園都值得!


    辛子伯生前著書之事,他的二三好友據都知情,甚至研讀過一二,何家拜訪之後,更是確定,辛子伯定是將其寫完了!


    辛子叔獻上的書裏沒有他們所言的羊皮紙,那肯定就在他女兒手裏。


    但何家愛惜羽毛,名聲大過天,怎能像辛子叔惡霸一般,動手搶奪呢,當然是逼他們自己獻上才是啊。


    山羊須摸著自己的胡須,滿意的看著院中的場景,添油加醋地拱火:“看爾等可憐,我再告知一條消息,比起厚重的竹簡,我家老公更喜愛羊皮紙,誰若是能將其獻上,我自己便能做主,賞他一百兩銀子!”


    這話一出,宛如一滴油掉落進沸水中,燃起了村民們的骨血,燒得他們看向袁依婉和辛離離的眼中滿是無盡火焰。


    有村民高喊:“郎君,這一百兩不拘著是誰,就給獻上的人嗎?”


    山羊須點頭:“沒錯,我們不管羊皮紙是誰的,誰獻給老公,我們就給誰一百兩。”


    緊接著,他又蠱惑道:“一百兩銀子,怕是都夠你們從這村子裏搬去縣城,買個好房子了,自此你們便不用辛苦打魚為生,你們家兒郎也能娶妻生子,女郎可得個豐厚的嫁妝,嫁給縣城裏的人。”


    美好的前景在他嘴裏說出,村民們仿佛人人都看見自己得了一百兩銀子,從此過上富足生活的情景。


    可他們好像忘了,他們本無羊皮紙。


    何家好生歹毒。


    誰想自己住的地方被買走,成為莊園奴仆呢?


    誰不想擁有巨款一百兩,從此改天換地呢!


    如今一條康莊大道,被何家擺在了何家麵前,隻要他們找到羊皮紙卷,隻要他們獻上去!以上這些他們全都能得到!


    何家輕飄飄留下一句獻上羊皮紙卷不強買地,更賞百金的話就走了,卻將袁依婉和辛離離暴露在了村民麵前。


    他們不自覺團團圍住三人,袁依婉從陳柏卓手中接過辛離離,緊緊地抱住她,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她輕輕在辛離離背上拍著,低聲道:“莫怕,從母在。”


    辛離離攥著她的衣襟,比起害怕,她更覺惡心!


    貪婪的村民讓她感到惡心、使勁計謀的何家讓她感到惡心、有權有勢世家大族便能隨意踩人買地讓她感到惡心!


    從沒有任何一刻讓她覺得自己就置身於蛆蟲窩中,當真好惡心!


    最先開口的人誰都沒有想到,竟是村長,他在眾人的簇擁中走到袁依婉麵前,說道:“夫人,剛才的話你們也聽到了,還望夫人為了大局著想,將羊皮紙獻出來吧!”


    村民們一哄而起:“對,獻上羊皮紙!”


    “把羊皮紙交出來!”


    “交出來!”


    “交出來!”


    辛離離好似看見了一群綠豆蒼蠅,扇著嗡嗡的翅膀,如同要吃人一般飛來撞去!


    交個粑粑!


    她家的東西,她父親寫的東西,憑甚他們想要就得交!


    可縱使生氣,她也知道這事不能意氣用事,她憋得眼睛都紅了,小胸脯一鼓一鼓的,讓自己不去看那些村民。


    她們能怎麽辦呢,算到何家肯定會在冬日不能打魚時發難,也做好準備攢錢搬家了,誰能想到何家如此陰損,竟將她們一家和村民捆綁上了!


    根本就沒有什麽不交的選項。


    不交,所有的村民因她們之故流離失所!不交,為了一百兩銀子,指不定村民會做出什麽!


    可交了,心口濁氣難出。


    好家夥,進退兩難!


    在這種時刻,袁依婉卻是冷靜道:“諸位叔伯嬸子,若我家有羊皮紙,定會第一時間將其獻給村裏,由村裏處置,奈何……”


    她苦笑道:“諸位也知道,我家離離是個苦命的,我家書籍悉數被她阿叔拉走了,要是家中還有書,我娘倆哪裏還用得著辛苦過日。”


    可惜村民們如今已經被一百兩衝昏了頭腦,當即道:“我們不信!你家肯定有!你這婦人最會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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