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一共十三個小道長,有兩個繈褓中的嬰兒,三個如無辛那般大說話都不利索的娃,能出門的隻有八人。


    無甲無醜要兩人一組,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四人一組都嫌少,但偏偏時間緊,要去的地方也多,當真是愁。


    空空子道:“你們能做多少做多少便是,不必有太大壓力。”


    辛離離緊蹙的眉頭突的舒展開來,舉手示意道:“加上我罷,我同兩個道長一組,這樣九人可以分三組。”


    “辛離離!”袁依婉喝道。


    “從母我是認真的,我嘴皮子這麽利索,可以一個頂兩,但我不是女官,身邊再跟著小道長們,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可信度又是個新詞,司馬佑安看向辛離離,微不可查動了下眼眸,她去,倒是合適的。


    辛離離她不是一個真的五歲孩子,裝得再像,也做不到看著點點大的小人步路蹣跚地挨家通知,而自己卻躲在她從母懷裏。


    她的眸子認真,說道:“從母,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同組的人的。”


    小小的孩子擲地有聲,激的人心中澎湃,陳柏卓沉聲道:“我陪觀主去尋縣令,無虛道長在此地也是熟臉,有他在大家會更容易相信,剛才大郎說的話,我均記下來了。”


    這也是照顧無虛道長,他腿瘸這種寒冷天氣最是會疼的,空空子當即便應承了下來,他是夜觀天象入了涼氣,身旁需要有個人,現在這裏有無虛道長和司馬佑安坐鎮,他也更能放心離開。


    如此,無虛道長自己一組,無甲、無醜和離離分別領兩個小道長,一共四組,也不按照什麽遠近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每組負責一個,隻不過道好走的被塞給了離離那組,他們那組普遍年紀最小了。


    事不宜遲,行動起來。


    陳柏卓和空空子帶著所有小道童往京口縣方向而去,無虛道長則自己繞山路走向後方。


    京口縣上有州下有鄉,可以算是十裏八方占地最大的一個州了,想全走完是不現實的,他們得先緊著湖邊的村民。


    小道長們神情緊張,隻見辛離離已經一馬當先做示範了,她和無寅、無卯兩位小女冠為一組,帶著穿著道袍的她們先去了集市。


    集市裏各鄉的人是最多的,這兩日天氣不好,出來的人少了,但集市依舊人聲鼎沸。


    第一步,扯虎皮做大旗。“抱樸真觀的空空子道長夜觀天象,卜卦測出半月之後天降大雨,諸位家中在湖邊附近的一定要注意。”


    第二步,強化說辭舉例示範。“你看,這兩位就是抱樸真道觀的女冠,空空子道長特意讓她們出來警示眾人,就連他自己都去尋縣令了呢!”


    第三步,使用四大話術“來都來了”、“不怕一萬”、“還是孩子”、“大過年的”。“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下雨就是好,萬一真大雪過後是大雨可咋整,大家聽都聽了,回去一定要和自己家人說呀!”


    論小道消息哪裏傳的最快、最權威,那必然是京口縣本縣啊!


    不然這地方,為何要交給辛離離負責,還不是她最能說會道,臉皮也厚。


    被人罵神經病,大冬天會下什麽雨,也不惱,隻笑著看那人,一副你愛信不信,要是下雨看你怎麽辦的表情,反將人氣得訕訕走了。


    最開始兩日,大家處處碰壁,就算說了是空空子道長說的,也沒有人相信他們的話,就連辛離離他們的小漁村都不信,還以為是袁依婉花錢雇小道長騙他們。


    因為害怕下雪天冷反讓小道長們傷了身體,所以他們都是上午出去中午趁著有太陽就趕緊趕回來,進度著實不算太快,孩子們一個個嘴上都急的起了燎泡。


    可後來風聲漸漸變了,“我村裏來小道長了”、“我家那也是”、“京口縣也說有道長在示警”、“咱們是不是得做點準備啊?”、“這可是空空子道長的示警啊。”


    “好似不是假的啊,會不會是真的,不然抱樸真道觀的道長們為何全都出來了,一連幾日都在奔波。”


    “那可是抱樸真道觀,不是白鶴觀,觀主這樣說了,我們要不還是提前做做準備吧。”


    相信的人多了,就有開始修繕房頂存糧的人了,一時間京口縣及周邊物價都上漲了,得到不少不信之人的怨憎。


    小漁村首當其衝,他們固執己見,認為袁依婉家的大郎在道觀,這樣說肯定是不安好心,是以在無虛道長勸他們離去時,不僅不信,反而一副我就不走你能奈我何的姿態。


    無虛道長搖頭,湖水上漲,最先遭殃的就是小漁村,因著袁依婉與村子交惡的原因,他才來通知過他們,不能耽擱了,他立即去了下一個村子,想著等最後再告知一次。


    “呸,和袁依婉一家蛇鼠一窩!”


    “我們在辛家守了那麽多日,辛家現在都不出村了,怎也沒見到袁依婉討要羊皮紙卷!”


    “我觀何家有去尋辛家,沒準那羊皮紙卷就已經給他們了!”


    “半月之期都過半了,我們要不要去找一下袁依婉,逼她去要羊皮紙卷!”


    三郎母親在一旁聽見,冷冷道:“與其威逼一個弱女子,不如早做搬走的打算,你們是能強得過何家,還是能抵得過天災!”


    幾位漢子回嗆:“平日就屬你與她走得最近,她搬去哪了你肯定知道,快告訴我們!”


    “我不知道!她沒告訴我!”三郎母親聞言狠狠剜了他們一眼,她說的可是真心話,袁依婉沒告訴她搬家去哪了,隻告訴她去道觀就知曉了,她也不算說謊。


    她頭一扭回了家,貪婪村民的目光如芒在背,孩子們迎了上來,現在她拘著孩子不讓出門,他們一個個都憋壞了,問道:“母親,我們什麽時候能出去玩啊?”


    “馬上了,”她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對自家夫君道,“夫君,我們先去我娘家住段日子吧,萬一下雨,最先遭殃的就是咱們村。”


    她夫君沉默不語,一百兩銀子觸手可及,正在動搖之際,看見孩子們清澈純真的目光,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收拾東西,我去縣城租輛牛車,天太冷了可不能遭凍。”


    三郎母親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


    他們一家收拾東西要去娘家暫居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不大的小漁村,小漁村的人都說他們腦子進水了,這日日下雪的天,怎麽可能會下雨。


    隨著他們走後,村子裏陸陸續續又有幾戶人家去投靠親戚了,這其中有相信抱樸真道觀示警的,更多的則是不想逼迫袁依婉,想暫時搬離烏煙瘴氣小漁村的人。


    小漁村那些掉進錢眼裏的人無不開心,他們走了更好,屆時羊皮紙卷的錢定是不會分給他們的!


    他們湊在一起商量,辛家肯定還是要去鬧得,但袁依婉也得找到,他們去道觀抓大郎,看她獻不獻身,去不去辛家要羊皮紙卷。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小道觀方向而來,正窩在京口縣街邊的辛離離眼眸瞬間就睜大了,拉住要敲門的無寅、無卯,趕緊藏了起來。


    正在她焦急之際,卻是見京口縣的衙役們紛紛而出,手裏拿著鑼鼓在街上奔跑起來,將小漁村的人嚇得停在原地不敢走。


    卻是京口縣的縣令,終於得到了上級州長命令,趕緊通知百姓避災!


    鑼鼓地響聲傳遍大街小巷,衙役們扯著嗓子喊:“抱樸真道觀卜卦不日即將會有暴雨而至,蘇縣令有言命大家趕緊修補房屋,儲存冬糧和柴火,另商人不得漲價!”


    “抱樸真道觀卜卦不日即將會有暴雨而至,蘇縣令有言命大家趕緊修補房屋,儲存冬糧和柴火,另商人不得漲價!”


    “抱樸真道觀卜卦……”


    聲音層層疊疊忽遠忽近,不少百姓打開自家大門,無不喃喃:“莫不是真要變天了!哎呦,快妞妞,帶上錢買糧買柴去呀!”


    人們傾巢而動紛紛奔向糧鋪和賣柴火的地方,那村裏來的人買夠了足夠多的糧食,眼見柴火漲了一個銅板,利索地回家奔上山自己打柴去了。


    辛離離拉住在人群中左搖右晃的兩個小女官,帶著她們站在石頭上,將她們摟在懷裏,隻見京口縣縣令與空空子、陳柏卓一道從縣衙而出,被蜂擁而至的百姓圍了個嚴嚴實實。


    蘇縣令是個年近四十體型偏瘦的美男子,他雙手做下壓狀,百姓便不再說話,隻等他開口,他將目前狀況告知,又道京口縣物價他是一定會管控的,盼大家不要萌生發災難錢的想法。


    人們聽了他的話紛紛離去采購,他卻陪同空空子往她們這裏而來,沒辦法,兩個小女官黃色的道服在一眾灰撲撲的人群中太顯眼了。


    見到空空子,無寅、無卯趕緊跑了過去,她們正是好玩的年紀,五六歲大的樣子,嘴裏叫著,“師祖,你回來啦!”人徑直撲向了他。


    空空子連日隨著蘇縣令奔波,身子哪裏禁得住她們這樣撞,陳柏卓趕緊攔下她們,一個用力,將兩人一左一右抱了起來坐在他臂彎上。


    無寅、無卯驚呼,隨即咯咯笑了起來,又招手對辛離離道:“離離,過來呀。”


    辛離離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才慢騰騰走了過去。


    她其實個頭還沒無寅高,但詭異的讓蘇縣令知曉她就是三人組的頭頭,他誇讚道:“多謝女郎與兩位女官連日在縣城奔波,以後的事情交給某便是。”


    辛離離擺手,幹脆利落的說:“我隻是跑腿耍耍嘴皮子,要謝當還要謝抱樸真觀大道為先,體恤百姓,謝這些小道長日日不辭辛勞奔波示警。”


    瞧瞧,這是一個五歲奶娃娃能說出的話來嗎,無寅和無卯那才是小孩子的樣子。


    蘇縣令胸有千言想道,卻隻能同空空子說一聲:“道長,多謝你們了。”


    空空子經此一事,愈發的神仙道骨了,聞言隻是頷首。


    大家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仰頭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雪花如今還在飄零,當真預想不到屆時下雨的情景。


    離京口縣兩座城之遠的白鶴觀,有道長快步走到觀主空純子身旁,壓低聲音道:“抱樸真道觀卜卦算出將會下暴雨一事,經由京口縣,已經在州府傳開了,山下百姓都在做準備。”


    空純子深深吐出一口氣,卻又聽道長道:“何家及三位門閥均派人來詢問此事真假,是否當真會下雨。”


    他瞥了那道長一眼,頓時破壞了好不容易維持的神仙模樣,他道:“我怎知真假!不過想來空空子那老東西不會在這件事上作假,你就說我也卜卦算出來了,但並不明確,傷到身體要閉關,近日都不見人了。”


    得到消息的何家家主摔碎了一盞白玉杯!


    作者有話說:


    何家:感覺自己被耍了!


    第三十三章 暴雨傾盆至(晉江首發)


    “羊皮紙卷找到了嗎?”


    山羊須擦擦額上的汗水, 不敢望腳下價值連城卻碎的拚都拚不起來的白玉杯,說道:“郎君,我已經盯著辛家裏外搜過一遍了, 甚至他們奉上來的竹簡也找了一遍, 沒、沒找到。”


    他又連忙道:“我再去帶人搜一遍。”


    “不用了,”何家家主背著手,透過窗棱望向黑壓壓的天,他道,“將小漁村那農婦賣房子的房契拿來。”


    若不下雨,房契還有些價值, 但若當真如那道觀所言大水漫灌,一個被水淹的房子連人都住不了,那便無甚價值, 房契輕飄飄一張紙,他拿在手中又問:“辛家什麽反應?”


    山羊須腳下無數汗滴滴落形成了小水窪,他人都在抖,“回郎君, 他們, 他們很是氣憤, 在各家都找不到羊皮紙卷時, 辛家內訌,那辛家二郎勃然大怒罵他們被耍了!還, 還要求咱們趕緊將莊園給他們, 他們一定能交上羊皮紙卷, 不然就把竹簡的錢給他們。”


    何家家主短促地笑了一聲, 將房契扔回給山羊須, 冷冷道:“將竹簡送回去, 沒有羊皮紙卷,那堆書又有何用。”


    “是。”


    “和辛家斷了聯係,日後不要再找他們了。”


    “啊,是。”


    “此事辦完,你就去莊子罷。”


    山羊須腿一軟,跪在地上,不敢辯駁:“是,郎君。”


    “何家拉出三大牛車竹簡往辛家村而去,小漁村的人欲要搶奪,和辛家人打到了一處,雖未致死,但重傷幾個。”火光閃爍,抱樸真道觀內,陳柏卓一邊烤火一邊說著外麵的見聞。


    自從王縣令接手了通知事宜,他們就跟著上了道觀,山腳下,實在有被淹的風險。


    “想來這回他們沒有心惦記著羊皮紙卷了,他們受了傷,又接到了消息,讓他們趕緊去親戚家暫住,唯恐會落下,正著急收拾東西。”


    “京口縣縣令迅速組織衙役已經走訪了周邊大部分地方,州長也下令各縣做出應對,基本上臨湖的村子人都撤走了。


    那沒有地方去的,之前道長們示警時就告知過他們,抱樸真道觀山腳下商鋪,除了最裏麵的都可以住,剛才上山時,我瞧著有不少流民都住進去了,正在修繕屋頂。”


    聽到此,眾人狠狠舒了一口氣。


    陳柏卓突地站起身,袁依婉在他幹裂的手上瞟了一眼,連忙問道:“湖生剛回來,這是要作甚去?”


    辛離離和冷著臉的司馬佑安對視一眼,呦,她從母怎麽關心起叔來了。


    “我去再打些木柴,也不知雨會下到什麽時候,趁著這幾日不下雪,多打些,不然屋子陰涼,隻怕要生病。”


    說著,他衝袁依婉笑笑,便出了門,走的時候大義炳然,一出門沒人看見就趕緊縮脖,齜牙咧嘴的,太冷了。


    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這日的天不光停了雪,還露出了久違的太陽,厚重的雲層像是被人用筷子捅了個洞一般,金黃的陽光順著洞口灑落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師金安(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珣並收藏國師金安(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