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著沒有根的心今日起就有了合適生長的土壤,袁依婉所有認識的人都在院中衝她微笑,小道長們來回繞著他們轉圈圈,她還看見剛剛還一副我從母終於有人要了,表情有些小嫌棄的辛離離在偷摸擦眼淚。


    與她相熟的夫人們好話從她踏出房門時那一步就開始說了,全是恭賀她和陳柏卓未來生活幸福美滿的。


    她微微抬頭與陳柏卓對視,他在寬袖遮掩之下,用手指細細描繪她的指尖,惹得她羞惱一瞪。


    開宴了,杯盞交錯,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婚宴上所有的菜品都是辛離離自己研究出來的,她不許別人幫忙,在廚房忙忙碌碌了好幾天,試菜、吃菜、調味,最後才定下十二盤菜。


    小雪飄蕩下來,卻沒有人覺得寒涼,每個人臉上都是最誠摯的笑容,陳柏卓細心地為她擋雪,兩人甜蜜地互相一笑。


    等大家鬧到最後,三郎母親推了辛離離一把,沒敢碰司馬佑安,說道:“離離,該改口了!”


    辛離離想把哭腫的眼睛藏起來,可怎麽能遮得住,好在這個時候沒人笑話她,她奶呼呼的對著袁依婉依賴的喊了句:“從母。”


    大家起哄:“哎,錯了錯了,叫你從母旁邊的夫君!”


    陳柏卓正襟危坐,從袖中拿出一個紅色的荷包放在手中,辛離離眨巴眨巴眼,看在小錢錢的份上,幹脆利落道:“姨夫!”


    “好離離。”他剛要將荷包遞給辛離離,卻見人群的司馬佑安走了上來,席間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大家不忍讓不能言語的司馬佑安打手勢叫人,可他平日本就不與眾人親近,不好用開玩笑的方式調解氣氛。


    唯有辛離離大概知道他要做什麽,站在原地脆生生道:“大郎也要改口啦!從母、姨夫,你們兩個的改口費帶夠了嗎?”


    袁依婉嗔了她一眼,溫和的同司馬佑安道:“大郎,不要聽離離亂說。”


    辛離離努努嘴,“我哪裏有亂來,大郎,你快叫呀!”


    司馬佑安站在袁依婉麵前,倏地抬起雙臂,做出了一個隻有晚輩給長輩行的禮,而後他看著袁依婉上下嘴唇相碰,竟是發出了聲音:“母親,祝日後幸福美滿。”


    袁依婉捂住嘴,既沒料到他會說話,也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見母親二字,雙眸迅速漫起一層水霧,“大郎?”


    所有沒聽過司馬佑安說話的人都震驚了,小道長們甚至站得太急,將椅子都帶倒了,他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便是陳柏卓都難掩驚愕的看向司馬佑安,見他轉過來連忙道:“我這不用改口!”


    司馬佑安眼底有一抹釋然,從這一刻起,他是袁依婉的夫君,不再是前世的反叛軍了,他喚了他一句:“叔父,記住你的承諾。”


    他確實沒改口,但他本就不是袁依婉親子,叫她母親是認可她,發自內心拿她當養母,陳柏卓於他而言,還差了一層,但叔父二字中也有父這個字,這已經足夠讓陳柏卓欣喜了!


    他轉手就將自己手裏的荷包,不由分說塞到了司馬佑安手中,“大郎拿著!叔父給你的改口費!”


    說著,他又從自己袖中掏出了本就要給他的荷包:“還有這個。”


    袁依婉不甘落後,將自己袖中為他和辛離離準備的紅包一股腦塞了過去,她雙睫染淚,情緒激動到一時失聲。


    辛離離扭頭看看穿著嫁衣的兩人,再扭頭看著司馬佑安手裏的四個荷包,滿腦門子問好,不是,她的紅包呢?她的改口費呢?


    許是她的小表情太生動了,惹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紛紛恭喜司馬佑安能夠說話了!


    小小的院落中喧鬧著,遙遠的洛陽王宮,到處中充滿著死寂,宮女們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跪趴在地,細看之下她們肩膀微微顫抖,緊張地將唇瓣都快要咬出血了。


    在她們距離不遠處,一具已經僵硬的宮女屍體死不瞑目地盯視著大立朝的年輕帝王——司馬冉澤。


    他陰柔俊美地臉埋在自己的手掌中,玄色帝王服被穿得鬆鬆款款,另一隻手把玩著自己腰間墜的玉佩,半晌沙啞著嗓子開口:“來人,將她帶下去。”


    世家在宮中安插的宮女眼線,欲要爬上他的床,被犯了頭疾的他直接扭斷了脖頸。


    從小照顧他的老宦官,輕手輕腳讓人將宮女的屍體收拾了下去,又一揮手,大殿中大氣不敢喘的宮女們逃出一劫,腳步快速地離開了此地。


    老宦官動作輕緩地為他揉著頭,低聲道:“陛下,可不能再動怒了。”


    司馬冉澤眼中滿是瘋狂,他森然一笑:“這些世家,故意激怒孤,不就是想讓孤趕緊死,可又怕孤真死了,他們沒有傀儡,竟打孤子嗣的主意!”


    他薄唇吐出幾個字:“真卑劣。”


    老宦官靜靜聽他罵著世家,最後找到轉移他注意力的方式:“太史令詢問是否秘密開采京口縣發現的黑金礦,陛下你看?”


    “讓他們去!”


    半晌,快要睡著的他突然驚醒,“我讓他們尋安兒,他們怎麽沒能尋到,一個破礦倒是找的來勁兒,你去將謝爍給我喚來!”


    老宦官為他蓋上被子,繼續給他揉頭,輕聲道:“陛下天晚了,使君進不來宮中,老奴一會兒派人轉告他。”


    司馬冉澤消停下來,卻是再睡不著了,他睜著眼睛注視這頭頂的簾子,突的道:“再告訴他,我命他煉製五石散。”


    (上卷完)


    作者有話說:


    辛離離看著司馬佑安手裏的四個荷包:???


    (我來了,這是已經修好了的,今日沒有新章了,我去整理一下下卷,咱們明天下卷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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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離離被求娶


    金光從天青色幕布的狹窄縫隙中透出來, 照耀在鑽出屋子的少女身上。


    她上身著嫩黃色繡花的交領上襦,外覆薄如蟬翼般的輕紗,在金光下閃著春天的氣息, 下著深黃色褶裙, 腰間綴著珍珠串,棕褐色繡蝴蝶紋樣的細帶從腰兩側垂落至小腿。


    小巧的布鞋從裙中探出,來回切換的頻次體現了主人家的著急。


    屋外,穿著道服的女冠無卯跳著腳喊:“離離,你快著些,小師叔已經將煤炭壘到一起, 打算開燒了!”


    “來了!來了!讓他們等等我啊!”辛離離提著麻布縫製的布兜,緊趕慢趕來到了無卯身邊。


    在她們身後,來晚一步的袁依婉隻能看著辛離離的背影搖頭歎氣。


    幾年過去, 辛離離已經出落成了十三歲的大姑娘,小時候肉墩墩的模樣已經不複再見,身材纖細腰身已出,且快要趕上袁依婉高了。


    剛剛來了葵水, 一點羞澀的樣子都沒有, 絲毫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可以被人求娶的年紀了, 這還是孩子行徑呢, 叫人如何放心給她定親。


    袁依婉身後,袁氏豆腐裏人頭攢動, 三郎母親穩坐櫃台收銀錢, 屋內另聘了兩位夥計做打掃上菜活, 見辛離離已經跑了出去, 短時間內無人結賬, 三郎母親便開口詢問了。


    她本就是個爽快人, 當即道:“妹子,你和湖生考慮的如何了?我家三郎同離離一塊長大,兩個小的也算是青梅竹馬了,若是娶了離離,日後定會待她極好,我也會拿她當親女兒。”


    袁依婉為難道:“嫂子,你也瞧見了,離離她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呢,她都尚未長大,我著實不願太早給她定親。”


    三郎母親直接反駁:“哎?話不能這樣說,女大不中留,留來流去留成愁,你縱使再稀罕她,再心疼她,她到年紀了也得先把親事給她定了,現在先定親,等日後長大了再出嫁也一樣。”


    她又勸道:“如今眼見著離離十三了,再等兩年及笄就是十五,時間快著呢。”


    袁依婉如何能不知道,曾經小小地喜歡抱她大腿撒嬌的小孩,如今都是各家爭搶要定親的人選了,她輕輕搖頭,“嫂子,不瞞你說,我們家恐今年就會到洛陽去,我著實不願離離遠嫁,想再多留她兩年。”


    她點到為止,三郎母親便懂了,這是拐著彎拒絕了自己,她也沒什麽傷心的情緒,娶不到辛離離是她兒子沒本事,她也爭取了,沒成便沒成吧,辛離離可是被京口縣媒婆給盯住的香餑餑,初不知最後花落誰家,如今看,隻怕要落在洛陽了,不知要有多少人扼腕。


    這幾年湖生自己組建的商隊生意蒸蒸日上,從最初的售賣花筏、牙刷開始,到後麵的布料成衣生意,他自己總領大方向,商隊都是交由何七郎去弄。


    何七郎不負前世反叛軍錢袋子之稱,還真踩出了一條自己獨自的商道來,商道途徑五個州府,從南貫穿到北,幾近突厥所在之處,帶回了不同的小玩意,又將紙張等物帶出去賺取差價,每年都能產生巨額利潤,供兩家平分。


    還有辛離離編纂的《不靠譜養豬大法》小冊子,也給商隊提供了入村下鄉的機會,上層世家興許不知道他們家的陳何商隊,底層百姓可是太清楚了,就是這個商隊為他們帶來了養豬的方法。


    此方法辛離離友情提供,一年到頭,吃不了牛肉、吃不著羊肉、雞肉兔肉輪番來、魚兒長上桌,就是沒見過豬肉,見她實在饞得不行,陳柏卓給她弄來了一塊豬肉,據說那一塊貴得要五百文錢,當即把辛離離心疼壞了。


    關鍵好吃也行,豬肉一股子騷腥味,這個時代又沒有佐料等物調味,燉出來的豬肉,要不是看它貴的麵子上,她絕對不吃,含淚吃了一頓豬肉後,辛離離就開始打養豬的主意了。


    她自己養、自己宰!


    陳柏卓自從與袁依婉成婚後,就更加寵愛辛離離了,她說她要養,就把後院後麵寬敞的土地圈了起來,做了個豬圈,給她買了兩隻小豬仔,還怕她萬一養死了傷心,特意告訴她豬不好養,養出來也就比狗子大一圈。


    這可和辛離離腦海中的養豬不太一樣,她記得現代的豬,隨便吃一吃,就嗖嗖長啊。


    問題肯定是出在沒有煽豬啊!陳柏卓手起刀落,兩個小豬仔告別了自己日後的美好生活。


    小豬仔小的時候那叫一個粉白可愛,可自打煽豬之後,它們的體重就開始成日增長,豬是很愛幹淨的動物,豬圈會臭氣暈天,著實跟沒有及時清理豬圈有關係,但清理了味道也沒輕下去多少。


    為此,陳柏卓將它們趕到山上去了,給它們在山上留了個窩,隨意讓它們去跑,來抱樸真道觀的人都知道這兩隻豬是他們家養的,沒人去打它們的主意,見到它們越吃越大,都會好奇的特意去看一下。


    為什麽她家的豬就長得這麽大?


    等豬長得已經可以嚇唬小孩子讓他們做噩夢了,他們家就把這兩頭豬宰了,豬下水、豬蹄子、豬頭什麽的辛離離都沒讓扔,都是好東西可以吃的啊。


    而後街坊鄰居就收到了一小塊豬肉,這年頭,有肉吃就不錯了,家家將它燉在了魚肉裏,這一吃說是驚為天人也不為貴,他們何時吃過不腥臭的豬肉?


    最讓他們不可思議的就是這豬他們是看著長大的,到底是怎麽養的?


    有人去問,辛離離便說了,《不靠譜養豬大法》正式出爐,她畢竟沒有認真研究過,所以不敢發揚自己的養豬方法,就編纂了這麽一個小冊子,心裏知道要養豬的人大多都是不識字的人,小冊子裏出現的字極少,她專門畫了簡筆畫。


    感謝從母日日鞭撻,讓她的畫技有了長足的長進,簡筆畫讓人一目了然,周邊的鄉親們都來求一本《不靠譜養豬大法》,陳柏卓就又發現了商機。


    他雇人畫《不靠譜養豬大法》,打算將這本小冊子推廣出去,做為他打開生意渠道的另一種方法,還承諾給辛離離分成,辛離離是小孩子嗎?她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在她的據理力爭之下,她收獲了每賣出一本《不靠譜養豬大法》就給她一個銅板的分成,雖然這書定價本來也不高,手掌大小,不足三十頁,僅賣十個銅板,成本也就是點紙和雇人畫的錢,商隊跑商,這個就不算了。


    新奇的名字讓《不靠譜養豬大法》在務農的人中火了,有養豬快要賠死的人本著已經是最壞結果,莫不如信一信,真煽豬之後,眼見著豬長起來後,要把《不靠譜養豬大法》給後代也傳下去!


    憑借著口口相傳的口碑,陳何商隊賺了名聲,和鄉親們打成一片,辛離離賺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之前從母給的工錢都不算數,那是長輩對她的喜愛,這個不同,這是鄉親們對她的認可,對她意義重大。


    如此一來,京口縣的人都知道,辛離離是個有自己小金庫的富婆!


    見她一天天長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她的主意,娶了她就意味著成為了有商隊的陳柏卓女婿,開著袁氏豆腐有客棧的袁依婉的女婿,被無數人稱之為神子空忱子道長的妹婿!


    那是一種什麽生活啊,且看他們一家如今的變化也能腦補到,每日吃著雞鴨魚肉、珍饈美食,穿著綾羅綢緞,不用在為銀錢發愁,便是入贅他們也願意,娶了辛離離隨便漏點三瓜倆棗給自己家,都足夠用了。


    多麽讓人心動啊,所以為了辛離離來提親的人日益劇增,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是來袁氏豆腐吃飯,而是想借機看一眼辛離離好提親的,還有人想著自家兒郎長相不錯,特意帶著在辛離離麵前轉悠的。


    故事都是這麽傳的,有錢的富家女郎,都愛長相好的郎君,她們腦子一熱就能幹出和人私奔的事,就算陳柏卓和袁依婉不同意,隻要辛離離非要嫁,誰還能阻的了她。


    奈何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辛離離是個心大的,她隻覺得自家生意變得更好了,那些郎君們壓根連看都沒看。


    就算看了,她也不會入眼的,抱樸真道觀上有清雋的司馬佑安,自傲的謝爍,哪個不是學識上層的俊秀郎君,甩有自己小心思的郎君們八條街遠。


    穿著新衣裳的辛離離同無卯飛快地往山上跑去,自從被辛離離在火場裏護過,無卯就成了辛離離的無腦吹,還特別喜歡黏著辛離離,為此其他小女冠都有些小吃醋。


    無卯不理解辛離離為什麽非要換新裙子,一邊拉著她跑,一邊絮叨:“你不是說他們要試驗燒煤時,一定要叫你嗎,你怎麽還在這個節骨上梳妝打扮換衣裳。”


    快到山門前,辛離離喘著氣整理自己,同無卯道:“你還小,你不懂。”


    “我有什麽不懂的,你就是穿給太史令看的吧!”


    辛離離神秘搖頭,孩子你還小,不懂女孩子的小心思,雖說女為悅己者容,道觀裏那麽多漂亮小郎君,也值得她打扮一下,但這不是重點。


    兩人踏入抱樸真道觀,道觀裏人不少,太史令隔三差五就要來抱樸真道觀一趟,總不能他們一來,道觀就閉觀,所以道觀正常開,有些涉密的事情,就在後院不讓人進的地方或是太史令自己的房間做。


    太史令的官員們那可是被京口縣這小地方認為是最有前途和錢途的郎君們了,不知有多少女郎等在道觀中,就想借機和他們說說話。


    辛離離拉著無卯的小手,放緩步子,一步一停,好讓所有女郎都瞧見她今兒這一身,在聽見女郎們嫉妒的哼聲時,她才燦爛笑著,在她們恨不得要把她身上穿出一個洞來的目光中,打開了她們絕對進不去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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