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縣主, 其實我收的寶石裏還有一顆並沒有賣給羅刹國的毛子,那寶石的成色實在是太美了,我覺得這天下除了你再沒人配得上, 就留下來了。”朱慧蘭將一個巴掌大小的不起眼的木頭匣子遞給了長孫愉愉。


    長孫愉愉揭開來一看,木盒子裏鋪著幾層絨布,那絨布上靜靜地躺著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紅寶石, 紅得透徹而晶瑩, 在燈光下更是璀璨如火。饒是長孫愉愉也很少看到這樣大的紅寶石。


    “這太貴重了。”長孫愉愉將木盒子還給了朱慧蘭。


    朱慧蘭道:“其實這顆寶石鐵真部的人也不願意拿出來的, 還是蘭珠郡主特地給我的,我當時就知道她就是想給你的。”


    長孫愉愉想了想, “你收成多少銀子,我給你吧。”


    朱慧蘭知道長孫愉愉這種人,是絕對不會平白受人恩惠的, 對她們而言還人情卻是更難的事兒。


    “一千兩。”朱慧蘭道。


    長孫愉愉點點頭, 這價格著實是很便宜的。


    議過了紅寶石,長孫愉愉又道:“慧蘭,如果那賑貸的銀子收回來,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我是想拿給你做本金, 但是這銀子是做善事的,輸不得, 你想明白了再回答我, 這筆銀子你要不要用。”


    朱慧蘭道:“要, 縣主, 我知道你這是在幫我的大忙。”


    長孫愉愉點點頭, “好, 那就先這樣說著, 看看本金能收回多少吧。”


    朱慧蘭主動道:“愉愉,那要不要我派人幫你們去收本金。”


    長孫愉愉揉了揉眉頭,“我們這是做善事,如果找窮凶極惡的人去收銀子卻怕反而壞了名聲,可是讓尋常人去,我又怕收回的銀子太少。”說到這兒長孫愉愉擺了擺手,“算了,你也別管了,我自己想辦法吧。”


    最近怎麽盡遇著這些讓人頭疼的事兒?長孫愉愉歎息一聲,讓人備了馬車往陳府去,陳一琴也是出了一份股的,她母親薑夫人不許她出門,所以長孫愉愉隻能將銀子給她送過去,雖然也不多,就四十兩。


    客人上門總不能無禮地攆走,薑夫人隻能忍著脾氣請長孫愉愉這個不速之客進門。


    然而美人總是讓人賞心悅目的,長孫愉愉更是美人中的美人,哪怕薑夫人對她有再多的怨氣,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卻還是心歎,不知道老天爺怎麽造就出這樣的美人兒的。


    她穿著一襲淡淡的鵝黃衣裙,隨著光線的移動能隱隱看到那疊紗下的團花紋,卻也是霧裏看花,越發地讓人想一探究竟。


    她個子很高,人卻很瘦,頗有體不勝衣的出塵脫俗之感,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很是平和,並沒有華寧縣主該有的驕矜。但是那種天生的高貴氣卻是連宮中那幾位公主也是比不上的,甚至都差她幾丈遠。


    這位是個讓人一見就忍不住自慚形穢的人。


    “薑夫人。”長孫愉愉朝薑夫人施了一禮,“上次魔鬼灘的事兒我一直想跟你說聲抱歉,我不該讓阿琴冒險的。我向你保證下次再不會有這種事兒了。”


    薑夫人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這些小姑娘的熱血,隻是你們也得想想我們這些做爹娘的該多擔心,想來晉陽公主也是一般擔憂的。”


    “是,我娘把我罵了個半死,找著個由頭把我的月銀都給停了。”長孫愉愉半是懊惱半是埋怨地道,但她這種態度卻仿佛將薑夫人當做了親近的長輩一般,絲毫生疏感也沒有。


    以至於薑夫人對她的惡感都少了不少。


    “對了,你找阿琴做什麽呀?”薑夫人問。


    長孫愉愉當然不肯在薑夫人這種書香門第出身的人麵前說銀子的事兒,她們就是心裏高興臉上也會嫌棄的,所以道:“我許久沒見著阿琴了,也想當麵為上次的事兒說聲抱歉。”


    薑夫人笑了笑,“阿琴有些囉嗦,怕是還在換衣服。”


    “無妨,我正好跟夫人說說話。”長孫愉愉笑得眉眼彎彎地道。


    “哦,我還以為你們這些小姑娘最不喜歡跟我這樣的長輩說話了。”薑夫人道。


    “夫人不一樣啊。我娘說,薑氏女在天下都聞名,而且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還想著能多親近夫人,以沐雅風呢。”長孫愉愉笑道。


    薑夫人並不領情地笑了笑,“以縣主的身份其實大可不必恭維我。”


    長孫愉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我是怕夫人還在怨怪我,不肯讓阿琴同我往來。”


    “哦,不知我家阿琴有什麽入了縣主眼的,讓縣主肯如此屈尊降貴。”薑夫人問。


    “沒有屈尊降貴,我是真心喜歡同阿琴做朋友。她為人良善真誠,對人也細致周到,我在她身上學到許多東西,同她相處也格外的開心,跟她做朋友,我就知道她是那種一輩子都能來往,且可以互相倚靠的朋友。”長孫愉愉道。


    這讚譽不可謂不高了,薑夫人也沒想到長孫愉愉是這樣看待陳一琴的。


    此刻陳一琴已經走到了門外,聽得長孫愉愉如此說,她心裏不由泛起一陣激蕩,能被長孫愉愉這樣肯定,這樣讚譽,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薑夫人掃了到了陳一琴的裙角,“好了,阿琴來了。”


    長孫愉愉回過身果然看到了陳一琴,忍不住甜甜地笑了笑。


    “愉愉,你好像又長高了,哎呀我都矮了你半個頭了。”陳一琴努力抑製住心裏的歡喜道,她可不能被人一讚就找不到北了。


    長孫愉愉笑道:“你多吃點兒飯就好了。”


    陳一琴活潑地道:“說得你好似吃得挺多的似的,你今兒怎麽想著來找我的呀?我可太開心了。”


    長孫愉愉看看薑夫人,沒好開口。


    薑夫人道:“你們去阿琴屋子裏說話吧,我這兒待會兒還有事兒。”


    陳一琴和長孫愉愉立即歡喜地並肩走了。


    到了陳一琴屋子裏,她吩咐下人道:“把茶撤了吧,給縣主上一盞白水,記得是燒開了的。”她知道長孫愉愉是不會隨便喝茶的,沒有茶寧願喝白水。


    但是陳一琴對自家的點心卻是有信心的。“愉愉,你要不要嚐嚐這桂花糕,是我娘和我自己摘的桂花,用的還是薑家的方子做的米糕,不是很甜的,我最喜歡吃。”


    長孫愉愉笑了笑,卻搖了搖頭,“我不能隨便吃東西的。”她那脾胃挑剔得厲害,稍微有個不對勁兒,丟醜的就是她自己。


    陳一琴有些失望,卻也沒再勸,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華寧縣主吃東西挑剔得不得了,除了龍肝鳳髓,隻怕尋常東西都沒法兒讓她開尊口。


    又說了會兒話,長孫愉愉才將裝銀子的錢袋子遞給陳一琴,“喏,我是財神爺,來給你送銀子的,慧蘭從關外回來了,這是你出的那一份銀子應得的。”


    陳一琴打開錢袋子看了看,都是些碎銀子,她也捉摸不出有多少,隻有個大概的估測。


    “是四十兩,本來可以給你四錠銀子的,可我想著那樣你用著也不方便,所以就做主給你換成了碎銀子。”長孫愉愉道,“這隻是慧蘭賣寶石的銀子,人參和香料還沒賣出去,後麵應該還有些的。”


    陳一琴笑道:“長這麽大,我還是一次有這麽多屬於自己的銀子呢,指不定以後我比我哥哥還富。”


    長孫愉愉送出銀子後,又同陳一琴閑聊起來,很自然就聊起了她娘請陸行掌眼《蒼山結茅圖》的事兒,也把陸行說的造假手法給說了出來。“哎,可惜不知道誰能有那修複畫的本事,我娘逼著我找人修複穀蒼山的畫,還把我的月銀都給停了,我現在可是窮死了。”


    陳一琴不假思索地道:“我九哥就會修複畫呀,隻是不知道揭開的他能不能修複。九哥的曾祖和祖父都喜歡收藏字畫,有時候遇到殘缺的就自己動手修複,九哥也跟著學了一手,他祖父還誇他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啊,對了我爹爹也見過一次,他回來還說九哥就是不念書,憑著那份手藝賺得個偌大的家業都不成問題。”


    長孫愉愉眯了眯眼睛,這陸行卻是一個字都沒提過呢,真真是吝嗇得可以,虧他還是讀書人,虧他自己也喜歡作畫,居然眼看著穀蒼山被毀的畫都無動於衷。


    長孫愉愉覺得自己不能放過陸行,非得讓他答應自己不可。所以在陳府她也沒坐多久,就匆匆走了。


    但長孫愉愉也沒直接去陸家,她每回去都等太久了,這回她學乖了,先派人去盯著,等陸行回去了她才過去。


    而陳府這邊,長孫愉愉一走,薑夫人就把陳一琴叫到了眼前,“華寧縣主找你究竟是做什麽?”


    “她來給我送銀子。”陳一琴沒瞞著薑夫人,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


    薑夫人簡直無語了,“她一個縣主居然還做起生意了?”


    “才不是呢,她說咱們雖然不能愛銀錢,卻也不能被銀錢所累,這並不是什麽壞東西。她還提了上次募捐賑貸的銀子,說是要找妥當的人去收債,然後這些銀子拿回來以後賑貸的事兒咱們要長期做下去,力所能及的為百姓做些事兒。”陳一琴不知不覺就轉換了換題。


    薑夫人也想起那次賑貸的事兒了,聽她兒子說那可是幾萬兩銀子,很大一筆銀錢,收回來的話足以讓許多人眼紅。


    “她還跟我商量,看哥哥能不能再去走一趟呢。她說怕不妥當人去了,強行收債,反而讓好事兒變壞事兒。”陳一琴道。


    陳一琴的這點兒小伎倆薑夫人如何看不透,隻是她著了迷似地為長孫愉愉說話,這讓薑夫人有些吃味兒。不過她沒繼續跟陳一琴糾纏長孫愉愉的事情,怕反而激得陳一琴更往長孫愉愉那邊兒偏。


    陳一琴離開後,薑夫人身邊的老婦卻道:“華寧縣主坐了那許久,就喝了點兒白水,糕點什麽的一點兒也沒碰。”


    “她從小嬌生慣養,被養得嘴刁了,自然瞧不上咱們這些家常的點心。”薑夫人絲毫沒覺得奇怪,隻是又開始擔心起陳一琴來,一個完全瞧不上自家糕點的人對她女兒是真的以誠相待的麽?


    長孫愉愉卻不知道薑夫人對自己戒心如此之強,她這會兒正往陸行家裏去。她都搞不懂陸行一個翰林怎麽成日裏那麽忙,簡直比朝堂裏的相公們還忙,完全不著家的。


    長孫愉愉到陸家都是大晚上的了,此時上門訪客其實是有些失禮的。因此陸行看到長孫愉愉的時候著實有些驚訝。


    “縣主這麽晚找下官可是出了什麽事?”陸行問。


    第58章


    “沒有, 我之所以來得這麽晚是因為陸修撰你回家回得太晚。”長孫愉愉理直氣壯地道,這人每次都叫人好等,她心裏一直有怨氣的。


    大抵是真的太晚了, 所以長孫愉愉說話也並不拐彎抹角,“我還是為穀蒼山的畫而來,陸修撰。”


    陸行無言地望著長孫愉愉,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這是纏上我了?


    長孫愉愉被陸行的眼神氣得跳腳, 卻還隻能強忍著, 努力地擠出甜甜的笑容道:“陸修撰,我今日聽阿琴說, 你家學淵源,於書畫的修複之道很有鑽研,可否請你不計前嫌地幫幫我?”長孫愉愉甚至還低頭行了一禮。


    “縣主嚴重了, 我與縣主之間並無什麽前嫌。”陸行避開沒受禮地道。


    “那就太好了。”長孫愉愉做出歡悅狀, “陸修撰這是肯幫我了?”


    陸行隻覺好笑,在這位縣主心裏,隻要沒有罅隙,那所有人都是該主動幫她的。“隻是下官確實無能為力,縣主還請回吧。如今夜已深了, 縣主當知人言可畏。我想縣主也是知道的,所以當初才會對下官那般說。”


    真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還說沒有前嫌, 這不就等著她的麽?長孫愉愉心裏鄙薄, 嘴卻快得不得了地道:“陸修撰, 難道你是真想讓我負荊請罪才肯原諒我?”


    這話說出之後, 周遭的氣氛突然地沉靜了下來, 連鳥雀似乎都無聲了, 那秋日飄落的樹葉“憟憟”地飄過了院子裏的兩人。


    長孫愉愉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負荊請罪可是要‘肉袒’的,她一個姑娘家怎麽能那樣,所以“騰”地她的臉就漲紅了。


    美人如花,她的皮膚素來冷白,沒什麽血色,這會兒害羞起來卻反倒添了無限霞光似的,容色震人,讓人難以直視。


    陸行撇開眼道:“縣主還是請回吧。”


    長孫愉愉眼瞧著陸行轉身回屋,著急地上前兩步,伸開雙手擋在陸行的麵前,“陸九,你必須得答應我!”


    本性暴露無遺,這驕矜也沒誰了。


    陸行直視著長孫愉愉的雙眼,倒想聽聽自己為何必須得答應她。


    長孫愉愉吞了吞口水,抬了抬下巴,收回展開的雙臂,重新恢複了自己淑女之姿,往陸行跟前走了半步,這才以隻有他二人方能聽到的聲音道:“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去告訴韋姐姐,那晚是你救了我,而且你還摸了我的腳。”


    隨著長孫愉愉進門的侍女和健婦齊齊地低下了頭,屏住呼吸,假裝自己什麽也聽不見。


    陸行好笑地道:“那縣主去說好了,這樁事毀的隻會是縣主自己的名聲。”


    下一刻,長孫愉愉差點兒被陸行氣得要說出以此事逼他退婚的話了。可她幸好打住了話頭,不然那就太下作了。


    “陸九,陸修撰,你就不能幫幫我嗎?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幫我呀?”長孫愉愉已經黔驢技窮,撒嬌撒潑的法子都要用了。


    院子裏全是看戲的人,陸行抬了抬眼皮,掃到對麵屋簷下看戲的青老和傅婆,兩人見他看來齊齊地轉了個身,可肩膀卻抽動著明顯是在偷笑。


    陸行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他也是沒想到這位華寧縣主是個混不吝,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真是可硬可軟,能伸能屈。“下官實在是能力有限,隻能幫縣主看看,盡力而為。”


    長孫愉愉這下才真正地綻開了笑顏,似曇花初現,似朝陽躍海,整個人像在發光一般,“那我明日把畫送過來,你早些回來啊。”最後這句話,真的可見她對陸行的晚歸有多怨念,每次都找不見人。但她卻沒發現,這話在其他人聽來卻似乎有些太親近了,以至於陸行都多看了她一眼,她卻沒意識到。


    次日長孫愉愉估摸著陸行差不多該在家了,正準備要出門,卻見蓮果進來道:“縣主,陸修撰府上來人說他有急事得出門幾日。”


    長孫愉愉不敢置信地看著蓮果,或者說是不敢置信陸行居然把她的事兒排到了不知什麽鬼的後麵。急事?什麽急事兒那麽重要啊?


    長孫愉愉氣得跺腳,她娘親的生辰就在冬月,她還想著把那幅畫修複好當做生辰禮物呢,然而照陸行這麽拖延下去,長孫愉愉覺得自己的打算恐怕沒法兒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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