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愉愉點了點頭,她這樂社的靈感也是來自於蔡氏姐妹。


    “那縣主可知道,其實蔡氏姐妹最負盛名的那支合曲‘空月’,譜曲的正是當初才十二歲的薑家阿雲。”


    陸絨此話一出,眾人都驚住了,便是柳氏等人也沒聽過這樁秘聞。“怎麽可能?阿雲妹妹怎可能和蔡氏姐妹往來?”


    陸絨道:“這就得提及九哥了。”陸絨說話時瞥了長孫愉愉一眼,似乎在斟酌。


    長孫愉愉道:“你快說吧,這樣說半句留半句的,反而誤我。”


    第149章


    陸絨笑了笑, “說得也是。你們也曉得如今的風氣,那些個樓裏的姐兒都喜歡結交才子名士自抬身價。蔡氏姐妹雖如今雖然風頭無兩,可十來年前卻不是這樣的。九哥兒少年成名, 蔡氏姐妹有意攀援,後來她們琴簫合奏還是九哥兒指點,最後阿雲給她們鋪譜了‘空月’, 這才橫空出世的。”


    “真想不到, 九哥兒和阿雲還有這等本事。我說呢, 蔡氏姐妹素來眼高於頂,很多台會都請不到的, 可咱們這幾家人但凡有個事兒,人家卻是必來。我原先還以為是我們幾家有些薄麵,卻想不到人家是看在九哥兒和阿雲的麵子上來的。”柳氏笑道。


    陸絨道:“我瞧著你們如今就是少了那麽個能為你們專門譜出曲子做提調的人。而且阿雲還有個了不得的本事, 尋常人也及不上。”


    柳氏好奇道:“啊, 是什麽啊?”


    周氏道:“這個我卻知道。”她看了眼陸絨繼續道,“上回我的琴出了點兒問題,總覺得音不對,可又尋不出原因來,九哥兒也不在, 恰好那回阿雲來做客,她聽得我的琴音就說是第五根琴弦跟其他琴弦軟硬不調。哎喲, 我這才想起來, 還真是, 上回換琴弦時, 一時找不齊, 第五根琴弦用的就是另一批。”


    “她耳朵好靈啊。”曾氏讚歎道。


    “是呢, 九哥兒當初做了幾柄琴, 人人都說好,其實這裏頭也有阿雲的功勞,是阿雲聽著音,跟九哥兒說哪兒有瑕疵,他才去琢磨,才有了那幾柄琴的。”陸絨補充道。


    那幾柄琴?長孫愉愉不就有一柄陸行做的琴麽,那是她師傅轉送的,她用著極為順手,連曆代名琴都舍棄了,這會兒聽了莫名就嫌棄上了。


    柳氏、周氏等人都轉頭看向長孫愉愉,全都對薑雲“心動”了,在等她拿主意。不過短短幾日功夫,長孫愉愉就已經成了這群妯娌中的主心骨了。


    長孫愉愉看著陸絨若有所思,她覺得陸絨的態度有些奇怪,按理說薑雲和陸九曾經有些不清不楚,以陸絨為人處世的精明,不該在自己麵前一直誇獎薑雲的,但她卻做了,好像是著急地希望自己能去請薑雲。


    “既然相公和阿絨你都極力推薦雲姐姐,那咱們真得想辦法把雲姐姐請來。”長孫愉愉道。


    “恐怕不好請,阿雲是蔣家少夫人,家裏的事兒她婆母都讓她管著,怕是走不開的。”周冰雅道。


    陸絨卻沒想到陸行會不避嫌地在也長孫愉愉跟前推薦薑雲,她垂眸道:“她管的事兒太多,人也太累,都做不了自己喜歡做的事兒,你們現在做的是最合她心意的,不去請一請,又怎麽知道不行呢?”


    長孫愉愉越發肯定了,陸絨就是特別希望她們去把薑雲給弄來。


    回到琅玕院,長孫愉愉想起日間的事兒,陸九真夠可以的,表麵上什麽陸家的男子不進青樓,但實際上該見的人一個沒少見啊?小小年紀就認識蔡氏姐妹了,難怪上回在京城時,蔡氏姐妹見了陸行比尋常都熱情有禮。那個宋盼兒也是,一顆心都放在陸行身上,必然是陸行招惹過的。


    長孫愉愉越想越生氣,感覺陸行就是道貌岸然,根本不是什麽溫潤君子,騙了她娘,也騙了自己。


    今日“安,勿念”的信也沒來,長孫愉愉感覺自己雖然不會看,直接就讓人燒掉了,但是陸九不寫是不是就太不應該了了?


    這是典型的她不看可以,但陸九不寫就不行的倨傲。


    然則不管長孫愉愉怎麽怨念陸行,他也沒辦法出現在她麵前,讓她泄憤,所以長孫愉愉還是得調整心情把自己想做的事兒給做好。


    薑雲,長孫愉愉是一定要請到的,否則其他人背地裏指不定還以為她是吃醋所以不請的呢。然則請薑雲卻是不能直接給她下帖子的,那樣她未必能來,畢竟是嫁出去的姑娘了。


    所以長孫愉愉走了羅氏的路子,拜托她邀請蔣夫人過府做客。


    羅氏為難地道:“用什麽理由請蔣夫人過來啊?


    “如今春暖花開,河畔桃林綿延數十裏,璀璨奪目,豈不是悠遊的好時光?”長孫愉愉道。


    羅氏無奈地笑了笑,“你呀,真是不當家不知道這屋裏的雜事兒有多少。從寧江過咱們陸家村來就得花上大半日的,這一來一去還遊玩,怎麽也得三、五日的,她哪裏走得開?”


    長孫愉愉膩著羅氏道:“大伯娘,你難道在家裏待久了不想出去走走麽?蔣夫人肯定也是啊。”


    羅氏點了點長孫愉愉的額頭,“咱們雖說和蔣家有親戚,但她是州牧夫人,若是來往得太頻繁了,指不定有人背後說咱家。”尤其是陸府如今並沒有人在朝中身居高位,就更怕被人說攀援富貴了。


    這就是讀書人家的清高之處。


    長孫愉愉道:“大伯娘,我可不是想攀上蔣夫人,其實我是想請雲姐姐過府來聚聚。”


    羅氏一聽就明白長孫愉愉的意思了,“你搗鼓的那個樂社是想把阿雲也拉上?”


    長孫愉愉點點頭,“相公和四姐姐都極力誇張雲姐姐在樂藝上有尋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


    羅氏歎了口氣,搖頭道:“那怕是不能了,她不可能在咱家長住的,蔣夫人就一個親生兒子,家中事都委托給阿雲打理了,便是蔣夫人有空,阿雲也不得閑的。”


    “也不用長住,每旬來個一兩日就好了呀。”長孫愉愉抱著羅氏的手臂開始撒嬌,“大伯娘,咱們就試試嘛好不好?不成也無所謂,但總要試試才甘心嘛。”


    阿絲進來的時候就見長孫愉愉正纏著羅氏撒嬌,她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捂嘴笑。卻覺得她九嬸這個長輩,竟然比她這個孩子還拉得下臉來。


    羅氏擰不過長孫愉愉隻能應下。


    不成想,蔣氏還真就應下了,過得三日便帶著薑雲一同到了陸家,這讓羅氏都有些吃驚。


    長孫愉愉見著薑雲時,雖然因為陸行和陸絨對她的吹捧導致她心裏有些不平衡,可還是得承認,每次看到薑雲都是一種享受。要說美,薑雲自然是追不上長孫愉愉的,但她就是有那種讓人看了還想看的魅力。


    尤其是薑雲的身上總纏繞著一股令人憐惜的輕愁,更是叫人欲罷不能地想抹掉她眉梢的雲翳。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反正長孫愉愉覺得薑雲比上次見麵時瘦了,尤其是臉,瘦得腮幫子都有些凹陷了。她原還擔心薑雲怕是吃不了爬山的苦,誰知她們一提樂社,薑雲二話沒說地就直接應下了。


    如此爽快,倒叫人有些喜歡她了。


    事實上,陸行和陸絨對薑雲都知之甚深,推薦得也完全沒錯。


    長孫愉愉她們最近樂社的事兒一直沒有進展乃是遇到了瓶頸,總覺得沒有想象中的那種和諧的音效。薑雲聽過一遍之後,就道:“我覺得這裏頭可以加上一點兒鼓聲,用來定音,銅鑼和嗩呐都可以加進來。”


    長孫愉愉忍不住道:“我們又不是給人紅白喜事送禮的。”


    薑雲輕輕一笑,“縣主,不是那樣的,有些樂器隻是起個點綴作用,卻有意想不到之功,我們不妨試試,不行就擱下便是了。”


    長孫愉愉依舊認為加上鼓點,銅鑼和嗩呐之類的,她們這樂社就成笑話了,然則她也不能就這麽拒絕薑雲的提議,那樣就顯得她不能納諫了。


    然而薑雲的提議真的不錯,鼓點定音一加進來,整個效果就不同了,眾人的節奏和韻律似乎更能統一了,當然這還全得靠薑雲在其中指揮。


    薑雲對音樂真的有一種天生的親切,長孫愉愉不能不服。


    “縣主,我覺得你還是別彈琴了。”薑雲道。


    長孫愉愉狐疑地看了眼薑雲“我彈得不好?”如今樂社裏是她和周冰雅在撫琴,一開始本來隻有周冰雅的,但眾人商議後覺得一個人彈琴顯得有些單調,所以長孫愉愉才加入的,她本就最擅長撫琴。


    薑雲搖了搖頭,“不是。”她沉默片刻後道,“縣主的琴藝出類拔萃,很少有人能企及,然則這樂社所重乃是合音,縣主的琴藝卻是太出眾了,反而不協。”


    長孫愉愉有些分不清薑雲話裏的真真假假了,該不是怕她下不來台才故意這麽“吹捧”她吧?


    “那我能做什麽?”長孫愉愉問。


    薑雲想了想,“洞簫縣主可以試試,單支確實有些空洞。”


    長孫愉愉從善如流,然則薑雲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吹得不好?”長孫愉愉感覺自己都被薑雲給整不會了。


    薑雲歎了口氣,“實在是沒料到縣主,無論是琴藝還是簫藝都臻化境了。”


    長孫愉愉苦笑,“你這是真誇我呢,還是損我啊?”


    眾人齊齊都笑了起來,“縣主你自己的技藝如何,你都不清楚麽,你品評別人的技藝時不是頭頭是道的麽?”


    長孫愉愉有些嬌憨地道:“從小逢人都是誇我的,也不管我是不是真值得誇,所以弄得我現在都不知道大家說的是真話假話了。”


    陸絨也在旁邊笑道:“這大約就是那所謂的開心的煩惱了。”


    眾人又是齊齊開笑,便是薑雲那總是帶著薄愁的臉上都雲開霧散了。


    眾人笑了會兒,最終薑雲把長孫愉愉給安排到了打鼓上頭。


    不過能人終究是能人,長孫愉愉不過是搗鼓了三、兩日,就已經把鼓點給玩弄得遊刃有餘了,而且不是一麵鼓,她給自己弄來了一麵一人高的巨鼓,還有四麵兩尺來寬的大鼓,以及八麵用腳踩的腳鼓,另加一組由小到大的手鼓,小的隻有碗口大,大的有海碗那麽大。


    總之,長孫愉愉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能顯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出眾的,看著她就會忘記旁邊所有人。


    薑雲也是忍不住好笑,“縣主,這是樂社,不是以一人為中心的,而是所有人都得為著一支曲子而努力,並不是隻展現自己。”


    “是了是了,有你在,誰還能注意到其他人啊?”陸絨也幫腔道。


    長孫愉愉無奈地攤攤手,“那我低著頭就敲一麵鼓行了吧?”


    薑雲道:“其實這把鼓加進來,我們也都是頭一遭不知道效果如何,縣主這麽一搗鼓,卻讓我有了新的思路。四麵大鼓都留著,腳鼓留一麵,手鼓的一組都留著。縣主聽著她們試奏,你覺得可以敲鼓的地方你就敲,咱們先試試。”


    長孫愉愉卻沒想到薑雲還讓自己自由發揮,她笑著應了,心裏其實也覺得敲鼓挺好玩兒的,一時玩得上癮,隨著韻律而敲擊鼓點,竟然次次都好似敲人敲在了心坎上,也不得不說,長孫愉愉在樂藝上的天賦並不輸給薑雲,隻是兩人所擅長的方向不同而已。


    當然目前看來,還是薑雲更凸顯,因為她才來不過五日,就根據眾人的特色,譜出了一曲《山陽》,一人全攬琴譜、簫譜、笛譜、琵琶譜、箜篌譜等等,看得人是瞠目結舌,佩服她的全才。


    長孫愉愉對薑雲是又愛又恨。以前薑雲沒來的時候,樂社眾人都是唯她馬首是瞻,而今卻是處處都要征求薑雲的意見。倒不是說薑雲更有號召力,隻是她的才能的確出眾。


    長孫愉愉一方麵有些吃味兒,可另一方麵又實在愛惜薑雲的才華,因為她,她們才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譜子《山陽》,一首磅礴大氣,卻又很有朝氣的曲子,讓人第一次聽,就迷上了。


    有這首曲子打頭,長孫愉愉已經很肯定,她們的樂社定然能大放異彩了。


    隻不過長孫愉愉吃味兒的日子不太長,因為薑雲不可能一直留在陸家村,她得回蔣府。


    下山時,長孫愉愉同薑雲並肩道:“要不我去求求蔣夫人,讓你再多留幾日,咋們樂社才剛起頭,好容易理出點兒頭緒來,正是需要你的時候。”


    薑雲笑了笑,“這次出來太久了,再不回去怕是說不過去了。”


    長孫愉愉也知道這個理兒,隻是還是不想放薑雲走,她腦子裏正轉著各種點子想著怎麽挽留薑雲,卻見薑雲似乎也走了神,腳下一空險些就要摔下台階,她忙地伸手一拉,拽住了薑雲的袖子。


    然則薑雲的袖子被長孫愉愉往後拉了起來,雪白的藕臂上露出三道呈現肉粉色的疤痕,不是近日的疤痕,卻觸目驚心,可以想象當初一定傷得極厲害,才會留下傷疤。


    不過所有事都發生在刹那,長孫愉愉拉住了薑雲,薑雲低呼了一聲,火速地拽下了自己的袖子,重新掩蓋住自己的手臂,除了長孫愉愉外,其他人都沒發現她手臂上的異常。


    打這兒開始,薑雲就再沒說過一句話,也不肯再同長孫愉愉並肩而行。


    第150章


    長孫愉愉不傻, 一想就明白薑雲身上發生了什麽,看來那是蔣家男人的習慣了,京城那位也慣愛在家裏淩虐女子, 他家的小妾都死了三、四個了。


    長孫愉愉暗自歎氣,卻不想薑雲這樣的美人,這樣的才氣, 卻依舊被蔣鬆奇給薄待。真正是暴殄天物, 叫人生出恨人之心。但這種事是家務事, 誰都不好管的。


    一時回到府中,薑雲的婆母葛夫人果然提出要回寧江的事兒, 長孫愉愉竭力挽留,葛氏有些心動,然則薑雲卻低聲道:“我們出來小半個月了, 再不回去家中下人怕是會偷懶懈怠, 伺候不好公公和相公。”


    葛氏點點頭,堅定了心思打算後日就回寧江。


    長孫愉愉往薑雲看去,後者卻回避了她的視線。人人都有自尊心,長孫愉愉明白,別看薑雲柔弱, 然則薑家女是更不許別人看到她們的傷疤的。


    長孫愉愉思前想後,約莫明白為何陸絨和陸行都竭力向她推薦薑雲入樂社了, 他們顯然都是知情人, 然則也不好介入蔣家的家務事, 所以才隻能希望幫助薑雲躲開蔣鬆奇一些日子。


    “去準備筆墨紙硯, 我要寫信。”長孫愉愉不是愛管閑事兒的人, 薑雲這件事更不好管, 然則她既然知道了, 薑雲又是樂社的人,她就想著自己還是得做點兒什麽,因為不得要領,這不很自然就給陸行寫信了麽。畢竟是他的舊情人不是?


    一氣嗬成地把薑雲的事兒給寫了,長孫愉愉拿起信紙吹了吹等墨幹,忽地又想起什麽,在結尾處學著陸行那樣,寫了“安,勿念”三字。


    而說起陸行,身為知府,在建昌府卻是忙得焦頭爛額,一回府衙泉石還在給他洗腳,他坐在那兒就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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