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小日子過後,長孫愉愉就過上了早晨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日子。但真不是她懶惰,而是陸行精力太過旺盛,她卻是體力不濟。


    至於下午,長孫愉愉卻是自己累自己,她本就是閑不住的主兒,又愛爭名。偶爾聽陸行提及慈濟院的事兒,她就上了心。


    慈濟院裏是些孤寡老人,以老太太居多,進了慈濟院一日裏約莫能有一頓飯吃,有片瓦遮頭,苟延殘喘罷了。


    長孫愉愉接手後,請了幾個附近的婦人來慈濟院裏打掃、煮飯,也請了醫女來照料一些病中的老太太,但也隻是盡人事罷了。


    而這些老太太最感念的就是長孫愉愉請了鬆林庵的尼姑過來給她們講經,這讓她們被人世間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似乎有了慰藉。


    這所費銀錢倒也不多,但城中人提及長孫愉愉那就是人美心善的救世觀音一樣的人物了。


    長孫愉愉做這事兒的時候,倒也拉上了知府衙門的同知、推官等人的夫人,有人麽跟著她裝裝樣子,有人麽幹脆懶得做作。


    長孫愉愉其實並不得劉同知和郭推官夫人的敬重,她二人都是四十來歲的婦人了,誰會拉得下臉來捧一個十幾歲小夫人的腳?再且長孫愉愉初來乍到,人生得那般美,出身又極好,誰能不妒忌?


    因此知府衙門裏的官夫人表麵應酬著她,私底下麽自有圈子,都不跟長孫愉愉玩兒的。


    這不,下雪天兒,劉同知夫人和郭推官夫人並幾個知事媳婦一同在火盆邊應飲酒閑話,少不得得圍繞著這位美冠天下的華寧縣主說話。


    卻道為何私下裏議論長孫愉愉的是這幾位,那是因為她們的夫婿都是有品級的,也就是朝廷任命的。至於六房書辦之類的,卻都是陸行自己帶的人。


    不得不說,陸家子弟出外為官,真是比許多人都有優勢。有那孤身上路為官的,到任後被下頭官吏壓得做不得任何事的進士比比皆是,因為衙門裏就那麽幾個人,要想做事兒,就得官老爺自己掏腰包請人做事。


    若是沒有那許多人手,一般就得任用原來衙門裏的人,三班六衙那些個老油條,各個都能給官老爺找事兒做。


    但陸行出來做事,家裏早就給他配備了各種吏員,還有諫山書院的師弟們有出來跟著他為官實習長見識的,因此陸行這知府做起來很是得心應手,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當地勢力。畢竟原來的吏員許多都被攆走了。


    如此,長孫愉愉被人私下議論也不足為奇。


    第172章


    “她呀, 也就是假惺惺,你們瞅瞅她那穿的,用的, 隨隨便便一身兒衣裳的錢,不就能把慈濟院給修好了?那院子破了好大一個洞,大冬天的風吹得嗚嗚的, 也不見她管。”劉夫人道, 似乎不解氣, 又補了句,“假惺惺。”


    “可不是麽, 雖說一天一頓,改成了一日兩頓,但也都是稀粥, 鹹菜, 我聽得人說,她每日吃的那雞子,都是人參、鹿茸養出來的,一個雞子就得一兩銀子,她一日要吃五、六個呢。”郭夫人道。


    “我隻當縣主真是善心, 如此看來竟就是圖個名聲罷了。”推官知事媳婦道。


    一時眾人齊齊點頭。


    但她們也不想想,長孫愉愉再圖名, 那也沒做壞事兒啊, 總不能因著她沒把全副身家用來做慈善, 反而就大錯特錯了吧?她這般的, 總比那什麽都不做的來得強。


    再且了, 長孫愉愉為何不願意改善慈濟院的條件?她是沒能力, 沒那個真心麽?她隻是擔心弄好了慈濟院, 很多不是孤寡也並不苦難的人跑來蹭光,反而讓真正窮苦的人得不到照應。


    隻這些話她沒法逢人就解釋,華寧縣主高傲得緊,講求的是清者自清。


    而且長孫愉愉從小知道的道理就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真正想幫人,可不是施舍幾頓飯錢就能夠幫的。


    這日長孫愉愉讓人請了朱慧蘭過府。


    “那慈濟院裏竟然有個宮中出來的繡娘,隻是後來眼瞎了,攢下的那點兒財物又被她男人浪蕩光了,如今男人和兒子都沒了,淪落到了慈濟院裏,我看她很是有點兒手藝,你幫我找二十個繡娘,跟著那老繡娘學一學,你送來那許多布料,我這兒都沒人做。”長孫愉愉道。


    朱慧蘭笑道:“縣主心善,你周濟慈濟院的事兒我也聽說了,我也想跟著縣主蹭點兒福氣,積點兒德呢。”這話翻譯過來就是想幫長孫愉愉給慈濟院送點兒錢。


    長孫愉愉用扇子掩著嘴笑了笑,“行了,你我二人之間說話不必這麽婉轉。那慈濟院你使了銀子指不定反而害人。你照我說的去安排就是了,那些個繡娘跟著老繡娘學東西,平日裏總是有願意照顧她的人。那些感念恩德的人,你用著也放心。”


    朱慧蘭點點頭,心忖這縣主好生厲害,不過用這種法子挑人做事兒的確不錯。“縣主,如今纈染紗和燈錦都鋪進鋪子了,簡直是供不應求。我想著咱們也得擴產了,正好卻人手。光是二十個繡娘怕是不夠,不如一批一批地送過來學,然後再到府上給你做衣裳,被你調0教過的人,那眼光、能耐都不一樣呢。就拿上回給你做衣裳的那幾個繡娘來說,到我那兒去都能獨當一麵了呢。”朱慧蘭不能不承認,要說審美,那真得華寧縣主說了算。但凡能過她眼的東西,那就沒有不好的。


    “如此也行。”長孫愉愉無奈,“我倒是成了替你培養人的了。”


    朱慧蘭賠笑了一番。


    “不過你既然有心幫慈濟院,那院子裏還有個年老的梳頭娘,我瞧著她雖然有些昏聵了,但頭發梳得卻很是不錯,你也可以尋些苦命又手巧的小姑娘跟她去學一學,今後她們也能靠這手藝吃飯。”長孫愉愉道。


    “這才是真正做善事兒呢,我的縣主。”朱慧蘭感歎,“咱們女子本就不容易,能幫一點兒是一點兒。”


    長孫愉愉道:“織布坊和染坊也可以多用女工,有那願意學的,你也可從小就叫人教,我瞧著很多人沒吃的了就賣女兒,與其讓她們淪落那些肮髒的地方,你不如聘了來做工也好。”


    “我也是如此想的呢。”朱慧蘭道。說了會兒話,她又提及,“縣主讓我給皇家畫館收些書畫,我倒是收著了幾份好的。”她叫人拿了進來,“隻是我也不懂欣賞,也不知是不是真跡,還得縣主你鑒定鑒定。”


    長孫愉愉接過名單看了看,“如是真跡,你收的這份《梧桐圖》也算是珍品了。回頭我叫陸九一塊兒看。”


    “是呢,我也有事兒想請教明府。”朱慧蘭道。


    “他今兒不在府裏,邀了學府的學子去北邊兒煙霞山賞雪吟詩去了。”長孫愉愉道。煙霞山山賊一去,這建昌府就多了處風景勝地。


    朱慧蘭道:“明府可真夠忙的。”


    “可不是麽。”長孫愉愉順口答了句。


    但這話聽在朱慧蘭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她是京城人,當然知道陸行和長孫愉愉的那檔子逼婚的事兒。而到現在長孫愉愉還“陸九、陸九”的喊,可見夫妻肯定不那麽和睦。


    朱慧蘭勸道:“明府是有心為民做事兒的好官,所以才忙碌。就像我那口子,我偶爾回去一趟跟他抱怨,他就跟我提什麽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他們那些個讀書人,生怕常回內宅被人笑話。”


    長孫愉愉點點頭,“陸家的規矩也是那樣的,男子沒有事兒白日裏不能隨便回內院。”


    “是呢,是呢。”朱慧蘭努力地幫長孫愉愉維護自尊。


    長孫愉愉這會兒已經聽出朱慧蘭的意思,曉得她是誤會了,卻也沒點明。“不過他們忙他們的,咱們不也是成日裏有許多事兒要做麽,還沒耐煩搭理他們呢。”長孫愉愉不是矯情,她是真的有很多事兒做。


    好比,如今年邊要到了,地方官都得給京裏的各衙門送碳敬,那些個窮京官很多人都靠著這碳敬買年資過年呢。掰指頭數一數,京城有多少衙門,多少關係要打點?光是采買就是很頭大的事情。


    通常而言,這本該是陸行自己去琢磨的,或者讓他的師爺、幕僚等幫他打理。


    而陸行的師爺也是很盡職盡責地向陸行提了碳敬的事兒,主要是得知道一個章程,用度看控製在什麽範圍內。


    結果陸行卻道:“這事兒你們不用操心了,縣主會打理。”


    幾位師爺一聽,可不是麽,華寧縣主那是從京裏出來的,京裏的事兒她門兒清,可不比他們這幾個臭皮匠厲害麽?


    要不說娶妻娶賢呢,能娶著這樣的媳婦,不知省了多少事兒,又省了多少麻煩。


    酒後馮師爺捋著山羊胡子,跟鍾師爺感歎道,“咱們明府是個有大福氣的人呐。”不像他們這些落魄人。人家那娶媳婦,還是媳婦上趕著搶著跟他成親,還帶著金山銀山一樣的嫁妝,人又生得美貌無比,而且還賢惠能幹,裏裏外外地把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是啊,真不能去比,明府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仙女兒也跟著他下來了。”鍾師爺道,“咱們能跟著這樣的東翁,也算是運道。”


    馮師爺趕緊表示,“那可不是嘛。朝廷派來褒獎明府的內侍已經到寧江了,後日就能到咱們建昌了。”


    鍾師爺道:“我前後跟了三任東翁,可從沒見過朝廷褒獎下得如此利落的。”


    馮師爺笑道:“所以說,書讀得好很重要,但是丈母娘找得好,更重要。”


    鍾師爺笑道:“此真至理也。”


    既然聊到了丈母娘,少不得得聯想到丈母娘的女兒,那可真真是從沒見過的美人兒,看一眼就骨酥魂銷,隻恨春宵苦短,恨不能從此不下床。


    額,不下床?!


    鍾、馮兩位互相看到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兒。他家東主每天晚上進內院去吃晚飯,走一遭就出來了,三更半夜還拉著他們這些個幕席議事、做事,若是一日、兩日也就罷了,但天天如此是個什麽道理?放著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管……


    鍾、馮兩位又對視了一眼,誰也不敢開口議論這種事兒,隻心裏少不得猜測。


    一位心忖,女人麽還是得豐滿圓潤才有味兒,華寧縣主美則美矣,但著實瘦了些,可能有些硌手。


    另一位則心忖,果然是人無完人,人若是把福氣都占滿了,那肯定得有另一種嚴重的缺陷。


    卻說人無完人的陸九陸行止,喝了一肚子雪風地回到了府衙,隻在前院待著,沒進內宅,吩咐泉石道:“去給我煮碗麵條。”


    煙霞山賞雪,肯定是設宴備酒了的,但陸行卻是餓著肚子。


    泉石道:“我剛進門就已經讓煮上了,明府也真是的,光顧著飲酒,飯菜是一口都沒吃,勸也勸不住。”這怕不是跟小縣主待久了,學了她那一身的臭毛病,不愛吃飯了。


    陸行掃了一眼多話的泉石,卻也沒好跟泉石解釋。


    酒氣混著飯菜味兒,那味道一進內宅就能給長孫愉愉熏暈了。想一親芳澤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兒,她真的會吐。


    今日賞雪不能不飲酒,陸行就隻能不吃飯,這會兒行功散了酒氣,才能煮碗麵條,還得是素麵,否則嘴裏的味兒也不好聞。


    用過麵條,梳洗幹淨後,陸行才踏進了內院,自然得向長孫愉愉提及了賞賜的事兒。丈母娘是真的能耐,但是小縣主麽,不虧心的說,真的是一身臭毛病。


    長孫愉愉見著陸行,鼻子就嗅了嗅,嫌棄地道:“什麽味兒,你先去洗洗吧。”


    於是陸行又洗了今晚的第二次澡,漱了第二次口,還用了薄荷水潤口,這才得以坐下跟長孫愉愉說話。


    “上次剿匪,朝廷的賞賜已經下來了,來的是內侍王公公,人在寧江了。”陸行道。


    “王公公?王得讓還是王保山?”長孫愉愉問。瞅瞅,時常在內廷晃悠的人就是不一樣,宮裏的事兒也門清。


    第173章


    “是王保山。”陸行道。


    “哦, 他是皇帝舅舅身邊朱可行的義子。”長孫愉愉提了一句,意思就是這內侍很有點兒來頭,不能輕慢。


    陸行點點頭, “我已經讓人去迎了。賞賜一事我想跟你說一下,我年紀輕輕就已經官居知府,也沒有什麽大功勞, 所以不大可能為這件事升官, 馬指揮使那邊兒是恩蔭了一子, 原本對我也該是如此,我寫信給公主, 已經請她代為呈情,替三哥轉了個官職。”


    陸行說得委婉,但長孫愉愉聽明白了, 應當是給他三哥升了個官。若是正常考滿遷轉, 那是要花費很多年的。


    本來這次的功勞應當是給她和陸行那還不存在的“兒子”恩蔭官職的,所以陸行才會專門給長孫愉愉解釋。


    陸行摟住長孫愉愉安撫道:“咱們的孩子不需要恩蔭,有我教,絕對不會出前三甲。”


    長孫愉愉嗔了陸行一眼,聽你吹牛。要是狀元公就能保證教出前三甲, 那朝廷的官員不就被曆代狀元包圓了?


    陸行笑道:“你不信?”


    “嗯。”長孫愉愉覺得陸行是將她當成傻子在哄。


    “你別不信,你想想, 你我的兒子, 那樣貌, 不點為探花皇上他過意得去麽?”陸行問。


    曆屆探花郎, 那都是要點眉清目秀的年輕進士的。長孫愉愉想了想, 就她這模樣, 她生的兒子, 必須得是潘安、衛階那樣的美男子啊。


    長孫愉愉嘟囔道:“我覺得,你可能拖了他的後腿。”


    陸行鬆開了長孫愉愉,怎麽說話的?他雖然不在意容貌,但是從小就是人人口中的美男子好麽?


    長孫愉愉幽幽地補了句,“你都沒點成探花郎。”她記得陸行那一屆的探花郎,是個唇紅齒白十分白皙的俊才,雖說年紀比陸行大了幾歲。


    陸行有些鬱悶,怎麽弄得好似狀元郎不如探花值錢似的。以膚色取人,何其膚淺。


    若是其他女子,陸行壓根兒不會理會這種膚淺之輩,教她那都是浪費口舌,但眼前人是自己夫人,他歎息之餘,少不得得身體力行地教她明白,男人是不能隻看膚色的,銀樣鑞槍頭有什麽用?


    陸知府深諳一條道理,君子動口不動手,那是在外頭,在內室,能動手的時候千萬謹記不要動口。


    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陸行在床笫之間也少不得動口多嘴,“你實在太瘦了,多吃些才好。”


    長孫愉愉此刻覺得男人才膚淺,成日裏就隻惦記那檔子事兒,隻愛那二兩肉。長孫愉愉眼前閃過那葉通判續弦夫人的身形兒,她明明白白地感覺到那日陸行的視線從人家胸脯上掃過的。


    女人,就是這麽敏感,若要天不知,除非己莫為。道貌岸然的陸知府以為不過是快速掃了一眼,絕不會被人察覺,但以長孫愉愉對陸行的了解,若是不感興趣的人物,他對別人的內眷是絕對不會看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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