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另一側的少年聞言立刻抬了抬眼睛。


    他像是愣了一瞬,隻很快又重新垂眸,神色似乎沒什麽太大變化。


    不過賀師春瞧見他落在椅把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因為用力,手筋都變得格外凸起。


    原來是這個柳千千。


    他心下暗歎,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麽,隻讓素問自去找謝以槐。


    賀師春可算是看著岑鈞月長大的。


    因為鈞月身份特殊,又有歸元長老的手劄在前,幾乎從他被撿回宗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是封閉環境的隔離修行。


    出於對手劄上所述幼年魘獸妖力的顧忌,藏書閣的院子,大概說是“牢籠”,也不為過。


    並不是擺在明麵上的束縛,因為那些暗中的禁錮針對的都是鈞月,隻不過普通弟子靠近時,往往會因為這些看不見陣法手段感到壓抑或者不自在。


    是以那處院子可說是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


    這也是出於安全考慮,為了預防他如手劄所言遭遇魘獸成年前的崩潰期。


    鈞月之於七星宗,約莫就像是什麽稀世珍奇的寶貝,知道他身份的人表麵上都供著捧著他,琢磨他的真身,想通過他了解背後關於“往生秘境”的線索,卻也防著他,藏著他,害怕他。


    好像沒多少人真正在意過他本人的感受。


    賀師春看著這個孩子一步一步變成沉靜冷淡的模樣,成為了宗門內名聲赫赫,卻仿佛被放到神壇上無人可近的劍部大師兄。


    半年前,他還記得這家夥罕見地有幾分敬重地詢問他,是否可以把自己的真身秘密分享給另外一個人。


    那是鈞月難得一次對他露出那種柔軟的表情,雖唇線還是平直的,眼睛裏卻有點微妙柔和的光暈,像是新雨過後,池畔碧草濕潤著搖曳輕晃。


    讓他不忍心拒絕。


    大抵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他仔細查了,確認對方隻是剛剛升入問道堂的低階劍部弟子,而且還是從出生就在宗門內的孤兒。


    背景幹淨,人也老實得近乎懦弱,被欺負了大多數是靠忍氣吞聲,劍道天賦一般,甚至可以說是差的,體質也不好。


    容易拿捏,即算有什麽問題,也好解決。


    隻不過,她和鈞月不太像是……同屬一個世界的存在。


    但這樣也好,低階修行者隻得百餘年壽命,這麽講雖是勢利了些,可一界凡夫,得與尋常多見於傳說中的大妖為友,大概算得上她的榮幸。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柳千千倒是比他想的還要殺傷力大些。


    他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那次對方似乎是失了約,而後竟是也不再來找鈞月了。


    雖然鈞月一開始顯得有些著急,甚至還病急亂投醫地跑來問他究竟會是因為什麽。


    但隨著時間一久,不過幾個月,鈞月又變回從前的樣子,讓賀師春以為那件事已然過去。


    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它許是變成了一根刺。


    賀師春微微眯了眼睛,回想起方才素問說過的內容。


    械具師?


    這個柳千千,到底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千千:想拱你家白菜!


    ——


    小可愛們請多多收藏評論喲!(づ ̄ 3 ̄)づ


    第8章


    “千千姐是不是又不打算吃飯了?”


    柳千千抬眸,便見小茗剛剛送完信回來。


    窗外暮色將沉,她這時才記起點亮擱在窗台邊上的半盞油燈放到案幾上。


    小茗笑了笑,打趣她複習的太過投入,又把包好的白麵漫頭拿出來放到旁邊:“可惜湯湯水水不能帶回來,光吃饅頭太幹了些。”


    “無礙,多謝你。”柳千千真誠道謝後,朝著旁邊半舊的茶壺點了點下巴:“喝茶水就可以。”


    七星宗的夥食不能算是很好,倒不是苛扣或者少財力,隻是修行者大多辟穀不食,或者直接吃果腹丹藥,隻有大多數低階弟子才需要食五穀,卻也講究簡單清淡。


    柳千千拿了個饅頭咬起來,打算小歇片刻再繼續翻閱從劍部藏書館借來的書冊。藏書館不比閣管的嚴,甚至還有專門代進不去的弟子借書的生意。


    “咦,千千姐,你這條項鏈,是之前就有的嗎?”


    她聞言低頭,明白了小茗說的是什麽。


    “從我記事起就戴在身上了,平日裏都被蓋在衣服裏頭,也不顯眼,你大概之前沒注意而已。”


    這條項鏈並不是什麽稀奇物件,繩子似是細皮的,下頭隻墜了個拇指大小的光滑圓環,像琉璃,可又比琉璃清透,圓環的芯子是一根環形金線。


    唯一特別些的,大概就是這項鏈繩和下頭的圓環一樣,沒有丁點接口,光滑完整,而且想取是取不下來的。


    她幼時好奇嚐試過拿剪刀剪,拿刀子割,但這東西刀槍不入。初時她還激動以為是什麽厲害法器,後來長大了卻是完全習慣到幾乎忘記了它的存在。


    也是現在被小茗提起,她才又把這鏈子拽出來看了看。


    然而她麵色一凝,突然發現圓環吊墜竟然有變化。


    那條金線消失了一半。


    她上一世這墜子有變化麽?柳千千竟然一時不敢確定。


    “千千姐?”


    “嗯?”柳千千回神,很快把那鏈子重新塞回衣服裏,聽見小茗又在身後問:“千千姐,你別擔心,你看你這幾日如此用功,明天的測試肯定能發揮好的。”


    小茗大概是看她方才在發愣,以為她是在擔心明天的測試。


    柳千千點點頭,繼續啃起手上的饅頭。


    之所以選擇械具師,倒真不是她一時衝動。


    其實上輩子她就明白自己在劍修道路上鐵定走不了太遠,無論體質還是天賦,她都差別人太多。


    而她擅長的,便是從小喜歡製作各種亂七八糟的工具——某種程度上說,大概也是基於她自己天賦差,便會下意識從旁的地方找補。


    她上一世甚至有幸得到械部長老的親自指點,隻不過當對方向她伸出橄欖枝時,她內心還在躊躇。


    畢竟劍修的東西,是師兄教給她的,她若是轉投械部……或許會把這最後一點點聯係也切斷了。


    但她後來幾經思索,還是決定接受長老的建議破格參加械部的高階弟子測試,她想,至少這樣順利通過的話,她也有了新的身份,哪怕不是劍部弟子,至少也是高階,她便可以去找師兄……


    再後來,便是測試前的變故。


    晚上睡覺前,她又抽空拿出了之前在藏書閣記錄下的那些內容琢磨,那個古怪池子的製圖已經在她的記憶下複原,隻是當時她沒來得及看見另外一半圖紙。


    她懷疑那另半塊圖紙上畫的,應該就是這個池子下頭的縮地陣連接的地方。


    隻是,她好像再沒機會進入那個古怪夢境了。


    也……好久沒有再看見軟綿綿的貓貓師兄了。


    為了萬一再有機會驗證那個夢境的屬性,她甚至每晚都在床邊備了冰敷貼,又在腦海裏細細記下了冰敷貼的樣貌形狀。


    或許她能在夢境裏變出冰敷貼也不一定呢?


    畢竟,她不想見師兄難受,哪怕是在夢裏。


    ***


    沒想到夢前的祈禱成了真。


    隻是這次令她意外的是,她入夢看見的是另外的場景。


    這是……師兄的院子?


    院中還是那棵熟悉的梨花樹,此刻月明星稀,一點銀光灑落樹梢,綴得滿樹白花瑩瑩如夢。


    她站在樹下,有些躊躇地不知該進該退。


    她這次會見到什麽?還會是貓貓師兄嗎?還是會見到……冷冰冰的師兄?


    柳千千抿抿唇,卻思及這次機會來之不易,還是很快鼓起勇氣,輕手輕腳地向那間亮燈的房間走。


    窗子被支開了半條縫,流瀉出一點暖黃的光暈,柳千千貼著牆邊蹲著身子慢慢往上探,很快大致瞧見了屋內的情形。


    師兄正坐在案幾跟前。


    他的側影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唇線抿著,長睫垂落,麵色有些蒼白,隻像是手上正寫著什麽東西。


    然寫了兩筆後,他又很快頓住,盯了半晌,又把麵前這張挪開,換了張新的繼續。


    這麽晚了,師兄怎麽不歇息?還在寫什麽呢?柳千千生出些無用的瑣碎擔心,可又不敢輕易現身。


    一來她不確定自己現在是不是可見的狀態,二來,現在的師兄既沒長耳朵,又不是金色的眼睛,想必待她不會有什麽好脾氣。


    然而說曹操曹操到,柳千千這邊還在忐忑擔憂,就見師兄似是突然皺了眉。


    他突然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好像有些不適。


    再睜開眼,瞳仁竟是變成了金色的。


    柳千千訝然地睜大眼睛,又見師兄似乎有些煩悶地在抵抗著什麽,隻捂了腦袋垂頭。


    他眨眼間瞳色變換,一會兒金色一會兒墨色,隻是最後那點掙紮逐漸無力。


    很快,她看見師兄的發頂上再次“砰”地一下,出現了熟悉的白色毛絨耳朵。


    師兄這下徹底趴倒在案幾上埋著腦袋,看起來惆悵低落的要命,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泄氣的模樣,就連毛絨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現在是貓貓師兄了。


    柳千千不知怎麽地膽大起來,從窗縫這輕輕喊了一聲“師兄”。


    不遠處,趴在桌上的人很快有了反應。


    隻不過先是那對毛絨耳朵迅速抖落著抬起來,像是豎起耳朵聽動靜,淡金色的尖尖簇毛顫了顫。


    被這個小動作可愛到的柳千千小聲清了清嗓子,又喚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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