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既執意如此,我倒要看看今日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板子硬,來人,給我重重地打!”老國公叫了人進來。


    恰好今日崔三爺在此,老國公便特意指了他去。


    崔三爺也是行伍出身,手勁極大,但他是看著崔珩自小長大的,哪裏忍心,於是便挑了一根稍細的木杖。


    但老國公這回當真是被氣到了,直接將自己的龍頭拐杖遞了過去:“用這個,酸棗木的,打起來才疼。”


    “父親,這會不會太過?”崔三爺看著那碗口粗的拐杖不敢伸手去接,又勸了勸崔珩,“行簡,你莫要跟你祖父倔強,這五十板子下去可是要命的。”


    崔珩看了一眼拐杖,又淡淡地移開了眼神。


    這五十板子的確是他該受的,打完了這五十杖,他便無愧於崔氏。


    到時候祖父應了更好,即便不應,他立個軍功,向聖人求娶賜婚,到時候也不會再有人敢在背後說陸雪衣的閑話。


    因此崔珩倒是坦然,跪的筆直,聲音沉著:“三叔不必擔心,隻管動手,我受的了。”


    崔三爺見狀歎了口氣,也隻得動手。


    一板子打下去,崔珩瞬間繃直了身體,悶哼一聲。


    緊接著,拐杖落在皮肉上,一聲比一聲發悶。


    初時,崔珩跪的筆直。


    然而十杖之後,他後背便見了血,血肉和板子黏在一起的聲音一落下,聽的人心驚肉跳。


    老國公不知何時背過了身,不停地拂著手上的拂塵。


    崔三爺手心也生了汗,漸漸下不去手。


    他忍不住停了下來,低聲道:“行簡,你可受得住,若是不行便去同你祖父低頭,這時候還來得及。”


    崔珩額上布滿了汗,手臂上青筋亦是暴起,卻仍是挺直背,微微頷首:“我受的住,三叔放心。”


    老國公一聽氣得更甚,重重地咳了幾聲,指著他的手都在發抖:“那就給我打,狠狠地打,說好了五十下,一下也不準少!”


    崔三爺沒法違抗父命,隻得高高的揚起了拐杖。


    緊接著板子便如雨點般密集地落了下來


    崔珩跪在地上,後背每被重擊一下,便跟著悶哼一聲,跪著的身體也在往前趔趄,雙手不得不撐在了地。


    很快,崔珩後背便一片血肉模糊,額上的汗和唇角的血混合在一起,鹹鹹濕濕的分不清。


    崔三爺鼻尖滿是血腥氣,打的越來越慢,聲音也跟著放低:“行簡,要不算了,還有一半,你恐怕受不住……”


    崔珩此時意識已經模糊,後背也火辣辣的疼,皮肉似乎都已經剝離。


    但疼痛至極的時候,他眼前卻莫名出現了七月七那日陸雪衣在焰火下的臉,對著他淺淺的笑著。


    她很少對他笑,但笑起來頰邊淺淺的兩個窩,極為好看。


    陸雪衣還在等他回去,他今日無論如何都得捱過這五十板子,才能正大光明地娶她。


    崔珩攥了攥手心,半頹的背又緩緩直起,仍是沉聲道:“三叔繼續。”


    第98章 爆發


    老國公背著身, 聽著身後一聲一聲地重擊,眉心的褶子疊的越來越深。


    偏偏崔珩骨子裏是個倔的, 一聲也不吭, 也不呼痛,仿佛被打的皮開肉綻的不是他一樣。


    老國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到底還是老了, 心也軟了, 當打到三十下的時候,他重重地咳了一聲,叫住了崔三爺:“停。”


    崔三爺一拿開, 酸棗木的拐杖已經被打的微微彎了。


    老國公瞥了一眼那沾血的拐杖, 心裏也不是滋味。


    “我再問你一次,你後悔嗎?”老國公轉身問道。


    崔珩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慢慢直起背:“不悔。”


    “我不答應,你便要去西北?”老國公又問。


    “是。”崔珩微微垂眼。


    “西北戰事一觸即發,突厥人驍勇善戰,你這一去, 少則三月,多則三年, 戰場上刀劍不長眼, 萬分凶險, 你便那麽確信能保證自己周全,保證立下戰功,保證有命能回來迎娶那個女子?”老國公質問道。


    “孫兒定會竭盡全力。”崔珩答道。


    老國公從鼻腔裏冷冷地哼了一聲:“那若是沒命呢,你豈不是要讓她做寡婦?”


    崔珩遲疑了片刻, 須臾又搖頭:“我既這般說了, 便不會允許此事發生, 還望祖父成全。”


    他聲音依舊沉著,但唇色卻已經失血到發白,額上的汗也如雨滴一般,匯聚到下頜往下落,仿佛下一刻便要撐不住。


    “你倒是自信。”老國公此番已經是給崔珩台階下了,勸說無果,他又背過了身:“那就繼續打!”


    老爺子這回看來是真的氣狠了,崔三爺搖搖頭。


    但父親既這麽問了,顯然也是心疼了,後麵二十板子崔三爺便斟酌著往輕了打。


    果然,老國公隻當沒發現似的,負著手站著。


    但五十大板打完,崔珩白色的中衣還是已經被鮮血浸透,緊緊貼著皮肉,格外觸目驚心。


    這回,崔珩伏在地上,吐息也微弱下去:“五十杖孫兒已受,三弟的病孫兒也已請了大夫治好,於情於理,孫兒皆已無所虧欠,不知祖父是否應允這樁婚事?”


    “你已然把一切都算計好,我答不答應還有何必要?”老國公豎著眉瞪他。


    “那孫兒多謝祖父成全。”崔珩伏地鄭重地跪謝。


    老國公一見他這條副執著的模樣,恨不得當場打死他。


    但到底於心不忍,他背了背身朝崔三爺吩咐道:“把他帶下去,再去請個大夫,不要讓這個孽障死在我的眼前,擾了我清修!”


    崔三爺得令,慌忙將昏過去的崔珩扶起,又朝著身邊人的吼道:“還不過來搭把手!”


    幾個人連拖帶架著,才把崔珩挪到了裏間,


    換了好幾盆血水,又上了遍金瘡藥後,崔珩身上的傷口才沒那麽猙獰。


    但挨打是一回疼,換藥又是另一種疼,紗布與皮肉分離的那股鑽心疼仿佛要活活把人撕下一層肉似的。


    崔三爺每回幫他換藥,光是看著都齜牙咧嘴,偏偏崔珩格外地能忍,一聲也不吭,頂多撒藥的時候悶哼一聲。


    “那小娘子當真那麽好,值得你放棄爵位,還挨了這麽重的打?”崔三爺盯著他後背縱橫交錯的傷口幽幽問道。


    崔珩傷的厲害,連眼皮都抬不起,隻能從喉間淡淡地嗯了一聲。


    “有多好?說與我聽聽。”


    崔三爺見他上藥時疼的厲害,故意拿話移開他注意力。


    崔珩並不是個忸怩之人,但被這麽一問,指尖卻蜷了蜷。


    有多好呢?


    其實陸雪衣也算不得多好。


    初次相見時,他隔著門聽到陸雪衣不知天高地厚地說要嫁他,隻覺得可笑。


    左不過又是一個心機女,貪圖榮華富貴罷了,他輕笑了一聲,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冷眼旁觀地看著她自以為是的討好。


    但當意外落水後,她突然遠離他,不再像從前一樣的時候,他忽然開始不習慣。


    崔五固然可惡,給陸雪衣下了那種惡毒的藥,但此舉冥冥之中,卻也釋放了他心底的惡念。


    後來,他借機定下了三個月,名義上打著報複陸雪衣的心思,但報複她有很多種方法,他卻偏偏選擇了這一條,表麵上是為了折辱她,實則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其中有多少挽留的心思。


    漸漸的,三個月越過越快,他開始變得不滿足,當聽到陸雪衣催他立女戶的時候,他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想放手。


    而陸雪衣,盡管嘴硬,他分明能感覺出她是喜歡他的,否則也不會初到長安便往他的身上撲,他教她學琴的時候,眼神也一直在偷偷瞄他。


    每回他親她,她的耳尖也會悄悄地變紅,雙手不知不覺的抱住他的脖子。


    陸雪衣分明不討厭他的,否則也不會明明在能逃出去的時候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又折回去抱住他。


    隻是她似乎一直在害怕什麽,每每同他相處,總是格外嘴硬。


    一個夢而已,有何可怕的?


    他臨走前已經給她留下了足夠多的人手,不可能出事的。


    眼下,他回去之後便可把婚事定下,她便無需再害怕了。


    崔三爺上完藥,見他不搭話,又問了一遍:“怎麽,說不出來?”


    崔珩斂了斂眼神,隻吐出幾個字:“很好很好。”


    他也說不出那種感覺,隻是一想到她便十分愉悅,說不出的舒服。


    崔三爺這還是頭一回聽見他這麽誇人。


    這小子,看來是真動心了。


    兩人剛說完話,誰知,意外突然發生了。


    “公子,不好了,光德坊失火,表姑娘不巧被三公子帶走了!”


    護衛從光德坊裏奔出來,換了兩匹馬,鞋子跑丟了,頭發也跑散了,急急地來報。


    帶回府,那豈不是意味著陸雪衣說的夢境當真會發生?


    “什麽時候的事?”崔珩上藥剛到一半,顧不得身上的傷勢,一起身披衣下了地。


    “就在今晚,這會恐怕人已經到府裏了。”護衛稟報道。


    今晚?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事。


    崔珩斂了斂眼神,向外邊走邊吩咐:“去備車。”


    “行簡你不能動!你身上的傷口尚未止住血,大夫吩咐了要靜養,這個時候下地恐怕會加重。”崔三爺拉住他不放。


    崔珩何嚐不知道,他每走一步,後背都在鮮血淋漓。


    可陸雪衣若是這個時候被帶回去,二嬸定然不會放過她,這個時候她一定害怕極了。


    他設計了她假死卻沒能護好她,這個時候如果再不會去救她,恐怕會當真如她所言,無法挽回了。


    “三叔,我必須走,其餘的還請您在祖父麵前替我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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