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山看著他們,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簡語的椅子就擺在顧寒山的右手邊,顧寒山知道,一會他會坐在這裏。


    稍微有一點距離,超出一個手臂長。


    但顧寒山還知道,如果她突然顯得巨痛不適倒下,簡語所在的這個距離,會讓他隻邁一步就能到達她的身邊,隻有他一個人到達她身邊。他會俯身查看她的狀況,而她完全可以做到,左手按住他,右邊拿著那支筆紮進他的頸動脈。


    她很清楚致命的位置在哪裏,她確認她可以毫不猶豫,深深紮進去。她知道怎麽做能讓血流得最快,她知道如何令傷口無法愈合止不住血,就算隻是一支筆,就算這裏是醫院,就算周圍全是醫生,也沒人能把他救活。


    就像她爸爸一樣。


    就算他這麽聰明,身體這麽好,也很會遊泳,但最後還是去世了。


    她能活下來,沒有死去,就是為了給他報仇。


    沒人能在這樣傷害爸爸之後還安然無恙,他們必須付出代價。爸爸付出的是生命,他們也一樣。


    她原本也是聽從爸爸的教導,要像個正常人一樣處理問題,她明明恢複得這麽好,爸爸會為她驕傲。但是直到今天,她發現還是不行,做一個正常人太痛苦了。她真的不行。正常人會被欺負,瘋子卻能欺負別人。


    簡語跟那醫生說完話,轉頭過來,對上了顧寒山的視線。


    顧寒山想,她真的不行。她寧願是個瘋子。


    可她為什麽猶豫?她竟然分不清她的痛苦是因為什麽。


    顧寒山把視線從簡語身上移開,她看到了窗邊的警察,她知道門口還站著一個。


    這個距離,來不及阻止她的。


    前提是她沒有打電話給向衡。


    但這個也不是問題,因為簡語與她進行心理診療談話的時候,肯定得要清場,不會有警察。


    顧寒山低頭看手機。


    其實有警察在場也挺好。


    顧寒山正發呆,門口有些動靜。顧寒山轉頭看,羅以晨走了進來。


    羅以晨進屋正對上顧寒山的視線,他笑了笑,打招呼:“你好,顧寒山。”


    顧寒山沒反應。


    羅以晨也不在意,他轉身簡語和另一位醫生,向他們做自我介紹。簡語認出他,兩人客套握手。


    羅以晨的外套拉鏈沒拉上,他抬手臂時,不經意地露出了身上、腰間的皮帶。


    顧寒山認得,那是槍帶。


    羅以晨背了兩把槍。


    顧寒山目光閃了一閃。向警官啊。


    ——————


    指揮中心。


    方中出來叫向衡,資料找出來了,讓向衡去看。


    向衡結束與關陽的通話,跟著方中奔進屋裏。


    指揮中心主任湯榮站在一個技術員身後,技術員的屏幕上,正顯示著一輛出租車。


    “你們要找的人,乘坐的這輛出租車。”技術員得到示意,開始播放視頻片段。“監控沒有拍到王川寧在雙江路的哪裏上的車,但到達雙江路東口往北轉時,被道路監控拍到了。”技術員定格,讓向衡和方中看清影像。坐在前座副駕駛座上的,正是王川寧。


    “行,繼續。”向衡道。


    技術員繼續播視頻,“之後他就向北,到了平西路,繼續向北,直到通過民秀路口到達案發小區。路徑和時間跟你們報上來的手機信號是一致的。”


    “所以拿著他手機的人確實一直跟著他。”方中對向衡道。


    “這個跟蹤他的車子,查出來了嗎?”向衡問。


    湯榮道:“你知道,手機信號是基於基站的信號範圍,這個範圍是比較廣的,能覆蓋一小片區域,所以他雖然移動的時間和路徑是相同的,但需要排查的範圍其實不那麽明確。我們目前是鎖定了這輛出租車之後的十輛車,因為在實際操作上,超出三輛車的範圍就很容易把這出租車跟丟了。在這十輛車的範圍裏,從起點到終點路程完全相同的,沒有找到相同的車輛,也就是說,沒有發現有跟蹤跡象的車輛。案發前十分鍾通過民秀路口的車輛我們也記錄了,也沒有比對出相同車輛。”


    技術員看著向衡的臉色,有些緊張。屏幕上播放著車牌號比對的程序畫麵,確實是沒有相同車輛,沒有嫌疑目標。


    湯榮道:“可以擴大範圍再查。但就算找出來有路徑完全相同的車輛,這車子離出租車這麽遠,手機信號範圍也廣,你們怎麽證明這手機就在這輛車上?”


    “案發後離場情況呢?那個兩公裏外信號關閉的地方,案發後十五分鍾。”向衡道。


    湯榮搖頭:“沒有相同車輛。”


    向衡皺眉:“他步行。”


    “那十五分鍾也足夠了。”方中道。


    向衡思索著。


    湯榮道:“我們擴大範圍繼續排查吧。”


    向衡點頭。


    湯榮又道:“如果真是預謀謀殺,那對方的反偵查能力簡直一流。你們好好想想我剛才說的問題,我們擴大範圍排查出所有相同路徑的車輛,你們又怎麽確定是哪輛?如果車子他們都能想到避開監控,步行的時候肯定也考慮到了。你不是說,他們對那一帶非常熟悉。”


    向衡突然道:“把這輛出租車的牌照和司機照片截圖發給我。”


    湯榮讓技術員照辦,然後他問向衡:“出租車有問題?但這輛出租車把王川寧送到後馬上離開了民秀路,監控拍到他了。我們一直追蹤他到了兩條街外,載上了另一個客人,之後正常送客。他有不在場證明。”


    向衡收到了截圖,他看了看,轉給了葛飛馳,問道:“你們隻查了案發之後的,那雙江路呢?”


    湯榮一愣。


    向衡道:“在雙江路,他載上王川寧之前,他在幹什麽?”


    湯榮讓技術員操作程序搜查。


    “我猜他在雙江路一直不動,十分鍾,二十分鍾,甚至更久,當然,他可以辯解自己在趴活。”向衡道。


    過了好一會,技術員道:“這出租車進入雙江路後就沒有出來,直到載到王川寧。呆了三十五分鍾。”


    湯榮看了向衡一眼。向衡淡定點點頭,他知道自己挺優秀。湯榮懶得再看他。


    向衡拿出手機撥給葛飛馳。


    “葛隊,我給你轉的那個出租車,你查一查。這車子把王川寧送回了家。指揮中心這邊沒有查到跟蹤車輛。嗯,是,我懷疑出租車。那凶手隔得遠,怎麽確定出租車會開到哪裏?怎麽確保王川寧一定會回家?”


    葛飛馳馬上懂了。想謀殺顧寒山的張益也是出租車司機。


    “在這個殺人計劃裏,時間是很重要的。他們需要王川寧充滿怒火失去理智,而時間長了,人就冷靜了。他們還需要王川寧怒氣衝天地回到家時,寧雅正好就在,這樣兩個人才能起衝突。”向衡道,“把這個出租車司機帶回來問話,他肯定知道些線索。”


    第110章


    新陽精神療養院。


    診療室。


    羅以晨跟在場各位客氣了一番之後,發現顧寒山盯著他看,那目光讓他心裏有些發毛。


    羅以晨想起自己拿到電槍之後跟向衡說了一聲,而當時向衡對他有些交代。


    於是羅以晨朝顧寒山走近幾步,輕聲對她道:“你好呀,顧寒山,覺得好些了嗎?”


    顧寒山沒說話,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腰腹處。


    羅以晨有些尷尬地清咳了一聲:“你看起來還不錯。之前向衡問我來著,我說我還沒見到你。”


    “現在見到了。”顧寒山道。


    “嗯。”


    “我看起來還不錯。”顧寒山重複羅以晨的話。


    顧寒山複述時冷冰冰的語調似乎對這話有質疑。


    羅以晨一時摸不著她的情緒,隻得問:“你確實好多了,是吧?”


    顧寒山想了想,道:“不算太好,你就告訴向警官,我不太好。”


    羅以晨:“……”


    不算太好和不太好應該不是一個程度吧?


    “是泰瑟槍嗎?”顧寒山忽然問,這問題不但跳躍還挺犀利。


    羅以晨不想回答,隻能微笑。


    “我隻在網上看過圖片,還沒摸過真的。可以給我看一看嗎?”顧寒山真的看不懂別人的臉色。


    羅以晨繼續微笑:“不可以。”


    別鬧哈,我可是會跟向衡告狀的。


    顧寒山卻還要再問:“為什麽多帶一支槍,向警官讓你用它來打我嗎?”


    羅以晨保持著微笑:“怎麽可能。我們警方是要遵守人民警察法的,法律和行為規範對我們使用武器是有規定的。我們隻會在緊急情況下,對正在實施犯罪的暴力罪犯使用槍械。”


    顧寒山默默看著他。


    羅以晨有點壓力,微笑差點沒掛住。


    顧寒山看著他表情,再看看他的腰間,然後她冰冷的表情忽然有些融化。羅以晨不明所以,忍不住心裏嘀咕,不是在討論是不是要開槍打她嗎?她怎麽有些高興起來了?


    太棘手了,應該讓向衡自己來處理。畢竟向衡能讀懂顧寒山。


    顧寒山忽然又問:“向警官還跟你說什麽了?”


    這個問題比較好回答,羅以晨鬆了一口氣:“他讓我問問你,大概幾點回家?”


    顧寒山沉默了,她捏了捏手裏的手機。


    羅以晨觀察著她,看到她手裏的電話,不知道向衡為什麽不跟她通個電話直接溝通。


    過了一會,顧寒山回答:“我還不知道呢。我還沒有做好決定。”


    顧寒山的話裏似乎還有含意,羅以晨覺得向衡應該會懂。“行,我轉告他。”


    羅以晨正待轉身,顧寒山卻喚:“羅警官。”


    羅以晨站住了。


    顧寒山問:“你跟向警官很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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