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誌遠的目光落在童元龍的右手上,那上麵包著紗布繃帶。童元龍的手微微一顫,但不敢往回縮。如果掩飾,就顯得心虛了。


    童元龍裝模作樣地把筆記本拿了出來,擺在桌上。


    “你的手怎麽了?”範誌遠的第一個問題果然是這個。


    童元龍道:“受了一點傷。”


    “讓我看看。”範誌遠道。


    童元龍搖搖頭:“一會還得重新包紮,麻煩的。不用看,我來找你是因為你朋友有話想跟你說,他來拜托我。”


    範誌遠盯著童元龍的表情,道:“我的朋友們,過得都還好嗎?”


    “老王有一點麻煩。”童元龍低著頭小聲說。


    “跟我有關係?”


    童元龍想了想:“有關係。警方和檢方很積極地在準備二審,他們想找出新證據。我收到消息,明天他們會帶顧寒山來見你。”


    範誌遠沒說話,但童元龍看到他的眼睛亮了。


    “有意思。”範誌遠道。“怎麽會想到讓顧寒山來?”


    “顧寒山在調查她爸爸的死。”


    “那怎麽會想到我身上?”


    童元龍咬咬牙:“別好奇,誌遠,不要問她,不要理會她,不要跟她對視。明天你要全程沉默,不要接她的任何話,也不要管警方說什麽。警方這是打心理戰,他們沒有辦法了,隻能靠這個碰運氣,隻要你沉住氣,二審我們肯定還得贏。”


    範誌遠沉默了一會:“我還沒有見過活的顧寒山呢。”


    童元龍憋著一口氣:“二審贏了,你想怎麽見就能怎麽見。”


    範誌遠看著他,想了想,問:“還有嗎?”


    童元龍頓了一頓:“老王覺得雪人有些小動作,但他還不清楚具體是什麽情況。總之是有一些案子發生,還有一些以前用到的人失蹤了。他讓我告訴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範誌遠冷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笑:“什麽樣的心理準備?”


    童元龍道:“應該是讓你心裏有個數吧。他讓我問問你有什麽囑咐沒有。”


    範誌遠又笑了笑:“他有沒有說,我應該防備什麽?”


    防備。


    童元龍心一跳。他剛才刻意沒有提到這個詞。範誌遠現在在牢裏,能見到他的隻有他,要說防備誰,這簡直是引火燒身。


    童元龍緩了緩情緒:“老王還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他會找雪人溝通。”


    “老王是被調查還是通緝?”


    “通緝。”


    “那他行動很不方便啊。”範誌遠道:“這種情況他還要冒險去找你給你一刀,你是讓他多不放心?”


    童元龍雖然有些慌,但表麵還是鎮定:“他被通緝壓力太大,太衝動。不分青紅皂白,胡亂行事。也幸好是我,不然你現在已經沒律師了。我已經跟他談過,他這樣會闖禍的。尤其他還在被通緝的情況下,跑來惹事隻會把警方的注意引到你這裏來。這事我是不想這麽就算了,但目前最重要是把你的二審打贏,讓你真正自由。希望他能把我的話聽進去,別在這種關鍵時候給你惹麻煩。”


    範誌遠盯他半晌,盯得童元龍心裏發毛。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承認了劉施陽給了他一刀。


    童元龍來之前並不覺得自己能騙過去,心理準備是有的,但範誌遠這樣問都不問,直接下結論還是給了他壓力。


    童元龍告誡自己再鎮定些,他不說話,等著範誌遠。範誌遠最後“嗯”了一聲,算是認同了童元龍的話。童元龍這才稍稍放鬆。


    童元龍道:“你也一樣,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聽。如果消息屬實,明天顧寒山真的來了,你一定要無視她。別說話,別搭理他們。我們已經贏了一審,二審肯定也沒問題,隻要你穩住。”


    範誌遠往後靠了靠,懶懶散散的樣子:“行啊。”


    童元龍被他的姿態弄得有些警惕,但實在也沒想出什麽來,便道:“那就這樣。”


    範誌遠問:“是誰告訴你顧寒山會來?”


    不待童元龍答,他又道:“雪人說的?”


    “對。”


    “她為什麽要告訴你?”


    童元龍愣了愣,這個問題,哪裏怪怪的?童元龍丟開疑惑,挑了個安全的答案:“你的朋友們都希望你能平安出來。你不出來,他們也不放心。”


    範誌遠笑了笑,沒說話。


    童元龍便問他:“你有什麽要交代老王的嗎?他說要等你的話。”


    “沒什麽交代。就讓他照顧好自己吧。等我出去,我會跟他見麵的。”


    “沒了?”


    “沒了。”


    童元龍想了想,又道:“他要求我跟你拿一個密碼,他說拿到了才能證明我有把話都帶到。”


    範誌遠又笑了。


    ——————


    宋朋從醫院出來,就在街上亂轉。他去了商業街,換了一套新衣服,又找了家館子吃了頓飯。接著買買水果,到路邊小超市裏逛了逛,買了些小東西。


    宋朋知道有警察跟著他,他猜他每去一個地方,都有警察去觀察和詢問他做了什麽,買了什麽。宋朋也沒打算甩開他們,他很清楚這是徒勞。但顯然他也沒打算讓跟蹤他的警察太輕鬆。宋朋故意弄了些麻煩,看到跟蹤他的年輕警察有些著急地一次次尋找他的蹤跡並跟上,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做警察的時候。那真是一段開心幸福的時光。


    隻是命運這家夥有些壞心眼,總想讓人不好過。


    最後宋朋去了簡語家。


    裴琳芳看到他來,手上還拿著上門做客的水果禮物,有些吃驚。


    “簡教授讓我來的。”宋朋道。


    裴琳芳想了想,讓宋朋進來了。


    宋朋把水果放在了桌上:“簡教授讓我買的,他說這些是你喜歡吃的。他遇到了一些麻煩,目前被警方監管。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家,有些話他讓我幫忙轉達。”


    “坐吧。”裴琳芳指了指沙發。


    宋朋沒坐,他問:“我可以借用一下廁所嗎?”


    裴琳芳愣了愣,但還是點頭:“好的。”


    宋朋客氣說“謝謝”,腳步飛快地去了簡語的房間。


    裴琳芳看了他背影一眼,在沙發上坐下了。宋朋顯然不是真的借廁所。有公衛他不用,跑去簡語的房間,肯定是要做別的事。但裴琳芳不想知道他要幹嘛,她也不想走進簡語的房間去看。


    宋朋進了屋,打開了簡語的衣櫃,衣櫃最下麵,放著一個小小的保險箱。宋朋輸入了密碼,打開保險櫃,保險櫃裏放著一些文件、證書和印章等。宋朋翻了翻,拿出一個大紅本,上麵寫著不動產權證書。宋朋打開看了一眼,上麵是翡翠居的地址,還有鍾敏的名字。宋朋掏出在路上買的火機,走進了衛生間,他把房產證燒了,丟進了馬桶,一把水衝掉了。


    宋朋飛快把保險箱恢複了原狀,做了清理,迅速走出了房間。


    裴琳芳對他這麽快就出來有些驚訝,她再次對他道:“坐吧。”


    這回宋朋坐下了。


    裴琳芳問:“你今天見到簡語了嗎?”


    宋朋道:“是的,見到了。簡教授有些腦出血,情況比剛入院的時候差了些。我看他精神不是太好。”


    裴琳芳並沒有心疼的表情,隻點了點頭。


    宋朋道:“教授說昨天跟你說了今天簽字,但是你沒有去醫院找他,是警察來過家裏了嗎?”


    裴琳芳禁不住冷笑了一下,簡語真是神算,什麽都猜中。“他知道警察會來找我,是嗎?他同意離婚,但又拖延,是想警告我。”


    宋朋沒發表看法,隻問:“是哪位警察過來,說了什麽?”


    “是關隊。他沒說什麽,他知道簡語是被誣陷的。他想搜查房子,我攔住了,他也沒胡來。但下次他再來,我不會再攔了。”


    宋朋依舊沒評價,他道:“離婚協議書,我幫你拿給簡教授簽字吧。”


    裴琳芳驚訝地抬頭。


    宋朋道:“簡教授說,他答應你要簽的。如果你不想看到他,那我幫你送過去,他簽好了,我再給你送回來。”


    裴琳芳確實不想看到簡語,她害怕見到簡語後又碰釘子,害怕再聽到他的謊言,害怕自己害怕的狀態。


    宋朋似乎是知道裴琳芳的疑慮:“放心吧,我一定把簽好的協議書給你送回來。簡教授說,如果你不想見到他,你就不必見到他。”


    裴琳芳終於站了起來:“我去拿給你。”


    裴琳芳走回房間,很快又出來,手上拿著一個透明文件袋,裏麵放著兩份協議:“我都已經簽好了。”


    “好的。”宋朋接過文件袋,發現裏麵還放著一支筆。這是擔心簡語現場找不到筆,沒法簽嗎?


    宋朋抿抿嘴角:“那我走了。”


    裴琳芳跟著宋朋身後送他。走到門口,宋朋忽然轉身:“裴教授,我還有話,是我自己想說的。不是簡教授讓我說的。”


    裴琳芳看著他。


    宋朋道:“簡教授從前跟我提過他的家庭情況,他跟我說過,他很愛你。他愛你並不是因為你是裴院長的女兒。但因為社會地位的不對等,他與你相愛,就是他攀上了高枝,所以他沒有資格為這事辯解,他確實從你們的婚姻裏得到了許多資源和好處,這也是他一定要成功絕不能失敗的原因之一。他不能讓嶽父和妻子失望,不能讓你們被別人指指點點嘲笑。他對你的感情,對家庭的感情,都是真的。”


    裴琳芳張嘴欲說話,宋朋道:“請讓我說完,我保證隻說這一次。”


    裴琳芳閉了嘴。


    宋朋繼續道:“簡教授沒有婚後出軌,他跟鍾麗確實有一段感情,但他在那段感情裏很猶豫,可是鍾麗對他太好了,從來沒姑娘對他這麽好。他又覺得他必須回報。他做錯了。後來他發現鍾麗非常的偏執、喜歡說謊,各方麵都與他並不合拍,他就提出了分手。他遇到了你。他不知道鍾麗有了孩子,也不知道鍾麗為了在未來能折磨他而生下了孩子。他犯了錯,那個錯影響了他一生。無論怎麽努力,無論怎麽彌補,都沒辦法再走回正軌。他很愛你和孩子,他非常痛苦。他對每一個人都好,他真的用盡全部心力在貢獻,他以為他能彌補。但其實不能。我一點一點地看著他走入深淵。”


    裴琳芳緊閉著雙唇。


    “我請求你,裴教授。”宋朋語氣誠懇,“我請求你給簡教授留一點尊嚴。如果有什麽事是需要他跟警方交代溝通的,讓他自己交代吧。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裴琳芳沉默了好一會:“你相信他嗎?”


    “我信。”宋朋很快答。


    “你被洗腦了。”裴琳芳道:“我不敢信。就算他說的是真話我也不敢信。相信他隻會讓自己更痛苦。我受夠了。”


    “我明白。我會把離婚協議書給你送回來。簡教授說,希望你以後都開開心心的。”宋朋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爭辯。


    “不,你不明白。”裴琳芳道:“你心裏的菩薩,在我眼裏是惡魔。你滿心滿腦的菩薩,怎麽會明白惡魔是什麽。”


    “我明白的,裴教授。我見過惡魔。”


    ——————


    新陽精神療養院。


    常鵬有些坐立不安。他把所有的消息告訴了鍾敏,他讓鍾敏好好想一想,然後晚上他們談談。他希望鍾敏願意改主意,他們一起離開這裏,尋找新的生活。


    鍾敏不久前給他來電話,告訴他今晚談不了,也不用談了,她考慮好了,她願意聽常鵬的勸,他們到國外去,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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