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沒過幾日,便到了橘如辦宴的日子。


    天氣越發涼了,外頭吹著一陣一陣的陰風,吹得屋裏都能聽見聲音,白日裏也天色昏沉,下人們都縮手縮腳的,這是已經到了要拿手爐的日子了。


    明月照常辰時起來,在櫃子前邊看了許久,穿了件青綠色的小襖,下身素色的長裙,腰間的係帶束緊,漂亮又清雅。


    明月又叫翡翠把口脂撿出來,潤了潤唇,便拿手指壓了塗了。


    翡翠在一旁打量,笑道:“好清透的顏色,姑娘又白,真是玉人一樣。”


    明月笑了笑,有些害羞地把口脂帶在荷包裏了。


    翡翠又自箱籠裏撿了織棉鑲毛鬥篷出來,前幾日日頭好的時候拿出來曬過了,一股子香味。


    “這天氣驟冷驟熱的,易生病,還是得多穿一些。”翡翠給她係著帶子,外頭一陣疾風吹在了窗戶上,發出一聲悶響,翡翠連忙把窗戶卡近,叫它不要發出聲音來,便又道:“瞧這冷風吹的,過不了幾日怕是要下雪。”


    明月聽得好笑,“你淨是誇張了,這才十一月呢,現下就下雪,年關的時候下什麽?”


    明月低著頭一看,不由道:“像是有些長了,都要拉在地上了。”


    翡翠仔細地看了,直道:“不長不長,這不是還差兩個指頭嗎?還沒到地上呢,就是這樣才漂亮。”


    這是去年新做的,特意做長了,打算多穿幾年呢,明月隻好點點頭,又道:“你記得帶個手爐,我是不怕冷,倒是怕沒有火爐你凍著了。”


    翡翠連連點頭。


    天邊忽然轟隆隆的一陣,院子裏就更暗沉一些,明月掀了簾子往外看,見了這天色便哎了一聲,“像是要下雨了,我現下見了就發怵,手軟的慌。”


    翡翠連忙搓她的手,明月呼了口氣,笑道:“不是這個,是院子裏的樹,真怕給它下倒了……”


    “老夫人哪裏也該去瞧瞧,這麽冷,今個就得用上湯婆子了,處處都是事……”


    明月講完,連忙叫了幾個人分頭去瞧瞧,現下時候來不及,再不出門便晚了,不然她還想親自去。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院裏的箱籠都收拾好了,明月便同兩個妹妹坐上了車架,三人無事,便在馬車上翻花繩。


    馬車的簾子都換了厚實擋風的料子,車壁都重新裝了,倒是比外頭暖和一些。


    明嬌一上來就把披風脫了壓在身後,問起謝琅玉,好奇道:“許久不見表哥了,不曉得他今個去不去。”


    明淑也道不曉得,“確實許久未見他了。”


    兩個妹妹不曉得,明月是曉得的。


    謝琅玉的行程並不瞞她,她想曉得就能曉得,曉得他今個要來吃宴,曉得昨個夜裏是在外邊的宅子住的。


    但明月並不講,心裏有些虛,隻道:“你操這麽多心做什麽,把你那鬥篷係好,當心沒到鍾家你就病了。”


    明嬌隻得係好了,見兩個姐妹都沒興趣的模樣,不由也止了話頭,搓著手等著翻花繩了。


    明月把她看了看,無奈道:“這披風都叫你壓皺了,待會找個地方熨一熨才好,真不體麵……”


    車架很快到了鍾府,明月聽著外邊車架熙攘的聲音,想著或許謝琅玉也在其中,但是並沒有掀開簾子看,車架就直直地到了垂花門。


    謝氏先下了車架,連聲催促幾人,三個女郎推推擠擠地下來了,謝氏低喝了兩句沒規矩,這才老實站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叫謝氏帶著去同鍾夫人問安了。


    鍾夫人坐在花廳裏待客,這花廳收拾的很雅致,圍坐著幾個幾個夫人講閑話。


    謝氏先同鍾夫人打了招呼,接著便是幾個女郎問安,鍾夫人就笑著點頭,問幾人冷不冷,又叫人搬了凳子來坐。


    明月帶著幾個妹妹坐在一邊,看著大人們講話,明月渺茫看去,隻覺得鍾夫人像是沒歇息好,眼下的青黑脂粉都沒蓋住,笑容也吃力。


    明月沒多想,著人問了橘如在哪,便低聲叮囑兩個妹妹幾句,又叫身旁的人盯緊了,這才去尋橘如。


    她早已同謝氏報備,今個估摸著就要跟在橘如身後了。


    左右尋了,橘如在自個院子裏,正坐在屋裏同幾個女郎講話呢。


    如今天氣冷了,姑娘們也不愛去園子裏鬧了,都聚在院子裏縮著,丫鬟一掀簾子,一股熱氣迎麵撲過來,屋裏連火爐都點上了。


    橘如正捧著手爐吃果子呢,見了明月便笑,“就等著你了……哎呀,怎麽不拿個手爐,當心凍著。”


    幾個女郎紛紛來招呼,屋裏頓時熱鬧起來。


    明月進來,身後的簾子便打下來了,把冷風擋在了外邊,她笑道:“這天氣就算冷了嗎?可不得等下了雪再拿,你們太不中用了。”


    明月一年四季的手腳都是熱乎的,幾個小娘子頓時作勢要來打她,明月又討饒,如此才能得了個凳子坐。


    橘如笑著叫她坐到身邊來,兩人挨擠著坐在一起了,一旁是幾個小娘子打牌吃茶,明月便抓了把瓜子吃,同橘如講起閑話來了。


    明月道:“還以為你要忙得不下地,誰承想瞧著還挺閑適的。”


    橘如聽得好笑,道:“本就不是什麽大事,你到時安排好了,照樣沒事可愁的。”


    講是這麽講,到底還是第一次,明月道:“我還挺緊張的,就怕給弄砸了。”她自己丟麵子事小,到丟明家的醜了。


    橘如長她許多,辦過幾次宴了,便講了幾個竅門,明月聽著,都認真記下了。


    現下離吃宴還早的很,幾個女郎打著牌,玩著便覺得沒什麽趣味了,商量著去暖閣瞧幾個郎君下棋。


    明月跟著看熱鬧,又想著能不能遇見謝琅玉,便一齊去了,橘如做主家,自然是哪裏人多去哪了,也一齊了。


    外頭冷,一行人縮手縮腳,穿過長廊的時候都凍得擠在一齊,十分不體麵,連忙往暖閣裏鑽。


    暖閣裏也燒個炭盆,這地方大,還起了個簾子透風,幾個郎君在裏頭下棋,一旁還有幾個小娘子投壺玩鬧,明月瞧見了趙霜商,又瞧見了明嬌同明淑,看來她出來沒多久,這兩人就跟著跑出來了。


    明月見兩個妹妹玩得興頭上,也不去打擾,眼神悄悄往一旁郎君裏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謝琅玉,不由有些驚豔。


    他今個格外的打眼,本來就白,生得好看,又少見的穿了一身黑色繡金的廣袖長袍,黑白對比起來那股感覺明月講不出來,就是看了忍不住再看。頭戴玉冠,腰間墜著白玉佩,個子又高,手長腿長的,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格外的招眼。


    一旁坐著幾個郎君,謝琅玉正笑著低聲講什麽,微微偏著臉時,長直的睫毛垂著,鼻梁的線條叫明月看了好幾眼,幾個郎君隱隱圍著他,都專注地聽著。


    幾個女郎進來了,動靜不小,屋裏的人便往這邊看來,謝琅玉本垂著眼睛,現下也看過來。


    明月看向那邊的時候,一眼就同謝琅玉對上了眼神,發現謝琅玉正打量著她,不曉得看了多久了,接著目光停在她的臉上,淺紅的唇瓣微微翹起。


    這周圍都是人,明月就連忙移開眼神,隨意地拖了個椅子坐了,叫他笑的心裏很不好意思。


    屋裏正在下棋的是李君延同趙崇山,兩人下棋還講話,想來是下著玩的,也並不激烈。


    明月還在這屋裏見著了張思源,正縮在角落裏讀書呢,明月一下把謝琅玉都忘記了,連忙看向身旁的橘如。


    橘如笑著小聲道:“我承諾的事情,就沒有辦不到的。”


    明月簡直都鬆了口氣,不然這件事情老擱在心裏,她老是不得勁,忍不住抿著唇笑,“謝謝橘如,我回去給你點三個長生燈。”


    橘如直笑,又道:“我安排好了,待會叫人來找他,講是他母親找他,將他引到園子裏去,我把旁的閑人都清了,你自同他講話去。”


    明月連連點頭,小聲感謝道:“橘如安排的周到,叫你費心了。”


    橘如笑著搖頭,現下倒是看著她的嘴唇,笑道:“我方才就想講了,你塗著確實好看,你長得好,什麽顏色都可以。”


    明月抿了抿唇,也笑,“橘如你也漂亮,我喜歡你今個的衣裳,你身條好,勻稱,很襯你。”


    明月講話,不管講的是什麽,就是會叫人覺著很真誠,橘如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笑道:“就你嘴甜……那家鋪子又出新貨了,你若是手裏有餘錢,倒是去添添新貨,各有各的漂亮呢。”


    橘如講了名字,明月點點頭記下了,接著像是專注地看著幾個女郎投壺了,其實餘光時不時地看看謝琅玉,心不在焉地很。


    謝琅玉身旁圍坐的是幾個年紀都長一些的郎君,譬如橘如的長兄鍾棠齡,今年像是二十大幾了,小孩都要會叫人了,一旁的就算沒有子嗣幾乎也都婚配了……


    明月想著就抿了抿唇,心裏很是好奇,那謝琅玉是為甚還未婚配呢?他母親就不勸他嗎?


    又覺得還好沒婚配,不然還不曉得是什麽情況呢。


    那邊的鍾棠齡像是在講任上的哪個官員的私事,講他私德不好,敗壞衙裏的名聲,許是這裏人太多,他並未仔細講,一旁的幾個郎君卻像是都明白了一樣,講起了這人日後怕是仕途不好走……


    鍾棠齡又問起謝琅玉,講得是家中一個晚輩的問題,像是鍾老爺的學生。


    鍾棠齡細細講了這個學生不容易的地方,又講他才華出眾,隻是時運不濟,有些舉薦的心思,“我不愛讀書,倒是不曉得如何搭把手了。”


    謝琅玉靠在椅背上,安靜地聽他講完了,笑了笑道:“這也不是我擅長的,叫人看了,他文章寫得不錯,建議你替他找個合適的老師。”


    謝琅玉的態度很溫和,鍾棠齡卻懂了意思,連忙不提這個了,又轉說起旁的。


    橘如在一旁豎起了耳朵,聽鍾棠齡講旁人家的事,不由道:“都說女人愛道是非,不都是人嗎?這男人也是不差的。”


    明月聽得直笑,覺著也挺有道理的。


    來了一個穿夾襖的婆子,走到張思源身旁,低聲講了幾句話,張思源便收起書,同她一齊走了。


    明月蠢蠢欲動,也欲起身跟著走,又顧及著旁人,還是等了一會,這一會功夫,便探著腦袋回頭看了看,就見謝琅玉正透過人群看著她。


    他今個穿得好看,明月看了就忍不住多看幾眼,這會卻連忙移開了視線。


    這麽多人呢。


    謝琅玉就看著她跟著張思源出去了。


    婆子將張思源引到了園子裏,便快步一個人走了,張思源有些懵地站著,伸著腦袋左右看看,不曉得發生了什麽。


    明月看得好笑,叫了一句,“張表哥。”


    張思源打了個激靈,回過頭來,有些局促地看著明月,叫了聲表妹。


    明月不動聲色地叫翡翠去守著園子口,又叫張思源在石凳上坐。


    張思源連忙擺手,這裏就一個石凳,做成了怪石的模樣,到沒旁的歇腳的位處了,可哪裏能他坐叫明月站著呢,兩人推了一會,索性都不坐了。


    明月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張表哥,上次的事情,就是我讓你回去的考慮的,我已經考慮好了,我覺著張表哥你很好,但是我們不太合適……”


    張思源像是想了想,然後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道:“這樣啊,好的,好的。”


    明月心裏有些愧疚,道:“遲遲碰不上麵,不好傳話,便叫你久等了。”


    張思源緊張道:“我一看書就忘事,早忘記了,表妹不必放在心上。”


    明月這下是真的覺著有些好笑,又有些釋然,怪不得先前遲遲不露麵,張思源這個性子,若是能娶書,同書過一輩子,大概他是樂意的,也不會講之前那樣‘都可以’的話了。


    明月衝他點點頭,笑道:“張表哥,再會。”


    ·


    講的是再會,兩人還是一前一後隔了半柱香左右的功夫入了暖閣。


    張思源縮在角落裏看書,沒一會就沉浸其中如癡如醉,把表妹忘光了。


    明月如釋重負,坐在橘如身邊什麽也不做都覺著高興,兩隻手都攪在一齊,眼神下意識地去找謝琅玉,她看了好幾眼。


    謝琅玉靠在椅背上,手裏捏著個信封,靜靜地聽著旁人講話,並不向這邊投來目光。


    作者有話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營養液和雷雷,鞠躬~今天仔細地捋了一下,所以字數比較少,明天加油~


    感謝在2022-04-20 21:42:24~2022-04-21 22:32: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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