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提了個籃子,裏邊裝了碗冰鎮荔枝,直冒冷氣,光是看著就叫人渾身都舒坦了。


    李嬤嬤把荔枝端出來擱在小案上,柔聲勸道:“娘娘,太醫都講了,咱們少吃一些是沒問題的,您又不肯用冰,這麽熱,不講您受不受得了,肚裏的小皇孫都受不了啊。”


    李嬤嬤邊講,邊給她擦擦汗,太子妃不耐地揮了揮扇子,身上黏黏膩膩的,這屋裏悶漲地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一日熬一日,她突然一下坐起來了,沒忍住道:“本宮不想用冰嗎!自從前幾年滑胎,本宮身子就不好了!這一胎有多重要啊!坐的也不穩,本宮體質又不好!你們還圍著本宮講這個講那個的!本宮想這樣嗎?本宮不難受嗎!能怎麽辦!你講怎麽辦!”


    太子妃沒忍住哽咽起來,靠在椅背上直喘氣,嘴唇都泛白起皮了,李嬤嬤趕緊給她擦眼淚,殿裏安靜極了,幾個小黃門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身後打扇的宮人不敢停,屋裏隻剩下太子妃哽咽的聲音。


    李嬤嬤直抹眼淚,哭道:“娘娘別這樣,奴婢的心肝都要跟著娘娘擰碎了,太醫講了能用冰的,又不是整日都用,現下正午了,能熱死人的,您用用罷!”


    溫姝也連忙過來給太子妃順氣,邊道:“娘娘用吧,一點冰罷了,哪裏會那麽容易就出事……”


    太子妃腦子都要炸掉了,聽了這話,更不肯了,又熬了半日過去,便見紅了,東宮一下就亂了,李嬤嬤連忙差人去叫了太子。


    太子為了戶部的事情周旋,幾日沒回宮了,聽了消息便放下手裏的事情。


    太醫才走,東宮裏戰戰兢兢的,這事情壓著沒報到皇後那裏去,不然怕是這皇宮今個都要燈火通明。


    宮裏熱得都有怪味了,鄭昭叫人搬了冰車來,又把太醫叫來問了情況,接著在東宮裏守了一會,好不容易等太子妃醒了,便把宮裏的人提來審問了。


    李嬤嬤跪在地上,宮裏現下涼快極了,她卻滿頭大汗,哭道:“娘娘她不聽勸,咱們叫她用冰,她不肯,奴婢拗不過她……”


    哭哭啼啼的鄭昭心裏煩的很,更不耐煩聽她講這些了,隻沉聲道:“太醫怎麽講的?”


    李嬤嬤哽咽道:“講沒什麽大事,但是也不能這樣受暑氣了,日後要……”


    鄭昭握著太子妃的手,叫了停,道:“我是問你太醫先前是怎麽講的。”


    李嬤嬤愣了愣,瞧瞧太子,又瞧瞧太子妃,猶豫道道:“太醫,太醫先前講,娘娘身子不好,體寒氣虛,要調養,要少用冰,要……”


    鄭昭道:“行了。”


    鄭昭又看向太子妃,道:“你聽明白了嗎?你能用冰,沒聽明白就叫她再講一遍。”


    太子妃渾身無力,這宮裏涼快舒服地她都舍不得動,她護著肚子,心裏還緊張。


    鄭昭不等她講話,便道:“別動,這冰車都來了個把時辰了,你是不是好好的?”


    太子妃緊張地摸了摸肚子,剛要辯駁兩句,鄭昭便道:“叫你用你就用,這孩子要是連這點冰都受不住,遲早跟孤一樣,出生就是來害人……”


    這話一講,殿裏一下就安靜了,太子妃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默默地望著鄭昭。


    鄭昭見她心疼起自己,已經忘記了用冰的事情,在心裏歎了口氣,擺手叫殿裏的人都出去了。


    鄭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看了太子妃一會,忽然道:“你這麽多年沒長進,孤是活不了多久了……你日後可怎麽辦啊?”


    太子妃瞪他一眼,流著淚道:“你要長命百歲的!”


    這話講得跟笑話一樣。


    鄭昭同太子妃青梅竹馬長大,也困惑過溫家怎麽教養出這麽一個不善心計的姑娘。鄭昭的母親便是溫家出身,如今的太後娘娘也是溫家出身,溫家的女人出了名的不缺手段。


    鄭昭好一會才回神,俯身摸了摸太子妃的額頭,柔聲道:“昨個謝府的事情,是誰唆使你的?”


    太子妃還強著不願意講,鄭昭便冷冷道:“戶部多忙啊,這事情還不曉得怎麽辦,你還要給我添麻煩?”


    太子妃的氣勢一下便弱了,捂著肚子小聲道:“不是唆使我,我自個想的……他們若是有孩子了怎麽辦,自然不能叫他們這般融洽下去。”


    太子妃那模樣,還覺著自個很有道理。鄭昭好氣又好笑,心想,她怎麽又蠢又憨,還自有一套道理。


    鄭昭到底沒講出來,隻道:“是姝姐兒講的?她也叫你不要用冰?”


    太子妃一下就坐起來了,心裏有些發虛,道:“她也是為了我好,她還勸我用呢,你可別怪她……我母親走的早,父親又續娶,姝姐兒在那繼母手下哪有好日子過,我就這麽一個嫡親妹妹……”


    太子妃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連忙便扯了溫姝可憐的身世來。


    鄭昭裝作沒聽出她求情的意思,隻道:“我有什麽好怪她的,禮部今日一道折子上到了父皇的桌上,要給我納側妃,欽天監的人算了八字,跟你一個由頭,算的命格,覺著姝姐兒就很好,旺我。”


    太子妃一下眼睛都瞪大了,死死地瞪著鄭昭,咬牙道:“誰遞的!欽天監的誰!”


    其實根本沒這事,不過是謝琅玉要為自己的新婦出頭,拿戶部的事情壓人……鄭昭清了清嗓子,道:“你管這麽多幹嘛,孤當然不肯了。”


    太子妃這才臉色好看一些,狐疑地看著鄭昭,捂著肚子道:“不行,絕對不行。”


    鄭昭早就不想溫姝這麽個禍害呆在太子妃身邊了,隻道:“謝乘風心裏不舒服,差點給給我兩劍,陛下哪裏,他的心思誰也不曉得……我不納,這事還真就過不去了,除非……”


    夜裏,小黃門突然急促地敲了側殿的門,宮女們把溫姝叫出來,溫姝穿好了衣裳,還有些懵,幾乎被人拖著出了殿,接著被壓著跪在東宮中庭裏,一個嬤嬤過來行刑,扇了溫姝足足十個巴掌。


    那嬤嬤人高馬大,巴掌扇得下了狠手,聲音響得整個中庭都聽得見,一巴掌能把溫姝打得人都發抖。往常還有守夜的宮人,現下都悄悄地隱退了,不見貴人丟醜的模樣。


    扇完過後,溫姝的臉已經木了,隻能感覺到臉上有溫熱的液體,嘴角漲裂開的血,又被扇到臉上去了。


    那嬤嬤麵無表情,打完了便慢悠悠道:“溫娘子好生修養兩日,等養得差不多了,便回去溫府,無事不要再來了……咱們太子妃心善,把姑娘你算是養在了東宮裏,打小到大,沒少給您費心思吧,您使這樣下作歹毒的手段,叫旁人如何想娘娘?總之,不管您是廢銀子,廢心思,您且記住,定要求了謝夫人的原諒,務必要叫夫人同咱們娘娘重歸於好。”


    溫姝表情平靜,臉腫脹的簡直變了個樣子,她抖著手擦了擦自個撕裂的唇角,隻道:“是娘娘叫人來打的嗎?”


    嬤嬤道:“娘娘心軟,是殿下叫人來的。”


    那嬤嬤講完便帶著人走了,都是生麵孔,想來是太子在外邊的人,現下也留守在東宮照顧太子妃了。


    中庭裏隻剩下跪在中庭的溫姝,還有身旁跟著的老嬤嬤。


    溫姝的臉頰紅腫的有些滑稽,腦袋還有些發昏,表情嘲諷道:“我什麽證據都沒留,憑她溫如一張嘴,就都是我的錯了,就能這樣羞辱我……憑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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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太子和太子妃的劇情有點多,鋪墊了一下,後麵應該沒啥具體的描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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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小舟


    下午的時候, 明月在院子裏到處轉悠,這院子很大,裏邊擺了兩個大缸, 裏邊種著荷葉,其餘的位處便鋪上了青石板,現下天氣熱, 下人們一日潑三次水, 免得石板集熱。


    明月頂著日頭在院裏轉悠,幾個丫鬟都在抱廈裏繡帕子,雲竹撇了撇針,好奇道:“夫人, 多熱啊,您瞧什麽呢?”


    明月已經搖著扇子走到了西廂跟前,這一片都是空著的,她背著手道:“我想在這院子裏種樹……能乘涼,在底下搬個涼床,還能坐著玩雙陸打牌。”


    雲竹想了想,笑道:“城裏也有許多人在院子裏種樹的, 夫人想種什麽樣子的?”


    明月擦了擦頭上的汗, 熱得有些受不了了,便也坐到抱廈裏了,裏邊擱了冰盆,明月喝了好幾口茶,邊道:“能種什麽樹?京城這麽幹, 有些樹怕是不能活吧。”


    雲竹笑道:“能種的多著呢, 海棠, 玉桂, 石榴,柿子……”


    紫竹在一旁納鞋底,附和道:“三爺倒是有一批這樣的巧匠,當年皇家園林都修過,夫人現下叫來問問,不過幾日便能種上了。”


    正講著,明嬌午睡醒了,打廂房裏出來,叉著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臉上都是紅印,想來睡得很舒服。


    明月看得好笑,叫她來一齊坐了,給她把衣服上亂糟糟的係帶都捋清楚了,歎道:“好吃懶睡,你養養占全了。”


    明嬌吃了幾個果子,不搭理明月,搓著手便道:“種石榴樹吧,這玩意好吃著呢。”


    幾個丫鬟都笑,紫竹道:“可不止好吃呢,這倒是棵吉祥樹。”


    翡翠也反應過來了,跟著笑道:“對,種石榴樹,多子多福!吃不吃倒是不緊要了。”


    明月聽得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叫明嬌吃果子,別在這引人促狹她了。


    明月也找人去二門問了,謝琅玉確實養了一批修園子的人,一聽是三奶奶想種樹,連忙便要派人來過問。


    沒等一會,來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伯,走得滿頭大汗,明月連忙把他請到抱廈裏來坐了。


    老伯也不推辭,日頭太大,在院子裏站著遭罪,笑眯眯地便進來了。


    明月叫小丫鬟給老伯奉茶,邊打著扇子笑道:“老伯,您先前是跟著三爺修過院子的嗎?”


    老伯姓秦,並不隨意亂看,隻躬著身子點點頭,笑道:“這京城裏上至皇城,下至行宮,不曉得三爺如何,老奴是每一塊磚都摸過,旁人家裏的院裏,指不定還沒老奴清楚呢……”


    秦老伯講話跟說書一樣,逗得幾個女孩都笑起來,明月打著扇子跟著笑,邊道:“那您今個來可就是大材小用了,咱們就想在這院子裏種棵樹,你瞧瞧種什麽好一些,我沒整治過這個,怕有講究,無知冒犯了倒是不好了。”


    秦老伯這才抬頭打量這個院子,瞧了兩眼便笑道:“什麽樹都種得,這院子格局好,風水好,不衝,不衝的。”


    幾人又講了會話,請秦老伯吃了茶,定下了種棵石榴樹,再種棵海棠樹,又講了如何養護,秦老伯並不久留,忙著去選樹了。


    明嬌吃著冰碗,邊期待道:“那是馬上就能有石榴吃了嗎?”


    明月也撿了帕子來繡,笑道:“你真是魔怔了,石榴怎麽著也得八九月吧,現下才幾月?”


    明嬌這才作罷,點了好幾個果子點心,小丫鬟們來來去去跑了好幾套才把她喂飽。


    明嬌睡了一覺像是餓了好幾日,吃好了便挨著明月躺下了,舒服的很。


    明月揪了一下她的臉,道:“喝點茶,小心等會積食了,夜裏肚子要難受的。”


    明嬌坐起來乖乖飲茶,邊神神秘秘道:“長姐,你曉得舒姐兒今個去了哪嗎?”


    明月沒注意,也沒叫人去探問她的行蹤,這畢竟是人家小姑娘的私事,現下見明嬌挑眉弄眼的,心中也明了了,笑道:“去找謝歡了?”


    明嬌磨著牙點點頭,告狀一樣道:“那可是個妖女,舒姐兒整日同她混在一起,能討得了好嗎?日後別也成了妖女……還整日給長姐甩臉子看,指不定就是那謝歡教的。”


    明嬌聽了,拿針的尾巴紮了明嬌的大腿一下,把明嬌嚇得夠嗆,還以為她拿針紮她呢,差點就要求饒了,察覺到是針尾巴才鬆了口氣,訕訕地住了嘴,也不敢再講了。


    明月好氣又好笑,“妖女?那是你嫡親的表妹!她要是妖女,叫旁人曉得了,我是不怕的,你這輩子別指望成家出嫁了……胡言亂語的,真想打你。”


    幾個丫鬟都偷笑,明嬌喪眉耷眼的,連聲道是是是。


    翡翠也跟著笑,又連忙道:“奴婢瞧著舒姐兒整日都是那樣一張臉,有人天生就沒什麽表情,哪裏有獨給咱們夫人臉色瞧,傳出去倒是不好聽了。”


    明嬌搓著手,心想,哪裏沒有,謝望舒瞧著明月的時候,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勁……麵上有禮,實則親近不足。


    明月作為當事人,感受自然要比明嬌還要深刻,她往常沒表現出來,現下也隻道:“這世上最難的事情就是管人了,不說管旁人,你管得住你自個嗎?那都是別人的事情,我最不喜歡管別人的事情了,你還上趕著要管……”


    明月講得比較委婉,她不管謝望舒同謝歡是什麽關係,她是不會放過謝歡的。明月很耐得住性子,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她不會做什麽的。


    明嬌不講話了,靠在柱子上唉聲歎氣的,沒一會又講無聊,道:“還不如舒姐兒回來呢,我還有個人逗一逗,長姐你不曉得,舒姐兒屋裏還有刀劍呢,整整一個架子……”


    明月無奈道:“你現下又稀罕她了……你整日這樣閑,我這樣打眼瞧著你,像是圓潤了許多……你同李杜衡的婚事還沒定下來?淑姐兒那邊都要留不住了。”


    明淑同趙崇山定下婚約有兩年了,趙崇山如今二十一,明淑今年及笄,兩人都到了嫁娶的年紀,奈何上頭還有個明嬌沒出嫁,下邊的妹妹不好先走。


    明嬌一提這個也有些急,她也怕耽誤了淑姐兒的婚事,下意識小聲道:“我先前來的時候,我娘講了,如今要運作,年後,指不定就把我爹調到京城來了,李杜衡八月便要下場秋闈了,若是順利,年後便也來殿試,那時我再出嫁,不就方便許多嗎?”


    明月聞言,細細地想了,明淑的生辰在五月底,及笄禮估摸著要八九月辦,這樣算起來,倒是也來得及。明月也希望大舅舅能調到京城來,到時候往來都方便一些,還能時不時在一齊熱鬧,多好啊。


    明月又想起了老夫人,不由道:“你這才都呆了快有一個月了,有沒有給家裏的老夫人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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