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玉道:“應該是有一點……她現下睡了,到了安山再讓大夫瞧瞧。”


    ·


    前邊太後的儀仗裏,直到申時車架停下修整的時候才散場。


    皇後帶著人回了自己的鑾駕,心裏叫顯王妃慪得要死,麵上還撐著笑。


    因為清河郡主也上了她的鑾駕。


    謝歡扶著太子妃坐好,便獨自坐在邊上斟茶,皇後很快整理好了情緒,同清河郡主笑道:“現下才到這,都亥時了,還不曉得什麽時候能到山上呢。”


    清河笑了笑,她透過掀起來的窗簾看了看外邊的山林,道:“治成講了,最遲不過戌時,不會耽誤娘娘辦宴的。”


    顧治成今個便負責車隊行進的安全問題,時不時走走停停也是他在前邊排查。


    皇後打著扇子,喝了杯涼茶,徹底靜了心,笑道:“等到了安山,什麽宴不能辦,不急於這一時。”


    清河郡主便也客氣了兩聲。


    皇後正想同清河多講兩句話,臉上的笑還掛著呢,鑾駕外邊就來了個小丫鬟,講顯王妃在尋清河郡主,叫她去打牌呢。


    透過車簾外的軟煙羅,隱約可見顯王府規製的青色小襖,皇後忍著沒發火。


    清河郡主聽了,便衝皇後伏了伏身,語氣裏帶著歉意,道:“先前答應了王妃娘娘的,隻得向娘娘請辭了,還望莫要怪罪。”


    皇後勉強笑了笑,道:“去吧去吧,你們好好玩,本宮也想歇息歇息了。”


    謝歡看著皇後的臉色,眼神閃了閃,安靜地扶著清河郡主下了車架。


    等人一走,皇後的臉色立刻就淡了下來,她搖了搖扇子,叫自己平心靜氣。


    如今陛下最信任倚重的就是顧治成,出行都是他打頭,實打實的心腹臣子。


    皇後原先是不想叫顧治成站隊的,但是如今形勢越發嚴峻,現下謝琅玉仿佛同顯王達成了共識,要先一致對外,針對太子了。


    溫家前些日子為了戶部的事情,可以算的上是傷筋動骨了,現下不得不找一個能給太子撐撐腰杆的人物。


    顧治成這個人,邪門的很,皇帝的疑心有多重,皇後自己最清楚,顧治成能得了皇帝的信任,這人必然十分宮於心計,且他原先誰也不偏,像是無意參與奪位,這樣也好拉攏。


    可顯王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跟著要拉攏顧治成。


    一旁的太子妃扶著肚子,靠在車壁上,嘴裏愁道:“這事情真不好搞,顯王妃那張嘴,本宮怎麽也講不過,可別叫郡主真偏向她去了……”


    鄭昭現下是腹背受敵,前邊顯王在朝上寸步不讓,後邊有謝琅玉在戶部插刀,皇後光是想想就喘不過氣來,對著太子妃的語氣還是很溫和,“嘴裏講什麽呢,顯王妃是你叫的嗎?你該叫人家叔母,沒得叫人撿了錯處……你也別操心了,隻要肚裏的孩子好好的,咱們就是穩的。”


    皇後講這話,安慰太子妃,也安慰自個。


    可太子妃是不可能不操心的,她雖笨卻心事多,不由看著皇後道:“姑母,且先不提顯王,單指那謝乘風,如今已是如日中天了,先前蘇州的事情,多少朝臣都偏著他啊,等那蘇州來的女郎也有了子息,咱們殿下要……”


    皇後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她不愛聽,一聽心口就直跳,沒好氣道:“行了,哪有那麽容易就有了……還有,你不要整日到處亂跑,你是生怕旁人不曉得你肚裏有孩子嗎?那些宴會茶會,日後通通別去了。”


    在京城的時候有太子護著,太子妃雖行事莽撞,皇後也不好講,現下終於分開了,她倒是有時間來教教這個兒媳。


    太子妃悄悄撇嘴,麵上還是乖乖應了。


    等太子妃叫人小心翼翼地扶著下去以後,皇後閉著眼睛歎了口氣,心裏像是有螞蟻在爬,若是謝琅玉真有了子息,不會的,起碼現下是不會的,哪有那麽快呢?


    皇後覺著自己走在懸崖邊了,進不得,退不得,若是敗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要如何,到底要如何,如何才能保住太子岌岌可危的未來,保住東宮的榮華與日後,保住溫家上下幾百口的性命……


    皇後靠在車閉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壓住了那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她召來一旁的嬤嬤,低聲道:“陛下有問起本宮嗎?”


    嬤嬤猶豫著搖搖頭,道:“沒聽前邊有來傳召的。”


    皇後像是早就猜到了,她木著臉,突然喃喃道:“若是早幾年,顯王妃擠兌本宮,他早就來本宮這了,這後邊的事情,他哪一件不曉得,心裏清楚的很,以前愛重本宮,有心思哄哄本宮,現下厭煩了,本宮見他一麵都難……你說,怎麽一下就這樣了……”


    嬤嬤連忙跪下了,伏著身子道:“娘娘寬心,陛下是庶務繁忙,哪裏不愛重您呢?這滿後宮,也沒幾個嬪妃,又獨殿下一個子嗣,若是不愛重您,又怎會如此呢?”


    皇後心裏發酸,仰著頭小聲道:“他怕是後悔了……”


    這話嬤嬤沒聽見,還低聲安慰著皇後。


    皇後給自個擦了擦眼淚,很快就平靜下來,她看著那個嬤嬤,語氣裏沒什麽情緒,道:“你找人繼續盯著,陛下近來身子不好了,咱們總得曉得是哪個太醫照顧他……”


    嬤嬤無聲地點點頭,皇後看著她,又想起謝琅玉同顯王來,她捏了捏自己的護甲,道:“按原來的計劃來吧。”


    如今太子成了謝琅玉同顯王的眼中釘,皇後隻能想想法子,叫兩人先鬥起來了。


    ·


    明月這一覺直直睡到了申時末,醒來時渾身發軟,整個人都有些恍神,慢慢發覺自個已經躺在張小榻上了,她伸了伸腰,有些發懵的坐起來了。


    這是間很寬敞的屋子,采光透風都好,前後通暢,裝潢簡單素雅,熟悉的丫鬟們正輕手輕腳地收拾屋子,明月的箱籠都理了一半了。


    一旁的趙全福正往花瓶裏插花呢,見明月醒了便連忙湊過來,笑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呦。”


    明月沒忍住也笑了一下,可能是剛睡飽,現下覺著神清氣爽的,不由笑道:“這都到了啊?哎呀,我怎麽都在這了呀……”


    明月左右看看,屋裏都要規製好了,天色都暗淡了,她這是睡了多久啊。


    趙全福點點頭,道:“您這一覺睡得是真沉,三爺方才打馬車上把您抱下來的,您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抱下來的?明月捂了一下臉,“唉!”


    趙全福看得直笑,背著手道:“旁人都忙著呢,沒人瞧的。”


    明月可不好意思了,正好紫竹擰了個熱帕子來,她連忙故作擦臉,把這話頭揭過去了,問趙全福道:“那三爺現下去哪了?”


    趙全福答道:“前邊還有事呢,這周邊巡邏的問題,還有院子住得散了,有些人家得往中間來,估摸還得忙一陣……”


    明月點點頭,覺著一掃先前的疲憊,渾身都是勁,她摸了摸肚子,覺著餓的慌,起來穿衣,見是屋裏到處都在收拾,不由邊係著腰帶邊道:“廚房規整出來了嗎?”


    趙全福把花瓶擱在小案上,明月瞧著是杜鵑花,伸手摸了一下,還挺新鮮的,趙全福笑道:“還沒呢,今個不急著收廚房,夜裏要去陛下的殿裏吃宴呢。”


    明月隻好點點頭,趙全福又幫著收拾屋裏,還邊道:“待會夜裏,要叫大夫來給姑娘診脈,別不是害了病,怎麽一下就這麽愛睡覺了……”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可能是她身子虛了的緣故,也有可能是中暑了,便道:“瞧瞧也好,這幾日總覺著急躁,怕是也有些上火。”


    明月講完趕緊起了身,穿了身舊衣裳,幫著一齊規製院子。


    中途紫竹帶了許多點心來,還熱乎著呢,講是謝琅玉叫送來的,明月瞧了都是她平日裏愛吃的,現下聞著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很想吃些有湯水的,倒是不好麻煩人。


    這不吃也浪費,便送到幾個妹妹房裏解解饞了


    這麽收拾一會,就到了酉時末了,明月見屋裏及時收拾妥當了,鬆了口氣,屋裏的下人們便空出手去收拾廚房,前邊也傳來了要去吃宴的消息。


    明月收拾好了物件,便換了身衣裳,把頭發重新梳好,打扮的體麵了才出門去。


    山上的空氣都是新鮮的,明月出了院子,走在山路上,風吹出來都是冰涼的,叫人很舒服,天色蒙蒙黑,遠處還有螢火蟲的光點,明月忍不住笑了笑,呼了口氣道:“哎呀,這天氣真好,多舒服啊。”


    趙全福跟著她走,邊笑道:“這山上白日裏也涼快,山腳下還有溫泉池子呢,到時候玩得您都舍不得回去。”


    明月打著扇子笑道:“那倒不至於,還是咱們家裏最好。”


    這山路都是專門修整過的,邊上的兩旁樹木的枝丫都剪得整整齊齊,路上隔幾步路便有紅燈籠掛著。


    幾人現下往山上走,沒走幾步路便又見著一個大院子,遠遠都聽見熱鬧的聲音了。


    趙全福笑道:“就咱們三爺單獨整了個小院,怕一齊住太吵了,叫您夜裏睡不好覺,白日裏又犯困,剩下的夫人,還有二姑奶奶,明家二夫人,帶著幾個女郎都住在這個大院裏……”


    明月深以為然,連連點了好幾下頭。


    丫鬟推了院門,裏邊正亂著呢。丫鬟們在屋裏進進出出地收拾,院子裏擺了張大圓桌,桌上擱著幾個點心盒子,大謝氏同謝氏,還有吳氏正坐在桌前講話,邊上就是明嬌領著小的打鬧。


    大謝氏頭一個瞧見了明月,連忙招手,“快過來坐,今個一整日沒露麵了。”


    小丫鬟機靈地拖開椅子,明月坐在了謝氏身旁,笑道:“今個睡了一整日,倒是耽誤事了。”


    大謝氏搖著扇子笑道:“哪有耽誤事情,還是年輕好,睡得住覺,現下叫我白日裏多睡一會,睡都睡不住。”


    吳氏連連讚同,又附在大謝氏耳邊講了兩句私房話,兩個年過中年的婦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明月瞧著,也忍不住笑,心想,真是怪了,大謝氏這麽個人物,有些有品級的婦人巴結她,她都不愛打理,竟然同吳氏這麽合拍,現下嘴角都要掛到眼角了。


    邊上的謝氏倒是多問了幾句,明月講沒事,便也不多提了,幾人嗑著瓜子,樂嗬著講話。


    直直坐到亥時了,山上才有人來傳話,講要去吃宴。


    這山上在山腰建了一大片宅院,沒有多麽奢華,但是都還算精致,最頂上的便是行宮,十幾個大殿,修的最仔細,被宅院圍在中間,平日裏都有專人養護,很是華美。


    一行人去了皇後的清涼殿,宮人們早已把這收拾好了,這宴不在殿裏,反而在庭院裏吃,一溜擺下來十來張桌子,每家人都叫宮人們領到了相應的位置去了。


    謝家人便坐在十分靠前的位置,謝知坐在裏邊的最邊上,同陛下的禦桌間隻隔了顯王,還有一個年紀很大的宗族老爺。


    明月坐在吳氏的下首,本來她是要坐在大謝氏身邊的,但是邊上的小黃門講,這席麵並不算正式,一家人怎麽做都行。明月便坐在最邊上了,三個還沒成婚的女郎,都坐在了大謝氏後邊的桌案上。


    潛哥兒年紀小,怕他禦前失儀反而不美,便留在院子裏了。


    明月坐了好一會,桌案慢慢就滿了,對麵便是太子妃,再往下邊去,過了幾個不認識的官老爺及家眷,就能瞧見清河郡主一行人,明月收回目光,便沒有看了。


    殿裏是人們低聲講話的聲音,宮人們安靜地在庭院裏驅蚊點燈,山上涼快,都沒置冰盆,庭院裏都涼快極了,還有不曉得從哪裏傳來的蟬鳴聲,很是怡人。


    明月時不時同一旁的吳氏講講話,邊注意著大殿門口,謝琅玉是在快要開始前一刻鍾才來的,坐在了明月的下首。


    明月左右瞧瞧,拿扇子擋著嘴,身子微微向他身邊偏,小聲道:“怎麽這麽晚呀?”


    謝琅玉額上還有汗,笑道:“跟著在山上走了一圈,你餓了嗎?”


    明月點點頭,一隻手摸了摸小腹,有些害羞道:“我現下可是太有胃口了。”


    謝琅玉沒忍住笑了一下,正要講話,上邊就有小黃門唱禮,皇帝同皇後來了。


    明月立刻正襟危坐,謝琅玉便不講了,等到帝後二人走到庭院裏,桌後百十來人一齊起身,福身行禮,齊聲道:“陛下、娘娘萬福金安。”


    庭院裏接著安靜極了,大臣家眷們都躬身垂頭,直到上邊傳了一個男聲,叫了平身,院裏的人又一齊謝恩坐下,沒有一個人講話了。


    帶上下人們,都有百十來人了,庭院裏卻安靜地像是一個人也沒有一般。


    上邊安靜一會,明月不太敢看,莫名連氣都不敢呼,便盯著眼前的紅木長桌,聽著皇帝講了幾句場麵話,很快便叫開宴了。


    宮人們微微躬著身子,端著紅木托盤穿梭在長桌之間,明月麵上的長桌上很快擺了六道硬菜,三道小菜,伴一道湯羹,取十全十美的意味。


    香味傳到鼻子裏,明月還不好意思動筷子,稍稍抬眼,就見對麵也沒人動筷,直到上邊的皇後笑道:“今個來得晚,隻得了這一桌簡餐,諸位便也簡單用吧。”


    底下人自然紛紛笑道不會,待帝後伸過筷子,底下的人才動起來。


    明月也拿了筷子,先看看謝琅玉,道:“我吃啦。”


    謝琅玉笑著點點頭,明月便夾了個蒜茸榨菜蒸桂魚,吃在嘴裏,忍不住皺了一下臉,勉強咽下去了。


    一股腥味,明月一下就倒了胃口,喝了口茶壓了壓,再瞧旁的菜,隻覺得反胃,多瞧幾眼,都下不了筷子,倒是不餓了。


    謝琅玉看著她,低聲道:“不好吃嗎?”


    明月搖搖頭,猶豫一會,道:“我想喝湯了,是不是藕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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