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牟固執地搖搖頭,不悅道:“還有,你這,讓繡娘們去繡時下的花色,這算什麽,那些東西花裏胡哨的,恕老朽直言,老一輩傳下來的東西才是好東西,少夫人,您不能為了賺錢將這些東西丟了。”說到後頭,他激動得臉都紅了。


    “孫伯,你別激動,你先聽我說。”怕孫牟氣著身子,霍酒詞趕忙放柔語氣,“我並沒說要放棄以前的花色,你也能讓繡娘做以前的花色,但這些花色隻有老顧客買不是麽,你心裏也清楚,年輕姑娘幾乎沒人會買,那為何不讓一部分繡娘去繡新花色,兩者兼有,如此我們既能吸引上了年紀的人,又能吸引年輕人,掙更多的銀子不好麽?”


    “這……”孫伯遲疑,確實,沒人比他更清楚,來桃夭布莊的人全是上了年紀的,極少有年輕人過來,即便是有,一問價格也走了,再有的,是為自己的父母買布,而不是自己,近來這情況愈發明顯。“好吧,既然夫人將布莊交給少夫人打理,老朽無話可說,若是少夫人大改之後還是掙不了錢,還請少夫人將布莊恢複原樣。”


    “好。”孫牟答應,霍酒詞鬆了口氣,眉目舒展,“麻煩孫伯辛苦些,盡快將那件霓裳羽衣做出來,等過幾日,我們桃夭布莊重新開張。”


    “是,老朽這就去做。”孫牟也不多話,他就等著看,霍酒詞這大刀闊斧的,究竟能賣出多少銀子。


    第11章 牽她的手


    入夜。


    書房裏燈盞透亮,紀忱手拿書冊,端坐在書案前,看得極為認真,絲毫沒去休息的意思。


    池淵在一旁研墨伺候,幾日下來,他也摸出了公子的習性。


    通常來說,若今日輪到去未央院過夜,公子一回侯府便會去;若今日輪到去驚春院,公子會先來書房念書,等侯爺派人來催了,才會慢騰騰地過去。


    他實在想不通,公子為何總視少夫人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戌時正,池淵實在忍不住了,打了個哈欠試探道:“公子還不歇息麽?”


    “再看會兒,你累了便去歇息吧。”紀忱頭也不抬,專注手中的書冊。


    見他如此,池淵便打消了勸說的念頭。


    沒一會兒,劉嬤嬤來了,她畢恭畢敬地站於書房門口,肅然道:“老爺夫人傳話,請公子回驚春院歇息。”


    “嗯。”畢竟是被人逼著去驚春院,紀忱的姿態相當冷淡。他不舍地放下書冊,整理一番才去驚春院。


    今日布莊之事,他冤枉了人,心裏有愧,遲遲不去也有這緣由在。可不管他想不想,願不願,他最後還是得去。


    紀忱走後,池淵立馬鎖了書房匆匆出府。


    今晚的天陰沉沉的,空氣更是沉,叫人煩悶。


    “吱呀”,紀忱推門而入。屋內的燭火並不比書房暗,反而亮得晃眼,他抬眸望去,夕鷺不在,隻聽珠簾被房門震得輕輕搖晃。


    霍酒詞正趴在書案上,半張臉壓著手臂,呼吸均勻,瞧著像是睡熟了。他放慢腳步,怕吵醒她。


    等走近了,他才曉得她對布莊有多上心,畫紙上全是當下受人喜歡的花色,密密麻麻的,而且,她還從中悟出了新花色。


    的確是個聰慧的女子。


    她為布莊如此費心勞力,他內心的愧疚又深了幾分。


    可惜,愧疚不是喜歡,他的心全在畫眉那兒。一個好男人,一生隻能愛一個女人,而他已經有了。


    紀忱深深地歎了口氣,輕手抱起熟睡的霍酒詞。


    沒等他走幾步,霍酒詞醒了。她睡意未褪,目光朦朧,對上紀忱的側臉時有些恍惚,囈語道:“這一定是夢吧,你也隻會在夢裏抱著我。”


    聽得她苦澀的話,對上她朦朧的眼,紀忱麵上神情一窒,薄唇抿得緊緊的。他沒言語,俯身將她放在床榻上,為她掖好被子。


    許是太累,一沾上被褥,霍酒詞便閉上了眼。


    紀忱一直都清楚,他的妻子是個容色極好的美人,睡相也好,安安靜靜的,有種惹人憐惜又拒人千裏的矛盾感。


    倘若沒有畫眉,他們倆興許是對璧人,然而世上沒有倘若。


    這輩子,算他欠她的。


    紀忱放下鉤子,帳簾一落,瞬間隔絕了兩人。


    今晚,他意外地沒睡著。


    *


    翌日,霍酒詞一大早便去了桃夭布莊,按照計劃大刀闊斧地改了一樓二樓,叫它過幾日煥然一新。


    將布置圖交給孫牟後,她與夕鷺外出采購桌椅。兩人走在熱鬧的接頭,時不時聊些最新的胭脂水粉。


    驀然,前頭傳來一陣激烈的女聲。


    “你們瞧,你們瞧,是風雅公子紀忱。”


    “紀忱都名花有主了,瞧什麽瞧。”


    “成親了又如何,當妾我也願意。”


    “你們願意,我可不願意,我寧願嫁jsg給衛焚朝。”


    ……


    “小姐,是姑爺。”夕鷺興衝衝地指向前方,使勁拉著霍酒詞的手臂搖晃。


    紀忱?霍酒詞眨眨眼,下意識往前頭看去,一眼看到人群中的紀忱,他穿著官服,長身玉立,正帶人巡查都城裏的路溝。


    這些路溝為排雨水而挖,若是壞了幾處,城內必定淹水。


    “小姐,差不多快午時了,你去找姑爺一道用飯吧。”腦瓜子一轉,夕鷺頓時來了主意,“機會難得。”


    “找他用飯?”霍酒詞遲疑。


    便在她猶豫間,紀忱朝這邊來了。不多時,“啪啪啪”,兩側少女相繼扔出五顏六色的荷包,他皺眉皺得厲害,快步上前,一把牽住了她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牽她。霍酒詞猛地呆住,又即刻反應過來,他隻是不想被扔荷包。


    “夫人,我們走。”紀忱冷著臉,二話不說便帶著她往前走。


    “嗯。”霍酒詞腦子懵了。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夫人”,雖然生硬,但至少喊了。


    夕鷺開心地瞧著兩人,沒跟上。


    不遠處,縹碧恰好撞著這一幕。


    “以前沒見著過他夫人,還以為是個醜八怪,結果是個大美人。”


    “今日一看,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沒得爭了,幸好我心悅衛公子。”


    ……


    姑娘們的唉歎聲漸漸遠去。


    近來剛入冬,天氣微涼。兩人手牽手,快步走在熱鬧的街頭,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像一對恩愛小夫妻。


    霍酒詞低頭看去,紀忱的手很大,骨節分明,手指修長。他緊緊牽著她,將溫度傳到了她手中。


    暖暖的。


    這感覺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有人也這般牽過她。


    等到一處拐角時,紀忱飛快放開霍酒詞的手,別扭道:“方才我……”


    霍酒詞握著自己的手,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有些話,她不想聽,“原來你真有這麽多姑娘愛慕。”


    聞言,紀忱眯起眼,不快道:“我有公事在身,你自己回去吧。”


    霍酒詞搖頭,“我不回去。”


    紀忱側過身,問:“為何?”


    霍酒詞小聲道:“因為我餓了,想吃飯。”說著,她指了指一旁的酒樓,鼓起勇氣問他,“你,去不去。”


    紀忱微微一怔,擺出一副聖人的高貴樣,淡淡道:“我不餓。”


    話音方落,“咕嚕。”他的肚子不爭氣地響了。


    難得見紀忱露出窘迫的模樣,霍酒詞捂嘴輕笑,抬腳踏入酒樓。


    紀忱麵上青白交錯,最終還是進了酒樓。一來,他確實餓;二來,他方才利用了她,該道謝。


    店小二上來招呼,霍酒詞點了五個菜,二葷二素一湯,都是紀忱愛吃的。


    那些菜名入耳,紀忱心生訝異,沒想霍酒詞會曉得他愛吃什麽,畫眉都不曉得。“這頓我請。”


    “嗯。”霍酒詞點頭。等菜間,她見紀忱思量事便問:“今日巡查不順?”


    紀忱看向她,聲音略啞,“不,我是在想,明溝容易坍塌損毀,有沒有其他的新法子。”


    霍酒詞想了想,道:“明溝暗溝相結合,四麵通達最佳,地勢低者,例如幾條主道,可設長溝,節約……”


    紀忱雙眸一亮,麵露讚賞,“你懂水利?”


    “不懂。”霍酒詞搖頭,自豪道:“這是我爹爹想出來的法子,他為人清廉,能治水能救災,是個好官。不過娘親說他不會做人,性子古板,不然早來帝都了。”


    “嶽父為人確實古板。”紀忱表示讚同,在他的印象中,霍同慶的一部分思想說迂腐也不為過。


    等等。他暗自懊惱,自己不該跟霍酒詞說這麽多話。


    “客官,菜來了。”店小二上菜,兩人便沒再說,安靜用飯。


    第12章 逼他發誓


    未央院。


    縹碧氣呼呼地掛上琉璃燈罩,側頭看向對著天際發愣的畫眉,忍不住道:“娘子,奴婢外出買東西時瞧見公子了。”


    畫眉扭過頭,眸光乍然亮起,又漸漸黯淡下去,“是麽。”


    縹碧上前憤憤道:“還有少夫人,公子牽著她呢。”


    聞言,畫眉麵上瞬間慘白一片,櫻花般的唇瓣微微顫抖,她落寞地靠著窗戶,低聲道:“他們是夫妻,牽手是應該的。”


    “不該!”縹碧大聲,急地臉紅脖子粗,“娘子再不爭,公子的心可就真給少夫人了,這是娘子願意看到的麽,若是娘子願意,奴婢以後絕不再提公子。”


    “我……”畫眉垂下臉,眉梢漸漸爬上了幽怨之色。


    “奴婢伺候娘子四五年了,日子是過得比其他奴婢強,可奴婢想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想娘子開心。公子心裏頭肯定有娘子,娘子就該牢牢……”


    縹碧連珠炮似的說出一大串話,然而畫眉半個字都沒聽進去,她滿腦子都是紀忱牽著霍酒詞的畫麵,那畫麵跟刻在她腦子裏一般,叫她怎麽也忘不了。


    忽地,院門口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是紀忱。


    “公子回來了!”縹碧趕忙拉了畫眉一把,興衝衝道:“娘子快去迎他。”


    畫眉不動,眼眶卻是慢慢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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