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酒詞詫異,她還以為尋歡樓裏多是可憐人,沒想大多都是自願的,或為錢,或為人,與她想象中的確實不大一樣。


    張別樓沉聲道:“不止如此,少主給的工錢高,來我們尋歡樓打掃洗完洗衣的長工短工都不在少數。”


    聽完張別樓的話,霍酒詞終於對尋歡樓有了個大概的了解。她看過賬本,尋歡樓裏的東西定價確實高,自然,用的東西也是上等貨,並非無緣無故抬價。而且來這兒的多是達官顯貴,出得起那個錢。


    “樓叔,前幾日我讓你辦的事,你辦了麽?”


    “小姐盡管放心。”張別樓點頭,“乞丐們都安置妥當了,男女老幼,分別安置在不同的地方,此外,老朽還找了大夫給他們治病,至於治病花費的銀兩,等他們上工了從工錢裏扣。今日,其中一部分已經上工了,年紀小的做不了苦力活,隻能安排他們做輕活兒,管吃管住。裏頭還有不少小姑娘,老朽請了繡坊裏的師傅去教繡花手藝,等她們年紀大些便送去繡坊。”


    霍酒詞不住點頭,讚道:“樓叔不愧是樓叔,還是你想的周到。”


    “小姐說笑了,這些都是小姐的主意,老朽不過是照辦而已。”張別樓搖頭,略一思索才道:“有句話,老朽要提醒小姐,心善是好事,可若是被人利用便不是好事了。”


    霍酒詞若有所思,“多謝樓叔提醒。”


    忽地,樓下傳來一陣喧嘩聲,似乎是有人鬧事。


    霍酒詞與張別樓對視一眼,起身下樓。


    眾所周知,尋歡樓能在帝都做到最大的原因,不是裏頭的姑娘小倌有多沒,而是上頭有人。衛江昶素來與裴雍交好,且不涉政,對裴雍更是忠心耿耿,每每國庫空虛都會主動充國庫。


    *


    正廳圍著一群人,中間有兩人,一男一女,男人破口大罵,言語粗俗,女的狼狽地坐在地上,掩麵哭泣。


    霍酒詞下樓,看清了兩人的麵容,男人長得五大三粗,女人倒是貌美,且兩人衣著並不光鮮,想來家境也一般。不用猜她都知道,這男人是想打算將女人賣入尋歡樓。


    周圍議論紛紛。


    “這婦人倒是個美人,能進尋歡樓。就是可惜,攤上個沒用的男人。”


    “近來和離的人越來越多了,她為何不合離。”


    “怕被她男人毒打。”


    “合離之人越來越多也不是好事,你們別鼓吹合離。嗬,都怪那太子妃開的好頭,如今我夫人可鬧了,日日說我不檢點,要與我和離。要知道,她以前溫柔賢淑,善解人意,從不過問我去哪兒。”


    “住口,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呢。”


    “怕什麽,太子妃又如何,做得不好便是做得不好。當初大家談她與衛焚朝和紀三郎的事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也沒見有人來砍我。”


    ……


    他們說任他們說,霍酒詞全當耳旁風,隻要他們不說過分的話,她一般不生氣。


    她並不覺得自己做得不對,過不下去就該合離,至於再嫁不再嫁的問題,看自身怎麽想。


    “何人在我尋歡樓撒野?”張別樓沉聲道。


    他一說,圍觀人群自動散開,各做各自的。


    男人見著張別樓和霍酒詞下來,立馬將嗓門放小,“張管事,小人今日前來是有寶貝奉上,您看,我家這婆娘值多少銀子?我打算將她賣給你們尋歡樓。”說著,男人使勁捏起婦人的下巴,迫使她抬頭,“她這姿色還不錯吧,是一等妓子的料。”


    霍酒詞沉下臉,一瞧男人麵上討好的笑便覺惡心。


    張別樓詢問似的看向霍酒詞,“小姐做主吧,老朽聽您的。”


    霍酒詞冷哼一聲,質問道:“你憑什麽賣她,她的親生父母都沒資格賣她。”


    萬萬沒想到霍酒詞會這麽說,男人嘴邊的笑頓時僵了。有桃夭布莊的事在前,如今,誰都曉得霍酒詞是衛焚朝的妹妹,且她還是當今太子妃,不管是衛家的人,還是皇家的人,普通人都得罪不起。


    “回太子妃,她嫁給小民便是小民的人,小民的東西,小民想怎麽處置她就怎麽處置她。”


    婦人哭著搖頭,但她一句話都不敢說。


    第88章 脫離苦海


    霍酒詞走下最後一格木板, 冷聲道:“倘若我沒記錯的話,女子嫁人歸男人所有是前朝的律例,你拿前朝的律例來說當今之事,可是先造反?”


    “你胡說!誰造反了!”這年頭, 誰願意jsg被按上“造反”的名頭, 男人當即就惱了,擼起仔細上前。


    張別樓往上前, 直直擋在霍酒詞身前。“你想做什麽?”


    他說話的聲音很冷, 冷中又帶著刀劍的鋒利。


    男人一對上他,氣焰瞬間矮了下去, 他想了想,硬聲道:“霍老板, 你怕是不曉得,她本就是被爹娘賣給我的, 我正正經經花錢, 她怎麽就不是我的東西了。說好聽點,她是我娘子,說難聽點,她就是個奴才。”


    霍酒詞不解地看向婦人,婦人含淚點頭又搖頭, 最後也隻能點頭。她不由心生感歎,遇上這樣的爹娘和丈夫,真是個可憐人。“你出個價吧。”


    男人斟酌片刻, “畢竟大家也是街坊鄰居,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我也不好獅子大開口, 按你們樓一等妓子的價格算, 該是兩萬兩銀子,不過我這婆娘年紀不小了,跟我的時間也久,我不貪心,你們拿一萬兩酒便成。”


    張別樓沒開口,默然望著霍酒詞。


    “這位公子,我們尋歡樓不是冤大頭。一萬兩,你也真敢說。”說著,霍酒詞繞著婦人走了一圈。


    婦人低著頭,隻管自己哭。


    她蹲下身,掀起婦人的衣袖,上頭有大片淤青,一看便是被打的。“我們樓裏的姑娘哪個不是膚若凝脂,遇水不分不破的,相比之下,這位姑娘的皮膚就太糙了,養起來得花不少時間,再看看她這臉,麵黃肌瘦,哪兒哪兒都需要要養,我花的錢就不止一萬兩了。五百兩,一口價。”


    “什麽?五百兩?”男人大喊出聲,其實他心裏也清楚,自家女人賣到五百兩這個價已經到頂了,去其他風月場賣,頂多也就三百。“霍老板,我賣了她以後可就得一個人過日子了,你就再給點吧。”


    霍酒詞站起身,也不跟男人廢話,直接對著張別樓道:“樓叔,送客。”


    “是。”張別樓揮手示意樓裏的打手過來。


    男人一見打手過來,急了,“霍老板,要不你再加五十兩,不多,五十兩就成。”霍酒詞不說,他又道:“不加五十,三十也成。”眼看大手到眼前了,他才妥協,“行,五百兩,就這麽說定了。”


    聞言,婦人哭得更為淒慘,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


    “好。”霍酒詞答應下來,沉聲道:“你把她的賣身契給我,順道合離書也寫了。從此以後,她與你再無瓜葛。”


    男人交出賣身契,匆匆寫下合離書,拿過銀票便走,瞧也沒瞧婦人一眼。


    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霍酒詞有些氣,“樓叔,你是不是有話說?”


    張別樓直言道:“老朽沒有話多,隻是覺得小姐給多了,三百足夠。他接受五百的價,必定也能接受更低的價。”


    “嗯。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人,我一定往死裏壓價。”語畢,霍酒詞蹲下手,朝著婦人伸手。“姑娘,起來吧。”


    婦人害怕地抱緊自己,沒敢動作。


    看得出來,婦人已經哭許久了,眼睛腫得跟個桃子一樣。無奈,霍酒詞隻好放柔聲音,“你不要怕,我不會強逼你接客,但我也是個生意人,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婦人麵露詫異,緩緩收住了眼眶中的淚。“真的?”


    “我是當今太子的正妻,你覺得我會說話不算話麽?”霍酒詞反問。


    婦人呆呆地看著霍酒詞,她曉得,眼前這個比她小上五六歲的姑娘是太子妃,也是第一首富衛焚朝的親妹妹。她怯怯地伸出手,將手放在她掌心。


    *


    婦人梳洗沐浴去了,霍酒詞閑著無事便開始琢磨掙錢的法子。她要掙錢,就得另辟蹊徑,要做其他人沒做過的。


    比如什麽呢?


    她望著窗外的藍天陷入沉思,想個新法子還真不容易。違背律例的事,她肯定不能做。


    近來,桃夭布莊推出了一套金絲彩衣,用料精致華麗,十分吸引人,也就是從按日開始,歸雲布莊裏的人流少了四層。


    她尋不到好裁縫,也隻能先花色和新布料引人。


    “咚咚咚”,有人敲響房門,“小姐,人已收拾妥當了。”


    霍酒詞被拉回思緒,開口道:“進來吧。”


    “吱呀”,丫鬟推開房門。


    霍酒詞側眸看去,婦人洗淨之後五官更清晰,確實貌美,當得起五百兩的價。


    婦人不怎麽好意思瞧人,默然低頭盯著自己的繡鞋。


    “別站著了,坐吧。”霍酒詞起身,主動拉著婦人坐下,又示意下人給她倒茶。“你叫什麽名字?”


    婦人扭扭捏捏地坐下,手腳僵硬,整個人顯得很是局促,也不怎麽敢觸碰茶杯,像是怕弄髒它一樣。


    霍酒詞看出了她的拘謹,也不催促,自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茶叫安神茶,能安定人的心神,你要不要試試?”


    婦人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隻微微喝了一小口。她依舊低著頭,小聲道:“回太子妃,我,姓寧,叫,七娘。”


    “七娘?”霍酒詞心想,這名字也太隨意了,不過想想也是,父母都將她當成貨物賣了,哪兒還會在意名字,“家中排行第七?”


    寧七娘點頭,緊緊抱著茶杯。


    “不用喊我太子妃,這是在外頭。”霍酒詞瞧了瞧她,柔聲道:“你平日裏在家都做些什麽?”


    聽得她的話,寧七娘顫了一顫,啞聲道:“民女在家,洗衣做飯,打掃院子,偶爾給人做做衣裳,繡繡帕子,補貼家用。”


    霍酒詞找抓住其中幾字,追問道:“你會縫衣裳?”


    “會是會,不過民女手藝一般。”寧七娘如實道。


    “會做便成,有個養活自己的手藝。”霍酒詞扯開嘴角。她愁,歸雲布莊裏不缺裁縫,偏偏就缺一個慧眼獨到的裁縫。


    她久不說話,寧七娘慢慢抬起頭,祈求道:“太子妃,民女不想接客,隻要太子妃願意,民女做什麽都成,端茶倒水洗碗洗衣打掃茅房。”


    霍酒詞哭笑不得,“我不是說了麽,不會讓你接客的,你怕什麽,還是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不講信用的人?”


    “民女不敢。”寧七娘訥訥地看著她,略有羨慕。


    “既然你會做衣裳,那我便安排你去繡坊,你先去那兒學兩日,能做就做,不能做再試試其他,吃穿住宿跟其他繡娘等同。”霍酒詞也不和她拐彎抹角,“至於工錢,我可就不發了,你覺得如何?”


    要真能培養一個裁縫師傅或者繡娘出來,她肯定是掙錢的,但要是寧七娘資質平庸,做一輩子也就剛好能還清五百兩銀子。


    寧七娘忙不迭點頭,跪地道:“謝太子妃的大恩大德,民女沒齒難忘,願意做牛做馬回……”


    “快起來,我不用你做牛做馬。”霍酒詞扶起她,“你看,我也不是白幫你,你得給我幹活。”


    “嗯。”寧七娘含淚點頭。


    *


    夜裏。


    霍酒詞回到東宮,一路上,宮女太監都在竊竊私語,還時不時往她瞥幾眼。她覺著奇怪,仔細摸了摸自己的臉。


    光潔軟滑,沒東西。


    如此,她更奇怪了。


    進屋後,她第一眼看到夕鷺。夕鷺又驚又喜地坐在輪椅山,手裏拿著一道金燦燦的聖旨。霎時,她心口一跳,隱約猜到了什麽。


    該來的都會來,隻是,她沒想到裴知臨的動作居然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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