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你們幹什麽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工人走上來攔住他們道。


    宋安懿對他說道:“你好,我們是來訂牛奶的。”


    “訂牛奶啊。”年輕人點點頭道,“你們去最裏頭那間屋子。”


    “多謝。”宋安懿對他說道。


    說實話,奶站的味道不怎麽好聞,有點臭還有點腥,到了剛才那位工人說的房間,裏麵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你們來幹什麽的?”


    她抬起頭問道。


    趙雨笙上前一步道:“這位同誌你好,我們是來訂牛奶的。”


    女人點點頭道:“行,把證明拿給我看一下。”


    “證明?什麽證明?”趙雨笙錯愕。


    宋安懿卻從口袋裏掏出了兩張紙道:“我這裏有,您看一下。”


    那女的抬頭看了一眼趙雨笙,道:“你這小姑娘怎麽回事,訂牛奶當然要證明啊,老人,孩子或者是病人才可以定牛奶,要不然全京城人都跑到我們這兒訂牛奶來了,有這麽多牛奶給你們喝嗎?”


    趙雨笙再次受到了物資匱乏的毒打,宋安懿說道:“不好意思,她不知道這回事,但是我把證明都開來了。”


    趙雨笙愣了愣,看向宋安懿的眼神中明顯帶著驚訝,但是當著這女的的麵也不好問。


    “二井胡同5號、7號是吧?”女的一邊說一邊寫著,“一個老人一個病人,行,從明天開始送嗎?”


    “對,明天開始。”趙雨笙點了點頭道。


    女的將條子寫好道:“一瓶牛奶一毛五,得一次性交一個月的,還有一毛錢的押金,這押金是玻璃瓶的,頭天的玻璃瓶你們就放在大門口就行,我們的人去送奶的時候就拿回來了,還有夏天的時候玻璃瓶你們得洗洗,要不就臭了,等到你們不訂了,來把這一毛錢押金退回去。”


    “成,沒問題。”


    趙雨笙和宋安懿拿著這女的開的條子去了會計室交錢,一人交了四塊六毛錢。


    對於宋安懿沒有搶著幫她付錢這件事情,趙雨笙感到很舒服,她雖然喜歡宋安懿,也知道宋安懿喜歡自己,但是畢竟兩個人還沒有正式在一起或者結婚不是?


    訂好了牛奶兩人從奶站出來,宋安懿道:“今天時間還早,願不願意出去玩會兒。”


    “去哪玩?”趙雨笙問道。


    宋安懿笑道:“上車,把時間交給我吧。”


    趙雨笙聞言有些期待,坐上車後,她想了很多很多個地方,本以為以宋老師的性格,會將她帶到一個十分特別的地方,等到了之後,趙雨笙就愣了。


    公園。


    宋安懿看到趙雨笙的表情,笑道:“是不是有些失望?沒想到我會帶你來公園。”


    趙雨笙笑了一聲,搖頭道:“失望談不上,就是有點出乎意料。”


    “走吧,保證會有驚喜的。”宋安懿說道。


    趙雨笙跟在宋安懿的身後,一直走到湖邊。


    宋安懿交了押金,小船不大,能容下三四個人,兩人麵對麵而坐。


    “對了,你怎麽知道訂牛奶要開證明啊?”趙雨笙將腿盤在一起,一隻手撐在膝蓋上問道。


    宋安懿一邊劃著槳,一邊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問我姥爺的。”


    趙雨笙聞言噗嗤一笑,道:“沒想到宋老師還挺細心的。”


    “那在你心裏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宋安懿問道。


    趙雨笙收斂了幾分笑意,坐直身體道:“在我心裏,宋老師應該是紳士,彬彬有禮,學識淵博,但是這些在我心裏都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宋老師處在個體和集體之間一個很微妙的位置上,這兩者在兩邊撕扯著你,但是你卻能保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上,向右一分就是自私,向左一分就是失去自我,溟滅個性。”


    本來宋安懿聽趙雨笙的話,麵上帶著微笑,但是等聽到後麵,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像煙花一樣盛開的燦爛。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想。”宋安懿語氣急迫的又重複另一遍,“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想。”


    趙雨笙笑著低了一下頭,然後問道:“那現在呢?是驚喜嗎?”


    “驚喜到手足無措。”宋安懿笑道。


    他喜歡趙雨笙,喜歡趙雨笙的獨立,喜歡她的通透,喜歡她的自強,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與愛,趙雨笙的這些特質深深吸引著她。


    但是趙雨笙今天的話,卻讓他感到心髒受到了重重一擊,將他內心最渴望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喜歡趙雨笙,但是更歡喜於和趙雨笙的這種共鳴,或者說心靈相通。


    很難得看到宋老師這樣激動的表情,趙雨笙的內心也感到歡快。


    宋老師的這種拉扯感來自於他從小在國內和國外不同的經曆,而她的拉扯感來自於六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紀,雖然來源不同,卻殊途同歸,他們都渴望能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他們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唯二的五十二赫茲的鯨魚。


    第88章 老家來信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趙雨笙心知肚明,這樣沉重的話題點到為止即可,不適合多聊,於是她撩了撩頭發,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去哪裏開的證明呢?去醫院?”


    宋安懿抿嘴笑笑道:“哪裏需要這麽麻煩,去街道瞿大媽那裏開證明就行了。”


    瞿大媽就是街道委員會的主任。


    “你去開證明,瞿大媽怎麽把我娘的證明也開給你了?”趙雨笙抱著胳膊問道。


    宋安懿聞言嘴角上揚,但是卻一本正經的說道:“都是街坊嘛,也就不麻煩你跑一趟了。”


    他可不會告訴趙雨笙,瞿大媽問他是不是在和趙雨笙搞對象的時候,他笑而不語,默認了,所以瞿大媽才一臉興奮的將證明開給他了。


    宋安懿突然停下搖槳,趙雨笙這才注意到他們距離出發的岸邊已經很遠了。


    宋安懿指了指趙雨笙的身後道:“你看那邊。”


    趙雨笙聞言回頭,驚喜道:“紅葉?!”


    “對。”宋安懿點頭道,“每年去香山看紅葉的很多,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這裏也可以看到。”


    “真好看。”趙雨笙轉頭笑道,“這就是你跟我講的驚喜?”


    “怎麽樣,算是驚喜嗎?”宋安懿點頭說道。


    趙雨笙笑笑,道:“算啊,巧了,我也有個驚喜要給你。”


    趙雨笙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個木盒子遞到宋安懿麵前道。


    宋安懿問道:“是送我的禮物嗎?”


    趙雨笙點點頭道:“感謝你這麽長時間對我的照顧,打開看看喜歡嗎?”


    宋安懿深呼一口氣,道:“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我很期待。”


    說著宋安懿打開了木盒子,然後眼中的驚喜一閃而過,道:“我很喜歡,謝謝,你怎麽會想到送這個?”


    趙雨笙笑道:“本來也沒想到送這個,還為送你什麽禮物而苦惱了半天呢,但是那天靈光一閃就想到這個了,我想一套好的製圖工具對於工程師來說就像是醫生手裏的手術刀。”


    宋安懿笑道:“你這個比喻很恰當。”


    在湖上漂了一會兒,宋安懿將外套脫下來披到趙雨笙身上道:“現在天氣已經有點涼了,別凍感冒了。”


    “那你呢?”趙雨笙道。


    宋安懿雙手拿起船槳,道:“我劃槳,動起來就不冷了。”


    兩人回到岸上的時候,趙雨笙將外套脫下來還給他,宋安懿笑笑,將衣服重新穿上,道:“出發,下一個目的地。”


    最後宋安懿將她帶到了火鍋店,自然也是國營的。


    “剛才在湖上的溫度低,現在吃點羊肉火鍋出出汗,省的感冒了。”宋安懿解釋道。


    趙雨笙笑道:“來到京城好幾個月了,還沒吃過涮羊肉呢。”


    找了個位置坐下,可以看出來宋安懿是個吃羊肉火鍋的行家,點菜的時候頭頭是道,而且一邊點一邊給趙雨笙解釋這是哪個部位。


    什麽磨檔,什麽黃瓜條,趙雨笙聽得雲裏霧裏,驚訝道:“沒想到宋老師對吃的研究這麽深。”


    宋老師無奈歎氣道:“你要是跟我姥爺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你也會懂的。”


    ……


    趙雨笙從淘寶裏下單了十五斤棉花,馬上要入冬了,家裏現在蓋的被子還是有點薄,而且王桂靈也沒有棉襖,本來她想將老家的棉襖帶來,但是趙雨笙沒有同意。


    因為王桂靈的那件棉襖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年了,反正在趙雨笙的記憶中,每年冬天她娘穿的都是那一件,早就不暖和了,索性重新做一件厚的。


    王桂靈拿著一封信進來道:“你大舅來信了,你看看上麵寫啥了?”


    趙雨笙接過信,道:“娘,一會兒我出去弄點棉花來,你做兩床厚被子,再給咱倆一人做一件棉襖,然後再做一件小孩的吧。”


    王桂靈聞言一愣道:“是給馬猴兒那孩子的妹妹的吧?”


    趙雨笙點了點頭道:“對。”


    王桂靈點頭道:“那是應該,這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命苦又懂事,平時沒少過來幫忙。”


    趙雨笙打開信,看了一遍道:“我大舅說家裏一切都好,最近有人上門給保國哥提親,我大妗子說先不著急再看看。”


    王桂靈一邊納著鞋底,一邊說道:“說親的事兒急不得,是應該再看看,現在保國也算是城裏人了,咱們好好挑挑也不過分,最要緊的是,這姑娘得正派不能有歪心眼子。”


    “還有我二妗子,說懷相也挺好的,能吃能睡,還長胖了。”趙雨笙說道。


    王桂靈又掐著手指頭算起來了,道:“這孩子得到明年春天生了,日子不錯,那時候家裏都有糧食,不怕餓著。”


    “還有小雪,供銷社那邊一個女的回家生孩子去了,大舅托關係讓小雪先去頂班。”


    王桂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她跟女兒越來越好,老家的親人也越來越好。


    “對,先去頂班,慢慢的再轉正也成。”王桂靈道,“要不叫小雪下地幹活,我也舍不得呢。”


    趙雨笙將信收起來,看到王桂靈手裏的鞋底子,靈光一閃道:“娘,要不咱們織兩件毛衣吧?”


    王桂靈笑道:“你這孩子是不是傻了,我哪裏會織毛衣啊?再說了這毛衣可不好買。”


    趙雨笙拍著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了,我先學會織毛衣,然後再教你。”


    “行啊,我也學學人家織毛衣,聽人家說毛衣毛褲穿上可暖和了。”王桂靈聞言高興道,“等娘學會了,就給你織一套。”


    “對了,我還給你訂了牛奶,每天早上送到咱們家門口,你每天早上都要喝。”趙雨笙平靜的甩出了一個大炸彈。


    “啥?!”王桂靈聞言將鞋底子一放,道,“你這孩子幹什麽事之前怎麽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娘都這麽大的人了,還喝奶,說出去多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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