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他被挖出來的那個地方。


    他原本以為這棺材是舊世界某個大佬的造物,可現在看來, 應該不是那麽地簡單。


    能扛過靈氣大爆炸,過了幾萬年也沒有被腐蝕的跡象, 無論是屍毒還是利爪都沒法在它表麵留下絲毫的痕跡......這樣的一口棺材,竟然會在大爆炸的那一天正正好砸在他身上, 還剛剛好就把燕遙知整個人給關了進去。


    坐在棺材蓋上, 燕遙知的腳跟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棺材的側麵。


    這玩意兒不止外部足夠堅硬,裏麵的材質更勝一籌,他窮極無聊之時便會用棺材內壁磨爪子,明明柔軟得像是棉布一樣的內襯,被他磨了幾萬年也不見有什麽變化, 而且那時的老怪物也隻能隔著棺材囉嗦,隻要自己不回應,他就沒法分辨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


    燕遙知很想趁著難得的飽腹時光去北方把老怪物給解決了, 但瑪姆在祖庭裏, 就算這老長蟲暫時沒表現出惡意, 他也不可能放得下心離去。


    短暫的衝突之後, 燕遙知自覺他暫時還是打不過瑪姆的。


    瑪姆的蛇鱗防禦力太過變態, 自己打不破,而且她也不懼怕充滿了屍毒的血,甚至她那時根本沒有真正出手,隻不過是擺了個戰鬥的姿態而已。


    要不試試把棺材的蓋子拆下來,拿去敲她悶棍?


    燕遙知蠢蠢欲動,開始檢查棺材蓋子和棺身的連接處有沒有按鈕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可以把這個滑蓋棺材的蓋子給弄下來。


    嗯。


    這棺材是個滑蓋的。


    但蓋子最多滑到腳的位置就沒法再繼續打開了。


    “大人。”


    就在燕遙知蹲在棺材旁邊仔細鑽研的時候,阿年長老提著一盞燈走進來了。


    燕遙知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過來了?”


    “聽見這裏有動靜,過來瞧瞧。”


    不止是燕遙知的棺材,祭司們也愛在祭壇底下的密室裏存放他們所書寫的曆史記錄,或者各種動植礦物的研究和配方。


    當然密室是有人看守的,隻不過燕遙知完全可以不驚動任何人就進來。


    “大人是在憂心什麽嗎?”阿年長老上了年紀,越來越不愛睡覺,他又總放心不下祖庭中的各項事務,淩晨就醒了提著燈出來巡邏是常有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麽,燕遙知在看著這個須發蒼蒼的老人的時候,眼前常常浮現的是他年輕時的模樣:“有件事情想不太明白。”


    “大人可以跟我說說嗎?”老頭兒把燈放在地上,跟燕遙知蹲在一起。


    燕遙知揮散阿年長老年輕時的幻影,再去看時,隻覺他的生機愈發衰落了:“黑山部落帶來的那個女人,是和我一樣,不,是比我更怪異的東西。”


    阿年長老略顯渾濁的眼睛映著燈光:“她是個怪物,但大人是我們的神明。”


    “你總這樣,我說什麽都信,你就不怕我是故意捉弄你,騙你嗎?”燕遙知看著這個老人,到底還是沒法把他從小時候的那個,跌跌撞撞地非要跟在自己後頭,問東問西對什麽都感到好奇的小孩兒模樣裏抽離出來。


    阿年長老露出已經缺了個口子的牙齒,笑起來:“大人從來不騙我的。”


    他從小就膽子大,敢想敢做,在其他小夥伴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對,惹神明發怒的時候,阿年就已經敢在燕遙知腳邊撒嬌了,等長大了些,還總以神明的弟子自稱,把旁人唬得一愣一愣,順便就坐上了大長老的位置。


    “我不確定那女人究竟是為何而來,也不確定她對我們到底有無惡意,但多做防備總不會是錯的,不過你jsg心裏知道就好,不要表現出來,不要主動揭破,你們對付不了她......”燕遙知試圖用指甲把棺材蓋子的連接處撬開,卻遺憾地發現哪怕自己的爪子比起剛剛出來的時候鋒利了很多,依舊拿這棺材沒什麽辦法。


    他從赤丹那裏出來之後,去祖庭外邊轉了一圈,果然是在挖好的壕溝邊上找到了菌絲一樣的東西,它們比燕遙知在冰川洞窟裏看見的更加堅韌,像是一隻隻小爪子,都已經中毒死去,變得幹枯。


    而它們幹枯的模樣,果然是像極了寄生在鮫人們身上的線蟲。


    燕遙知隨手抓了幾隻路過的倒黴小動物,把血滴到上頭,發現沒有變化。


    然後揪了幾根,帶回山上。


    哪知隻是被若木傷口上泄露的血氣一激,這些本該死掉的菌絲裏竟然重新生出了微小的生機,沒有再度變得白膩軟化,而是細長細長的黑色線條,像蟲子一樣蠕動起來。


    燕遙知果斷地用屍毒徹底殺死了它們。


    瑪姆並沒有騙他。


    老怪物就是造成鮫人族疫病的元凶,還想把黑鍋扣到海王頭上,攛掇自己去對付海王。


    “我看上去很像容易被人挑撥的模樣嗎?”燕遙知疑惑極了,老怪物想借他對付海王,瑪姆想利用他對付老怪物。


    現在他很好奇,老怪物和瑪姆之間又是個什麽關係?


    “大人心善啊。”阿年長老眉眼彎彎,慈祥和濡慕的情緒奇妙地融合在他臉上。


    “而且大人很強大,他們都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大人,所以隻能用這種手段給大人找找麻煩。”


    “可我卻不得不去應付這些麻煩。”一直沒法把棺材蓋子撬下來,燕遙知有點煩躁。


    阿年長老正正神色:“大人可以不管他們,無論他們怎麽算計,隻要咱不搭理,他們就隻能幹跳腳了。”


    燕遙知轉頭看他:“說的也是。”


    可是,怎麽能不管呢?


    或許那些老家夥們對付自己是沒辦法,可是他們對付人類隻需要動動指頭就行了。


    自己將來能不能過上舒服躺平的日子,可都要靠這些人類了。


    燕遙知可沒更多的耐心,再等個幾萬年,等著新人類出現了。


    他站起來,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我再過幾天去北方一趟,你們要小心那些黑山人,必要的話,把孩子們藏在安全的地方。”


    “帶上若木一起吧大人。”阿年長老完全把孫子當成了儲備糧。


    燕遙知有些無奈:“我去海裏其實飽餐了一頓。”到現在都還有點撐。


    “外頭的哪裏有家裏準備的熱乎?”阿年長老心疼極了。


    燕遙知在他的目光裏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他的一腔慈愛。


    或許應該告訴他自己是就著海王的脖子直接啃的,十分新鮮熱乎?


    他這樣想著,腰上生鱗的地方忽然癢了起來。


    第53章 吃撐的第五十三天


    雪原遼闊, 呼嘯著寒風。


    這是燕遙知第三次踏上了。


    他沒從冰王王庭的方向走,而是繞了一段,從海中遊上去。


    跟上一次來的時候相比,冰蓋下頭多出了一張由細小的生機連結而成的巨網, 燕遙知知道, 這些都是巫馬陽的菌絲,他的觸手以及耳目。


    從燕遙知登上北極的那一刻, 巫馬陽就已經知道他來了, 可冰窟裏的老怪物依舊沒有露臉的打算,佯裝不知。


    然而他也確實不知道, 燕遙知的雙眼可以看見這世上一切擁有生命的東西,畢竟, 僵屍嘛,總是要奪取他人的生命而活。


    燕遙知也開始假裝起來, 他一直都是個病懨懨的模樣, 倒不用故意去裝虛弱,隻等進了洞窟裏頭,看老怪物第一句話是個什麽模樣,就能曉得他攛掇著燕遙知去打海王是想要個什麽結果了。


    一言不發地,燕遙知找到了重新被菌絲們填滿的洞窟。


    乳白的菌絲像是一張張巨大的蛛網一樣掛在洞窟裏, 與他上一次前來時相比似乎沒什麽變化。


    “辛苦你了,替我走這一趟......”菌絲一層層扯開,乳白的根莖蠕動著, 露出正中央那團畸形扭曲的怪物, “當附著在我根莖上的冰塊開始融化的時候, 我就知道, 深海之中的威脅已經不複存在。”


    燕遙知還記得, 巫馬陽說是海王把他冰封這裏,可上一次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巫馬陽的根莖上還殘存著冰塊,不過現在他的狀態比那時輕鬆活躍許多倒是真的。


    巫馬陽像章魚一樣移動著從腰下生長出來的巨大觸手:“謝謝你,讓我輕快了很多。”


    燕遙知戒備起來:“你可以移動了?”


    “隻是稍微鬆快鬆快而已,我早就跟這塊土地生長在一起了。”巫馬陽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朋友,我們從來都不是敵人。”


    言下之意便是讓燕遙知不必如此戒備。


    而燕遙知舔著尖銳的犬齒,問他:“海王到底是人類的威脅,還是你的威脅?”


    出發來北極之前,燕遙知就已經想過了,如果巫馬陽開口問他是否尋到海王的蹤跡,那就證明這老家夥雖然把一二紀元的事情混在一起說,撒了謊,但他的確是想安安分分等死,對自己沒太多惡意的。


    但如果他開口就感謝自己除去海王......那隻能說明,巫馬陽一開始就知道去長留島可以找到海王的蹤跡,也很清楚,海王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


    海神殿裏的線蟲九成是他放進去,一手促成了鮫人族的滅亡,甚至連長留,或許都是他故意留下來,故意讓他從奴隸主手中逃脫......隻為了引著自己來。


    燕遙知不清楚為什麽老怪物能這麽篤定把這條海洋魚類放到陸地上就一定會遇到自己,但事實是他們確實遇到了,也確實照著老怪物期望的劇本走了。


    巫馬陽那雙平平無奇的棕色眼睛看過來:“當然是人類的威脅,他曾經淹沒整個大陸,將人族扭曲成怪物,還將我冰封——哦,他殺不死我,所以不是我的威脅。”


    有些輕佻,沒先前那麽真誠懇切了。


    知道海王沒了,能讓他高興到這個地步,恰好說明,老怪物和海王之間,絕對存在更深的交集。


    “可是能困住你就已經很足夠了。”燕遙知冷漠地看著巫馬陽的一根觸手遊到自己身側,“你好像很了解我,也很了解海王。”


    巫馬陽的觸手在洞窟中遊移,像是一堆到了季節纏繞在一處交尾的蛇。


    他意識到麵前這個並不高大威猛的人形生物對自己的說辭生疑,略想了想,才找出他以為的破綻:“我畢竟活了很久,你知道,我雖然出不去,但能通過別人的眼睛得到外邊的消息,那個自稱冰王的孩子這幾年幫了我不少,所以我才確信跟著那條鮫人一定找到海王所在,但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能殺了他。”


    “作為回報,我花了些心思,讓你從前的同伴蘇醒過來,把他們放回去了。”巫馬陽滿臉純善聖潔,向兩邊攤開的雙臂完全融在巨大的真菌菌杆裏,讓他看上去像個受難的聖人。


    “看來你沒有遇上他們。”


    燕遙知皺起了眉。


    巫馬陽所謂的複活,不過是在死人的骸骨上寄生真菌,活過來的那東西根本不是原來的人,連人都已經不能算了。


    “我想著從海裏遊過來的話,會更快一點。”他遺憾地說著,尖牙從唇側伸出,“早知道,我就應該走陸路的。”


    他的敵意太過明顯,讓巫馬陽很是不解:“你是在責怪我隨隨便便讓那幾個人類離開嗎?他們不會死在冰原上的,我能向你保證。”


    燕遙知搖頭:“不,我希望他們死在冰原上,或者幹脆別從這裏走出去,死掉的東西,不該出現在活人的世界。”


    “死者蘇生,對於人類而言是神跡!沒有人會不渴望這樣的神跡!”


    “你就是這麽‘複活’了第一個來到這裏的人,然後在人群裏慢慢滲透,把整個人族全部變成你的耳目,哦,或者該說傀儡,然後滅亡了他們的嗎?”燕遙知雙眼閃著猩紅的光。


    巫馬陽重重地壓下眉頭:“看來你知道了很多東西,我本以為,他那個狀態是不可能告訴你太多東西的。”


    他顯然是認為燕遙知從海王那裏知道了什麽。


    而燕遙知也果斷給海王腦袋扣上一口鍋:“你不如猜一猜,他都告訴了我什麽。”


    露出一對虎牙的他笑得格外狡詐。


    巫馬陽卻並不驚慌,他慢悠悠地蠕動根莖:“你從進來的時候就在試探我。”


    “是你先說謊騙我的。”燕遙知說,“你明明跟海王很熟,卻表現出一副根本不認識他,是他莫名其妙上來就冰封你的樣子,哦,你還把滅亡人族的鍋推給他了。”


    巫馬陽眯起眼:“我是滅亡了一部分人族,但我跟你說的那些,他們在我身上做過的事情,他們想要從我這裏奪取的永生,並非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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