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卻被人猛的推開,一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像是感受不到疼了一般,直愣愣的跌到了地上。陸茂柏看著自己的女兒痛心不已:


    “你娘兩眼巴巴的在床上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嗎!你在莊子上究竟在幹什麽!你娘最後那幾天撐著一口氣兒,藥都灌不進去了,她就為等著看你一眼啊……你現在回來了,知道喊娘了,你早上哪去了呢?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不孝的女兒!”


    陸令晚癡愣愣地點了點頭,狼狽地跌落在地上:


    “是啊,怎麽會有我這麽不孝的女兒……”


    秦嬤嬤趕忙護在陸令晚身前哭求:


    “老爺,您可憐可憐姐兒!她剛失了親娘,夫人在天之靈看著呢,老爺!”


    ***


    “世子爺,世子爺!您不能進去!”


    一個婆子倉皇地堵在門口,叫喊著張開雙臂,還是被麵前頂風冒雪而來的人身上的氣勢所攝。


    雖張著雙臂,卻仍舊步步後退,隻苦苦哀求著。


    齊昭南卻當胸對著她就是一腳:


    “滾開!”


    第21章


    火葬場預備


    一些原本外院接著消息趕來的小廝忽然也紛紛有些畏縮,猶豫著要不要上前阻攔。


    他們猶豫之間,齊昭南早已大步跨進了內院,一路朝著陸令晚的院子疾奔而去。


    遠遠的,他就看見風雪之中台階上坐了個纖瘦的影子。


    雪已下了有一會兒,天地皆覆了層薄薄的雪麵兒。天色灰暗,遠遠看去,天地間皆是灰蒙蒙的顏色。


    蒼茫間好像隻有那麽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石階上,發絲間點綴著細細的雪,跟雪人似的。


    齊昭南趕忙奔過去,將身上的黑大氅給她披上。


    他晃著她凍得有些發僵的身體:


    “阿晚,你看著我。”


    懷中的人像是突然間驚回神似的,抬起眼來看向他。


    纖長的睫毛上幾點子晶瑩的殘雪,化進眼睛裏,失了顏色。


    像是過了很久,她渙散的瞳仁才漸漸有了焦距。待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眉眼,陸令晚整個人仿若從夢中驚醒。


    她定定看著眼前之人,緩緩地抬起手,卻是摑向了自己的臉。


    “是我不該!是我不該!”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呀!”


    她說著,像瘋了似的,兩隻手掌狠狠地掌摑向自己的臉頰,原本蒼白的臉頰迅速腫脹起來。


    齊昭南反應過來,忙去拉她的手。他看著她,眼裏有悲痛,有疼惜,然而更多的卻是麵對她時的心疼和悔恨。


    他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好像隻能叫出她的名字:


    “阿晚……”


    其他的,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陸令晚被他桎梏住雙手,卻屈膝向前,雪地裏一跪,朝他磕起了頭,她朝他認錯,朝他求饒:


    “世子爺,我知道錯了……是我不該!是我自不量力!是我自以為是!世子爺,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貴手饒了我吧……往後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現出一片血印子來,殷紅的血珠子順著額頭往下流。


    “我錯了,我給你認錯!給你磕頭,你把我娘還給我好不好!你把我娘還給我啊……”


    齊昭南忙將她重新摟進懷裏,將她散亂的發攏好。


    “阿晚你別這樣,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你娘還在天上看著呢。不是你的錯,你聽到了沒有?”


    她就像是聽不見似的,拚命的掙紮著。她一聲悲鳴,驚得亭中一隻寒鴉撲朔著翅膀飛起,鬆枝上薄薄的雪抖落了下來。


    她終於放聲大哭,淚水在臉上肆虐,融進來雪地裏,也燙在了齊昭南的心口上。


    漸漸地,懷中人開始發沉,身子直直往下墜,像是要癱軟進雪地裏,嘴裏仍在呢喃:


    “你為什麽要這麽欺負我……”


    在這一刻這一天,她終於向他服了軟。可是看到她跪在自己麵前痛哭的模樣,隻覺得像是身上被人捅出了一個血洞,淋淋的鮮血汩汩地湧出來。


    他也順著她的力道漸漸俯下身子,跪在了雪地裏。他的手臂卻仍舊沒有鬆開,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肩頭。


    “對不起,阿晚。”


    “對不起。”


    他將臉靠在她的頰上,努力地想將她冰冷的臉頰緩和下來。


    齊昭南突然覺得懷中的人身子愈發的往下沉,忙低頭去看,卻見懷中之人麵色蒼白,雙目閉合。


    若不是眼下他將她抱在懷中,隻怕便要直直往地上栽去。


    忙轉開頭,朝守在路口處的宿安喊了一聲。


    宿安忙跑過來。


    “先去將這陸府的大夫給我提過來!再拿著我的帖子到宮裏請個禦醫出來看診!”


    宿安忙應是,領命退下。


    齊昭南伸手探了探懷中人的額頭,果然已熱的有些燙手。


    他將大氅往她身上裹緊,打橫便將人抱了起來,就要急步往她平日所居的歲晏軒裏走。


    哪知沒走幾步,便迎麵碰上氣勢洶洶趕來的陸茂鬆。他臉色鐵青著,身後帶了十幾個家丁,擋在了齊昭南的麵前:


    “小侯爺未免欺人太甚!這裏是我陸家內院,小侯爺怎敢擅自踏足,晚姐兒是待字閨中的女郎,小侯爺竟如此壞她清譽!老夫好歹是這朝上正三品的官兒,你卻帶著人強闖我府邸,還如此羞辱於我陸家兒女!我絕不能容許你如此踐踏我陸家的顏麵!明日一早,我定奏陳陛下,治你的罪過!”


    齊昭南看著滿嘴冠冕堂皇、仁義道德的陸老賊,薄唇一扯,笑了。


    他正愁沒人發這窩囊火,他自己倒送過來了!


    他一抬腳,皂靴就踹在了陸茂鬆的胸口上。


    第22章


    憐惜


    陸茂鬆不意齊昭南如此大膽,捂著發疼的胸口,人踉蹌了幾步,剛想著怎麽把這件事鬧到禦前,讓齊昭南吃個大瓜落,便聽齊昭南的聲音涼涼的;


    “‘九衡’這個名字陸大人還記得吧?真以為放一把火從此便能毀屍滅跡,高枕無憂了?若是讓我們多疑的陛下知道,大人曾經還暗自助那齊王問鼎,不知該做何感想?”


    陸茂鬆的臉色唰的變了,一時思量著齊昭南手中究竟有多少證據,這些證據份量幾何,是能讓他罷官還是丟命?臉色變了幾遍,終究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小侯爺莫欺人太甚,要說那個時候,誰又能落得個幹淨?別到了最後,將忠勇侯府也牽連進去。”


    齊昭南看著他鐵青的臉色,乖張一笑:


    “忠勇候府,你以為我在意?陸大人今日莫不是冷糊塗了?”


    他一說完,卻突然轉了臉色,變得淩厲起來,衝擋在他身前的家丁們怒喝:


    “還不給爺讓開。”


    家丁們紛紛去看陸茂鬆的臉色,陸茂鬆隻得一揮手,家丁們便紛紛散開,給齊昭南讓出了一條道。


    齊昭南上前走了幾步,到了陸茂鬆跟前兒,低聲道:


    “我這兒倒是也有事要同陸大人清算清算,您便好好等著吧。”


    他說完,也不去看陸茂鬆的臉色,抱著懷中的人大步往歲宴軒而去。


    ***


    齊昭南將人放在床上沒一會兒,府上的老大夫便匆匆趕過來。那老大夫一邊看著脈,一邊眉頭皺成一團,卻遲遲不說定論,看得坐在一旁的齊昭南心頭火起。


    大夫也受不住他這凶神惡煞的模樣,整了幾遍確認之後,才朝齊昭南回稟:


    “三小姐這些日子身子空虛匱乏,氣血兩虧。卻又悲痛過度,心火旺盛,這才高燒暈厥了過去。隻是燒得這般厲害,老夫開幾帖藥下去,能不能挺過去,便要看姑娘的造化了。”


    齊昭南按著突突的額角,一顆心懸到半空裏,隻覺著老大夫說了一通廢話。


    可想想如今太醫還沒有到,隻能暗自忍下,讓那老大夫開方煎藥去了。


    藥就要熬好的時候,宿安帶著宮內的杜太醫匆匆趕來。


    在把過脈後,說辭大抵與那老大夫一致。


    將老大夫開的藥方拿在手中斟酌了一會兒,又增減了幾味藥材,同煎藥的下人說下次按這個藥方去煎服、交代一番後,又朝木香囑咐道:


    “她夜裏離不得人,隔兩個時辰便用溫酒擦拭身體。窗要緊閉,不能見風受涼。老夫今夜留在偏房,一有異狀,立刻派人來叫我。”


    木香連連應是。


    齊昭南見他竟要留下來,知道情況不好,不禁蹙起了眉頭,詳細問jsg詢。


    太醫歎了口氣:


    “姑娘此項乃是急怒攻心,大悲又大怒,這才病倒,又在冰天雪地裏凍了那麽久。能熬過這一關,隻看姑娘自己了。心病還是心藥醫,若這姑娘自己不想醒來,老夫也沒有辦法。”


    ***


    太醫退下之後,木香和石青兩人輪流守著。齊昭南除去卻陸令晚擦身的時候,也都守在床畔。


    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人此刻正昏睡著,卻似睡得很不安穩似的,那秀氣的眉毛攏成一團,平日裏溫軟的唇瓣也因高溫而起了一層皮來,十分憔悴。


    忽的目光在她高腫的雙頰上踟躕,他的呼吸陡然發起了緊,眼前又浮現了她跪在自己麵前的模樣,朝他哭喊:


    “齊昭南是我錯了,是我不該。我求求你,你把我娘還給我好不好?你把我娘還給我啊,我給你磕頭認錯,我任你發落。把我娘還給我啊,好不好啊?你把我娘還給我好不好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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