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就今天中午。你想吃什麽?”


    “這幾天特別想吃辣的。”


    “我們醫院附近的商場開了一家專門吃牛蛙的飯店,有香辣、麻辣、紫蘇等多種口味。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


    蘅慧聞言便連連叫好:“就這家,就這家。你訂個位子。”


    蘅慧剪了一頭短發,舉手投足越發幹練大方了。蘅慧向來理智成熟,這幾年來一直幫助和鼓勵葉繁枝,給她提了很多中肯的建議。當年,葉繁枝在設計公司工作時,與她有幸成為同事。有一回,葉繁枝在工作中被人陷害,交上去的設計稿被人暗中調包,令公司失去了一單生意。她們的頂頭上司自然是怒不可遏,不分青紅皂白劈頭蓋臉便把葉繁枝罵了一通。蘅慧看不過去,挺身而出為她說話。這件事情最終導致葉繁枝從設計公司辭職,但葉繁枝對蘅慧的挺身而出一直感激在心。兩人就這樣成了好友。


    蘅慧問她醫院的工作怎麽樣。


    “一切還算順利。”


    葉繁枝跟蘅慧說她最近在網上看了幾家康複中心,其中有一家她覺得硬件設施不錯,收費也很合理。想趁星期天的時候,去參觀並詳細谘詢一下。


    蘅慧很是支持她的這個決定:“繁枝,我一直覺得你大哥的情況還是去康複中心比較好。在那裏既能讓你大哥得到妥善的照顧,也能讓你減少後顧之憂,從而更好地投入工作和生活。”


    葉繁枝知道蘅慧是真心為她好,所以發自肺腑地跟她道謝。


    “別白謝,好好工作,多請我吃幾頓飯就行。痛快地吃了這麽一頓辣,心情大好。”


    葉繁枝聽出了不對勁:“蘅慧,你是不是新工作做得不開心?”這是葉繁枝頭一回見她流露異樣。


    蘅慧淡淡一笑,卻隱含了一絲苦意:“我是當局者迷,醫者不自醫。沒什麽大事,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放心吧,我搞得定的。”


    既然蘅慧不願意把煩心事告訴她,那麽她也就不便多問。蘅慧情商高、能力強,想來沒有她搞不定的。


    “好,那我就努力工作,努力完成請你多吃飯的神聖使命……”其餘未說完的話以及嘴角的笑容都戛然而止。透過玻璃窗,葉繁枝看到了李長信與一個美女說著話,並肩從電梯處過來。那女子穿著白襯衫和深粉色過膝緊身裙,腳踩著白色尖頭皮鞋,顧盼之間,自信大方。


    葉繁枝驟然別過臉。


    這個美女,葉繁枝並不陌生。


    她是李長信深愛的人——徐碧婷。


    時隔幾年,葉繁枝依然記得李長信第一次正式與她約會的情景。


    他誠實又殘忍,一見麵便開門見山地告訴她:“葉小姐,我是有女朋友的。她叫徐碧婷,目前在美國。但是現在,因為你,我不得不跟她分手。”


    “葉小姐,隻要你說不願意跟我交往,不願意跟我結婚,就可以讓這一切都恢複原狀。”


    她隻是怔怔地看看他,最後說:“不,我願意。”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葉小姐,我們之間沒有一點感情,這樣的婚姻你也想要?”


    她仰起臉,麵色蒼白地回答他:“是,我想要。”


    李長信鐵青著一張臉,卻再無任何言語。


    此後,兩人開始交往並結婚。


    李長信規矩很多,在交往的第一個星期,便一條條陳列出來,用a4紙打印出來給她。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第一條 不許隨便去醫院找他


    第二條 不許幹涉他的工作


    第三條 不許幹涉他的交友情況和與友人之間的交流


    第四條 不許隨便買昂貴的禮物送給他的家人


    第五條 不許經常讓他去她家,一月最多隻能去一次


    第六條 不許在人前與他親熱,連牽手也不行


    第七條 不許隨便翻看他手機


    他隻說了一句“這幾件事情希望你能遵守”,她便將這幾件事牢牢記在心中,從不敢輕易觸碰。


    大哥葉繁木很是看不過去:“繁枝,你太遷就李長信了。你是我們葉家的寶貝,你完全不用對他這麽委曲求全。你嫁給他,在古代這算是下嫁,知道不?”


    她總不願聽大哥說貶低他的話,每每生氣地截住他的話頭:“哥!”


    大哥亦不止一次問過她:“繁枝,你真的快樂嗎?”


    她第一次愛上一個人,並如願以償地跟他在一起了,怎麽可能不快樂呢?


    雖然知道李長信心中一直有他的前女友,但她也願意接受。她小心翼翼地收斂起自己所有的小任性小脾氣,隻想做一個溫柔賢惠的女朋友和李太太。


    但她沒料到的是,兩個人交往後不久,徐碧婷便從國外回來,甚至還應聘到葉氏醫院的整形外科上班,與李長信在同一科室,每日朝夕相對。李長信一日比一日心思恍惚,她自然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


    此後,她如臨大敵。徐碧婷並不是一個善類,後來要不是大哥逼退了徐碧婷,她怕是早已敗下陣來了。


    在與李長信的這段感情和婚姻裏,她一直都是一廂情願而已。


    她後來才明白: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都是要靠兩個人一起經營的,一個人一廂情願是不可行的。勉強得來的,都是不會幸福的。


    她就是那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當年,父親葉半農已察覺到了自己在被調查一事,把她叫回家,嚴肅認真地對她說:“繁枝,爸爸要出事了。你跟長信盡快出國,無論去哪個國家都好。”


    她不敢相信,愣了片刻後,才顫顫開口:“爸爸,你開什麽玩笑呢?”


    “繁枝,爸爸不是開玩笑。爸爸已經在被調查了。爸爸不知道那些賬本怎麽流出去的。不過事已至此,現在追究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葉繁枝十分愕然:“什麽賬本?”


    葉半農緩緩地說:“這些事情你和你大哥不需要知道,也千萬別過問。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聽爸爸的話,趕緊和長信兩個人離開。這件事刻不容緩。”


    怪不得這段時間李長信和大哥都到外頭出差,原來是父親刻意安排的。


    到了這地步,葉繁枝突然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騰地從沙發上起身,語無倫次地說:“爸,那你趕緊出國……趕緊走啊……”


    葉半農苦笑道:“繁枝,爸爸已經走不了啦。所以趁現在,你和長信還有你大哥,能走就趕緊走,越快越好。否則爸爸會拖累你們的。繁枝,你別怕,凡事都還有爸爸在呢。”


    那日,葉繁枝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她隻知道自己不能拋下父親,離開洛海。


    李長信出差在外,並不在家。但小而溫馨的家裏,依然處處縈繞著他殘留的氣息。


    葉繁枝一個人坐在地板上,想了很多的事情。


    過往的,現在的,想了很久很久。但無論怎麽想,最後都隻得到一個讓她全身冰冷的結論:若是父親出事,她是留不住李長信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再說了,李長信從來就不愛她,他一直深愛著徐碧婷。李長信完全是被逼著才與她結婚的,他或許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與她離婚。


    與其讓他提分手,不如她主動離開。這樣的話,日後回憶起來,這段強迫來的婚姻尚有一點餘溫,不至於那麽難堪。


    葉繁枝一邊想一邊落淚,她一個人在屋子裏哭了又哭。


    最後,她擦幹眼淚,撥通了電話,直截了當地對他說:“李長信,我們離婚吧。”


    電話那頭的李長信一直無聲沉默,片刻後,他掛斷了電話。


    那一瞬,葉繁枝真是心如刀絞,痛不可抑。


    若說打這個電話前,葉繁枝沒有一絲期待的話,那是騙人的。她多希望李長信說不,她多希望李長信罵她“吃錯藥了”“瘋了”之類的話,哪怕他僅僅是問一句“為什麽”,也會讓她好過許多。


    但他一個字都沒說,隻用掛斷電話這個無言的動作表明了一切。


    可見,這兩年的朝夕相伴,她對他所有的好,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那日,葉繁枝拿著電話,怔怔地保持著與他通話的狀態。電話裏頭的“嘟嘟”聲一聲接一聲傳來,每一下都似刀片,悄聲無息地割開她的心髒。


    兩人很快辦好了所有手續。


    不日後,徐碧婷打電話給她,耀武揚威地告訴她,她和李長信要出國了。


    按時間推算,李長信早在她說出“離婚”兩個字前便已經辦好了所有的出國手續,隻有她不知道。


    在李長信的所有計劃裏,會有李長樂,會有他奶奶,會有徐碧婷。但從來都沒有她葉繁枝。


    雖然心在滴血,但葉繁枝痛苦又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


    李長信離開的那一天,曾給她打過一個電話。他說:“我現在在機場,馬上就要飛美國了,接下來會在美國工作。”


    自從手機鈴聲響起,發現是他打來的那刻起,葉繁枝便緊張到幾乎快要窒息了。


    她愣了良久才問了一句話:“你一個人坐飛機去美國嗎?”


    李長信在那頭沒有說話,他停頓了片刻,慢慢地吐出了最後幾個字:“我要登機了,再見。”


    電話那頭隨即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葉繁枝緊握著手機,愣了片刻後才回過神來,意識到李長信的這個電話是在與她告別。


    她奪門而出,連鞋也來不及換,就想著攔車去機場。


    可是,車子一輛接一輛地從眼前飛馳而過,沒有一輛願意停下來……


    她最後還是來到了機場,可是飛機早已經起飛許久了……


    葉繁枝赤著足站在機場外的公路上,仰望著一架又一架的飛機從視線中消失。


    一隻家居拖鞋是何時掉的,她不知道。


    腳底何時被尖銳物體割破流血的,她亦不知。


    她隻知道,其中一架飛機載著她的李長信飛走了。


    她的李長信。


    不,已經不是她的了。


    她和李長信已經離婚了。


    兩人已經毫無幹係了。


    他再也不是她的誰了。


    那一天的天氣,天淨雲低,微風吹絮。


    葉繁枝緩緩地蹲下來,抱著雙膝,號啕大哭。


    第二天,父親葉半農在葉氏醫院每周的例行會議中被帶走調查。


    再後來,她半夜接到了父親猝死的電話通知。她遊魂似的去了醫院,站在病床前,看著覆蓋在父親身上的那塊白布,她顫抖著掀開,而後暈倒在了地上。


    同一天夜裏,大哥葉繁木接到通知,在趕去醫院的途中發生了嚴重車禍。


    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葉繁枝是真真正正親身體會過的。


    如今的葉繁枝再回憶起從前,雖然心裏依然會酸澀不已,但卻早無半滴眼淚了。


    她早已經認清了現實。在與李長信的這一段感情和婚姻裏麵,她一直都是一廂情願。從始至終,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


    一點也沒有。


    甚至還非常厭惡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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