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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富山回來後,淺見想調查一下舞鶴事件的詳細情況,但令人吃驚的是,東京報紙上沒有關於那案件的任何報道。像地方的人在地方被殺這樣的案件,東京的新聞媒體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們並不擔心沒有新聞素材。這令人感到有點氣憤,但就連淺見自己,也不能保證幾個月過後,記憶中是否還能殘存著舞鶴事件的零星片斷。


    可是,這次的事件有點不同。被害人是自己的采訪對象——越中富山的賣藥人,而且還與他孫女邂逅過多次。淺見這次回來,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調查到底,絕不放棄。


    雖然一直掛念著那件案子,但也並不是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日子就要匆匆過去了,可案件絲毫沒有進展。關於《旅遊與曆史》雜誌的那篇報道,淺見已經把從高津教授那拿來的講義輸入電腦,現在正在整理富山千壽堂的采訪經過和藥業界的情況。如果再紀實性地加上一些藥品推銷員——賣藥人的生活描寫的話,應該是一篇不錯的報道。


    晚飯桌上,等須美子把作為飯後甜點的草莓給人家分配完之後,淺見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瞎聊起來。


    “對了,我想起來了,前些時候,聽媽媽說中西家裏有富山藥店的置藥,現在那富山的藥商還來嗎?”


    “大概還來吧。最近才見到中西太太,她是那樣說的。”


    “我想見一見中西太太,有些事,對了,我想起來了,前些時候,聽媽媽說中西家裏有富山藥店的置藥,現在想向她請教一下富山的藥,不知道行不行?”


    “什麽,你說要向她打聽些事,是想問關於富山置藥的事嗎?”


    “是的,前一陣子去富山,采訪了那裏的藥業界人士,我還想了解一下消費者這方麵的情況。中西家離得近,所以我想正好順便問一下。”


    “你說什麽呀,你這個人總是這個樣子。就算對方是平常不太往來的人,隻要自己需要,立刻就變得很積極,主動去別人家裏,和人家交往。你這性格真是糟糕,改一改吧。”


    “是的,真是對不起。”


    淺見一邊道著歉,一邊繼續請求道:“那我能不能向中西太太征求些意見呢?”


    雪江皺了皺眉頭說:“你這孩子可真煩人啊。”可還是馬上拿起了電話。


    “光彥有些事想向夫人請教……”沒等雪江說完,中西太太就尖聲說道:“歡迎歡迎,小哥終於想到我這來了。”她那尖銳的說話聲也清清楚楚地傳到淺見耳裏。


    “中西太太說隨時歡迎你光臨,可是……”


    雪江不安地盯著話筒說道。中西太太以前曾多次因理解錯誤而貿然做出決定,這次不會又搞錯了吧。


    果然,第二天淺見去拜訪中西太太時,她拿出了三張相親的照片。即便那樣,能像網絡那樣隨時、立即拿出相親照片的中西太太還真是了不起。淺見沒辦法,隻好按照常規,裝模作樣地一張一張看照片,然後才慢慢地、不經意地轉換話題。


    “那個……聽說您家有富山的置藥啊。”


    “啊,是的,怎麽了?”


    中西太太一副不滿的神情,似乎在想那與相親有什麽關係嗎?


    “我想向我母親推薦一下這個在日本曆史悠久的好東西。”


    “啊,那是好事呀,你可一定要向你母親推薦。我家可是把它當寶貝呢。”


    “那能請您教我一下怎樣簽合同嗎?”


    “當然可以。可是說什麽合同,未免有點誇張了吧。隻要你看到對方的推銷員,請他給你一個裝了藥的盒子就行了。我這嘛……哦,對了,我這有電話號碼,請稍等。”


    中西太太從裏屋拿來一份叫做“置高表”的文件。那是一件所謂送貨單副本之類的東西,非常大,大概有b4紙那麽大。


    公司名稱是“千壽堂股份公司”,當然就是富山市的那家公司。淺見又看了看合同上的銷售人員的名字,“啊”,心裏不禁一驚。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梶川尋助”,淺見的心猛地一疼。在千壽堂請掌櫃的給自己畫梶川家的地圖時,隻寫了他的姓“梶川”,不知道後麵的名字。而住址是富山市西田地方町二丁目——的確,梶川家應該就在那附近。旁邊的“東京聯絡所”處寫著豐島區駒人,上麵還印著手機號,寫著“請在緊急情況時聯絡”。如果是駒人的話,就在這附近。


    “尋助,聽起來很像老人的名字啊。”


    淺見隱藏起內心的震動,若無其事地說道。


    “是的,是個老爺爺,大概七十五、六歲吧。我們相識已經有三十年左右了,真是個又認真、心地又好的人,可是……”


    “您說可是……是什麽意思?”


    “聽說他已經死了。前些日子,富山公司給我們寄來了一封信,說下次會有另外一個人來接替他的工作。”


    “怎麽死的?”


    “信上並沒有寫明,難道不是病死的嗎?可我今年初春見他時,還很精神呢,誰知道……唉,人生真是難以預料啊。”


    “是啊……我也要開始注意我母親了。”


    “呀,你母親還很年輕,身體也很好。”


    “不,雖說身體不錯,可也不能令人放心。前一陣子,從台階上掉下來,摔傷了腰。”


    “唉呀,那真糟糕……這種時候,你們做兒女的就必須早點成家,好讓母親放心。”


    “啊,您說得很對。”


    淺見隨聲附和著,可腦中已經在考慮別的事情了。


    這樣看來,這是多麽巧合啊。雖說原本就是去采訪富山置藥的,其中多少有些必然性。但就目前情況來看,這一切不僅僅是用偶然就能解釋的,淺見總覺得這是老天的安排。認真想來,去富山采訪的那天,出現了今年首次的海市蜃樓,這也許就是要發生什麽不同尋常事件的征兆吧。


    (案件在召喚著我……)


    淺見腦海中浮現出一首古老歌謠中的台詞。


    “怎麽樣,三個人可都是很有魅力的喲。”


    見淺見呆呆地想了很久,中西太太便催促地問道。也許是因為淺見的視線無意識地落在桌上的三張相親照片上,中西太太以為這些美女使他動心了,正在苦苦思考呢。


    “啊,都是非常有魅力的。”


    淺見嘴上說著,可心裏卻在想那個在遙遠富山遇見的女孩。


    淺見好不容易逃出了中西太太執著的“相親攻勢”,便試著去拜訪梶川尋助作為東京聯絡所的住處。“豐島區駒人六丁目”與淺見家所在的北區西原三丁目隻隔著一條街。


    順便介紹一下,西原和駒人都在關東壤土層1上的高地,曾經有一條小河流經那一帶地勢比較低的地方。那條河源自染井中溢出的水。江戶時代這一帶有很多家染房,它們用這條河的水進行靛染,染井便由此而得名。當時那條小河叫“靛染河”,流經穀中、根津、千馱木附近的山穀,最後流入不忍池。但自明治、大正以後,汙水流入河中,使得河水汙濁不堪。戰後,“靛染河”成為地下管道,在那上麵新建了一條馬路,從地麵上已經看不到那條河了。隻有日光禦成街道的“霜降橋”被作為交叉路口的名字保留了下來,告訴人們那條河的存在——


    1由火山灰風化而形成。


    再附特說一下,染井就是“染井吉野”櫻花的發祥地。那兒有一個非常大的染井陵園,是淺見兒時的遊樂場所之一。有一天早上,從染井陵園路過的寡婦雪江發現了一具屍體,有關淺見對那個案件的調查在《津和野殺人事件》中做了介紹。


    從jr山手線的駒人車站步行不到十分鍾就可以到梶川的住宅——“雞鳴莊”。這一帶曾在戰爭中被燒毀,但在戰後複興期陸續建起了很多房子。半個世紀後,這一帶又恢複了生命力,有的進行了重建,也有的改為公寓,但就整個東京來說,這裏的房子少得罕見。雞鳴莊是一處古老且過於質樸的木造沙漿公寓住宅。說明白些,它甚至給人這樣一種印象,就好像是抵製泡沫經濟時期的地價上揚而暫時沒賣出去的房子。


    剛找到梶川家時,恰巧一個年輕女孩從門口出來。一看到她的臉,淺見不禁“啊”地叫了一聲。原來她就是那個他在魚津沉積林博物館遇見的“海市蜃樓女孩”。可對方隻微微掃了他一眼就過去了。


    這個女孩穿著一件藍底白襟的時髦襯衣,腳上蹬著一雙黑色高跟鞋,顯然是一副出門的打扮。但她兩手拎著一個用細繩捆綁好的、瓦楞紙板做的大行李,與這身裝束特別不配。從行李上的發貨單來看,大概是要把爺爺的遺物和一些藥品的存貨送回富山吧。


    “梶川小姐。”


    淺見叫了一聲,女孩非常吃驚地回過頭,盯著淺見看。一副很緊張的神情,好像記得在哪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也許她心底裏在暗自猜測道:“這個人是報社記者呢,還是警察”。


    “四月中旬,我們在魚津見過的。那天正好出觀了今年首次的海市蜃樓。”


    “啊……”


    梶川優子終於想起來了,茫然若失地歎了一口氣。


    “聽說那時你爺爺去世了,太不幸了。”


    “……”


    優子沒有出聲,隻是微微地低下了頭。


    “呀,我們可真算是奇遇呀。”


    淺見激動得嗓門都高了許多。淺見雖然從不邀請女性,但這次卻毫不猶豫地說道:“咱們到那邊喝個茶吧。”熱情得就像個人販子似的。也不管對方正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他就奪過了對方手中的行李。


    2


    公寓附近是一條住宅街,根本就找不到一個令人滿意的、能夠安安靜靜地說會兒話的地方。走到霜降橋的交叉路口附近時,終於看到一個茶室。於是兩人進去找了張桌子,麵對麵地坐下了。梶川優子看到淺見額頭微微滲出的汗,便不停地道歉:“真是對不起,讓您拎那麽重的東西……”


    淺見要了份冷咖啡後,便直奔主題。


    “實際上,我正是去您府上拜訪的。”


    “啊?真的嗎?”優子吃驚地問道,“為什麽呢?”


    淺見便把從采訪千壽堂,到第二天拜訪梶川家前前後後的經過說了一遍。


    “我的采訪對象——梶川先生被殺這件事令我覺得非常震驚,更何況梶川先生的孫女就是在魚津沉積林博物館遇到的你,真是太巧了,太不可思議了。不,豈止是這個,當我得知梶川先生的東京聯絡處就在這兒附近時,更吃驚了。我家離這兒就五分鍾的路程。”


    “啊,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啦。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這不是什麽毫不相幹的人的事,不能就這麽放棄。對,是那樣的,不管是誰,都會那樣想的。”


    “真的人人都會那樣想嗎?”


    “這是當然。所以我才會來到這所公寓,就這樣又再次與你不期而遇。這已經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了,應該說是天意吧,是老天的安排,我隻能認為這是神給我下的命令。”


    “你說命令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要破了你爺爺那案子,抓住凶手、神一定是那樣命令的。”


    “你為什麽那麽……”


    優於微微地張了張嘴,臉上滿是疑惑,他這麽熱心真是出於伸張正義嗎?


    “對不起,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


    淺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名片。


    “我是報告文學的自由撰稿人。剛才我說的最近去了趟富山,就是因為這份工作。可是,我偷偷告訴你,本職工作暫且不提,著手調查案件對我來說卻比吃飯還要緊。雖然我這麽積極,可也並不是僅僅出於興趣喲,我就是要伸張正義。不過老實說,解開案件之謎真的是件非常有趣的事,這樣說聽起夾好像有點不穩重,但我還是對抓住凶手充滿了熱情。”


    淺見一個人不停地說著,可是這種說法能否讓對方感受到他的真誠,卻要劃個大大的問號。


    “可是,警方正在調查這個案子……”


    梶川優子不僅感到困惑,而且更明顯地表現出強烈的戒心。


    “那是當然,這麽說,你今天來這也是和警察一起來的嗎?”


    “什麽?和警察一起來,為什麽?”


    “呀,我當然隻有那麽想,難道不對嗎?警察和你—起來,搜查你爺爺的屋子,到這附近進行調查取證……”


    “怎麽會呢?我爺爺是在舞鶴被殺的。即使調查這個地方,也沒有任何意義呀。”


    “你錯了。為了搞清楚殺害你爺爺的動機,警方應該留心所有的相關場所,所以……”


    “動機?是指為什麽被殺嗎?不是因為搶劫嗎?”


    “警方是那樣說的吧。”


    “是的。”


    “大概不是吧。”


    “你說不是?你是說警方搞錯了嗎?”


    “這永遠都隻是我的直覺,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搞錯。可警方的想法肯定和我不一樣。當然很大可能是搶劫,那暫且不管,除此之外,是不是存在著什麽別的犯罪動機呢?我想也應該就別的疑點進行詳細的調查吧。”


    “你說調查,查什麽?”


    “例如,是否和什麽人有過糾紛。”


    “糾紛?怎麽可能呢?爺爺人很好,和誰都處得很融洽,絕對不可能被誰嫉恨的。”


    “雖說人好,也未必絕對不會被人嫉恨吧。例如,有的人一番好意,卻反遭人恨,這種事不是也有嗎?”


    “這倒是。可是,為什麽要在舞鶴呢?我還是覺得很奇怪喲。為什麽凶手要在舞鶴這個毫不相幹的地方殺死爺爺呢?”


    “你爺爺為什麽事去舞鶴呢?”


    “僅僅是旅行,爺爺每年春天都要去一次。聽爺爺說,他是從西伯利亞戰場撤回來的,可他的戰友卻死在了西伯利亞,沒能一起回來。為了悼念死去的戰友,他每年春天都要去舞鶴。這不也可以看出爺爺是個非常正直的人嗎?”


    “他一個人去舞鶴嗎?”


    “是的,他總是一個人去。爺爺說不是在那和誰見麵,隻是一個人靜靜地悼念戰友的亡魂。”


    優子言下之意是,爺爺去舞鶴並不是與什麽人見麵,你不要硬懷疑了。


    舞鶴,淺見隻去過一次(參照<若狹殺人事件)),那是一次非常匆忙的旅行。淺見主要是去了三方五湖和美浜的核電站等處,目的隻是去采訪市政府。雖然來去匆匆,可舞鶴寧靜而又穩重的街道卻清晰地留在淺見的記憶中。城市瀕臨靜靜的大海,四周被悠悠青山所環抱。淺見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老人的身影,一個人默默地站在舞鶴灣的某個海角上,靜靜地低頭懷念自己已故的戰友。


    “為什麽要殺你爺爺呢?他是那麽認真生活的人。”


    淺見歎息似地說道,話語中充滿了同情。


    “是呀,我也這麽想。連平日裏深信宗教的奶奶也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和佛。”


    “真的呢。這個時候,我們就必須盡快破案,盡早把罪犯繩之以法。”


    淺見把臉轉向梶川優子,顯出一副斷然的神情。


    “你爺爺究竟是在舞鶴的什麽地方、怎樣被殺的呢?”


    “什麽……”


    優子條件反射似的把身子往回縮了一下。


    “那……淺見,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啦。我真的打算要把凶手抓住。”


    “可是,警察……”


    “警察是警察,我是我。如果警察把殺人動機隻局限在搶劫的話,那除我之外,就沒有人能查明事件的真相了。”


    優子不安地看著淺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令人害怕的怪物似的,簡直是異想天開、信口開河嘛。淺見卻毫不在乎地直視著優子。


    優子終於敵不過,無奈地搖了搖頭,把視線移開了。然後,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把爺爺在舞鶴被殺的大致情況,照警察問話那樣,一一說給淺見聽。在一些關鍵地方,淺見又插問了幾句,要她作些補充說明。隻要聽了優子的那番介紹,誰都會覺得警方把它當作搶劫殺人案來進行調查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淺見問道,“你爺爺的屍體是在返還紀念公園發現的,那好像離市區很遠吧。那樣一個晚上誰都不會去的地方,你爺爺去幹什麽?”


    “我也這樣問過警方。警察說大概凶手是在別的什麽地方把爺爺殺了,然後把屍體扔到返還紀念公園的斜坡上。”


    “嗯……可是,如果單單是為搶劫而殺人,即使凶手希望屍體晚—些被人發現,可為了隱藏屍體,有必要跑那麽遠嗎?”


    “這個……”


    “如果原本隻是要搶劫,那為什麽非要把人殺了呢?殺人可是很嚴重的罪行喲。的確,現如今人們常說生活在一個非常殘酷的社會中,可殺人還是很嚴重的,不會那麽簡簡單單、無緣無故就殺人吧。要是因為對方反抗而把人殺了那另當別論,可是你爺爺沒有反抗過的痕跡呀?”


    “是的,從外表來看,沒有爭鬥過的痕跡,好像是腦袋突然被人猛擊了一下。”


    “這麽說,凶手一開始就打算殺人的,至少他估計到有可能要死人,是所謂的故意過失。手段相當殘暴啊……我不知道你爺爺被害時穿什麽樣的衣服,可我想不至於醒目得讓人產生打劫的念頭吧。”


    “是的,爺爺穿著最普通的、非常樸素的襯衣。可有一點警方倒是注意到了。”


    優子好像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如果說行李,爺爺隻拿了一個舊旅行袋,可是包裏放了懸場賬。懸場賬就像是賣藥人的財產一樣……”


    “啊,懸場賬,我知道的。去富山的時候,看見不動產商做中介,聽說都是一千萬日元左右成交的啊。你爺爺的確帶著懸場賬嗎?”


    淺見對此也頗感興趣。


    “可是,一般人是不會知道包裏是不是放了懸場賬的。


    如果是知道而且又了解懸場賬價值的人幹的,那很有可能是你爺爺的熟人。例如生意夥伴什麽的。”


    “是的,警察也說有這種可能,但是仔細想想,在一個與工作沒有任何關係的旅行的地方,怎麽會有人知道我爺爺帶著懸場賬呢?”


    “是啊,那是怎麽回事呢?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例如,在路上你爺爺偶然碰到了生意場上的夥伴,那些人當中,可能會有人知道你爺爺出門總是帶著懸場賬的。即使不是那樣,也許你爺爺向在旅途中認識的什麽人吹噓懸場賬……如果是那樣的話,凶手或者得到你爺爺懸場賬的人早晚要在這一帶出現,開始經營活動的吧。”


    “警方也這麽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警方也許已經在這一帶展開調查了。”


    說著,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移向了外麵的大街。馬路上灑滿了初夏的陽光,車輛和行人都是來去匆匆。這條馬路是穿過本鄉、東大前,到達神田和銀座的幹線道路之一。


    “那麽,凶手好像能很快抓到吧。”


    優子把視線又轉向了淺見,目光中滿含著期待。


    ‘嗯,那怎麽說呢?”


    淺見不像優子想問題那麽簡單,把頭搖了搖。


    “如果凶手非常愚蠢的話,那暫且不說,可他會不會立刻露出馬腳呢……連偷寶石的小偷,都不會那麽簡單把偷來的東西拿到當鋪裏去的。他也許要等事件平息後再出來活動,或者把懸場賬拿到地下贓物市場去交易。”


    “但是,懸場賬,換句話說,就是情報,如果舊了、過時了,就會失去價值,所以不盡早使用的話,連一分錢都賺不到。”


    “不錯,這是很重要的一點。”淺見佩服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順便問一句,剛才你說有懸場賬的副本。如果想賣它的副本,也不是不行吧。”


    “是的,當然是那樣的。可是副本終歸是副本,不像原件那樣,上麵寫的都是最新的情報信息。爺爺在懸場賬上非常仔細地記錄了每一位客戶的情況。”


    “可是,如果利用那副本的話,應該能夠掌握以往的顧客信息吧。要是這樣的話,目前要確保你爺爺開拓的市場,該怎麽做呢?”


    “我想當然是千壽堂方麵來照料生意。”


    “啊?為什麽你不繼承你爺爺開拓的事業呢?”


    “因為即使我想繼承,我也沒有賣藥資格呀。”


    “必須要有那個資格嗎?”


    “那是當然。不管怎麽樣,那可是藥啊。賣藥人分為持甲照和持乙照的兩種,像爺爺那樣獨立經營的必須要有甲照。乙照很簡單。當持有甲照的賣藥人生病時,為了應急,持乙照的賣藥人也可以代替甲照方做些推銷業務。我也是遵照爺爺的命令,大學畢業後,沒有立刻找工作,先取得了乙照。去年秋天,跟隨爺爺,在這一帶稍微轉了一圈,僅此一次。”


    “哦,那你對這一帶很熟悉吧。”


    “不行,不行,我一點也不熟悉。在這隻轉了兩天,隻知道走過的一些地方。”


    優子急得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拚命地搖手。


    “要取得甲照相當困難嗎?”


    “是的,必須要有五年以上從事賣藥的經驗,或者在藥業公司工作過,隻有這樣才能拿到甲照。”


    “你應該沒問題吧?從小就一直跟著爺爺,而且已經拿到了乙照,難道還沒有資格取得甲照嗎?”


    “不行的,就我那點水平,你簡直是在開玩笑嘛。”


    優子吃驚得又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淺見的問話一點也不好笑。


    “我雖然一直和爺爺在一起,可一般都是在家裏幫幫忙,整理一下商品,往藥盒裏裝藥,或計算置高表上的金額和數量等。”


    “可是,你對藥品種類和功效是很了解的吧。”


    “那倒是,天天看也看會了,大體上都記得。”


    “這就行了,也許你申請,就可以拿到甲照喲。千壽堂也會幫你爭取的吧。”


    “也許是那樣,可是賣藥人不是誰都能幹得來的。不僅僅是知識和經驗,還必須要有很好的體力。”


    “體力的話,好像不用擔心吧。你開摩托車的樣子很棒喲。”


    淺見毫不客氣地從頭到腰,上上下下打量著優子,羞得優子臉都紅了。


    “不管怎麽說,眼睜睜地看著價值一千萬的市場被素不相識的人奪走不是很窩火的一件事嗎?而且客戶那邊,看到梶川老人的孫女、一個美麗的賣藥人來接替他的工作,也會很高興的喲。”


    “我不行,首先我有魚津的工作。難道淺見君叫我辭了那工作嗎?”


    “不,並不是……”


    “所以就請你不必為我忙活了。我也有選擇職業的自由,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


    “嗯,那倒是,可是……”


    淺見抱著胳膊默默地想了一會後說道:


    “我勸你接替這份工作,實際上是為了調查你爺爺的案子。”


    “你說什麽?”


    “如果凶手的目的是為了偷懸場賬,那他總有一天要出現。可也許不是凶手本人,而且我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出現。搞不好,也許就成為一場持久戰。可是,不管怎麽說,在你去的那些地方,不知什麽時候總要碰到那個打你爺爺懸場賬主意的壞家夥。”


    “啊,這樣的話……”


    優子半張著嘴,呆呆地盯著什麽地方。


    “你不是以打工的身份在魚津沉積林博物館工作的嗎?一個月左右的假,你可以請得到的吧。”


    “那倒是可以,可是……”


    優子完全迷惑了,“究竟該怎麽辦呢”,她臉上清楚地顯現出驚慌的神情。


    “如果你為不了解這一帶而感到困惑的話,我可以幫你。我開車給你當向導。”


    “難道你可以天天開車送我……”


    “呀,沒問題的。反正我這個人愛玩,而且正好在采訪富山藥品銷售,這正合我心願呢。”


    “是嗎……”


    優子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處境相當危險。


    3


    說句真心話,優子對這個叫淺見的男人並不是沒有一點疑慮。在魚津博物館相遇,之後又去拜訪千壽堂和自己家,即使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想調查爺爺被殺的案子,而且還要幫助自己賣藥,也許他的好奇心是非常強,可總讓人覺得不一般。


    可一看見淺見那張臉和那雙眼睛,優子就感到有某種不可抗拒的東西,就像著了非常善於勸說的銷售商的道或什麽大師的催眠術一樣,總讓你產生那樣一種不可抗拒的感覺。也許在魚津出現海市蜃樓的時候,淺見少年一般的眼眸散發出的光澤就使優子對他毫不設防吧。


    世上竟然還有這種人呢一一


    優子最後終於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心裏也踏實了許多。確實,好奇也好,異想天開也好,開心地、全身心投入無任何利益可圖的事情的淺見,使優子也忘了計算利益得失這樣老於世故的常識。


    這家夥真是與眾不同啊。


    優子不由得把淺見與爺爺被殺後,明顯故意躲開的元原信雄進行了一下比較。元原隻是躲在一旁,偷偷地看警察進進出出,絲毫不想插手過問。也許他是不想與親屬被殺這種不吉利的家庭有什麽來往吧。優子在奶奶住院後,一個人心裏沒底,曾想讓元原陪自己好好聊聊,可他的態度非常冷淡。


    “等你心情穩定後,我再去。”


    優子很生氣,心想:“這不是傻子嗎?”正因為現在心緒不寧,才需要得到別人的幫助。也許他是認為“君子不接近危險”吧。大學時代開始的戀愛關係也終歸是靠不住的。


    與元原相比,淺見這個男人的請求倒是相當直率。即使他有什麽不軌企圖,優子也沒有什麽可損失的。


    “那麽,我必須重新打算一下了。”優子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是賣藥的話,即使現在憑乙照應急,一旦回到富山,還是必須得到千壽堂的承認,補充不足的藥品,而且我還必須向魚津博物館請假。”


    “是啊,要是那麽決定了,就立刻行動吧。”淺見匆匆地結完賬,又一次拎起沉重的行李,跑在優子前麵,向公寓走去。看著他那匆忙的樣子,雖說不太好,優子還是不由得衝著他的背影笑了,真是可愛啊。


    雞鳴莊從外麵看還不錯,可內部裝修非常粗糙,是那種典型的簡易木造公寓。最近那些習慣了大手大腳花錢的學生,對它都會敬而遠之。而且優子爺爺的房間是朝北的、不大能照著太陽的一室戶,可房間卻相當幹淨整潔。


    一進屋,淺見立刻把窗簾拉開,打開窗戶,這是替優子考慮的。因為房門不能敞開著不關,但如果不拉開窗簾,又會使人產生誤會,對優子影響不好。淺見這種頗有紳士風度的做法也使優子覺得很新鮮。元原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這樣替優子考慮過。


    房間裏除了電視機外,沒有什麽大件家具。可一個用於保管商品的、機密性能很好的、嶄新的櫥櫃卻散發著一種與古老公寓不協調的異彩。現在已成為“遺物”的商品被分成幾類,馬上要運出去。剛才要送往郵局的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優子無精打采地把已經捆綁好的東西重新打開。


    裏麵大概有50多種藥品,家庭常備的基本藥總共有20種,主要是治感冒、頭痛、胃痛、痢疾、擦傷、跌打傷之類的常備藥和眼藥水、濕布藥(用水、熱水、藥水浸濕做消炎用的)等,此外還有這些藥的改進品和繃帶、紗布、脫脂棉、橡皮膏及六神丸、熊膽圓之類的高價急救藥,這些都是必需常備藥。


    淺見不時要求優子說明一下各種藥品的功效。真是耳濡目染,優子對這些藥相當精通。淺見心服口服地稱讚道:“真了不起啊。”


    “我在家記賬,而爺爺出門前我也幫他做些準備工作,所以……”


    優子鬱悶地默默整理著爺爺外出賣藥時帶的硬鋁盒。


    “啊,這個,是置高表吧。”


    淺見從盒中拿出一本未使用的置高表。


    “難道沒有已經記完了的置高表的副本嗎?”


    “置高表的副本放在富山的家中了。如果你需要的話,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帶過來。”


    優子說著,眼睛朝上看了看淺見,再次確認似地問道:“那個……你說幫我,是認真的嗎?”


    “哈哈哈,當然是認真的喲。我會開車給你好好當向導的。”


    淺見開心地笑著。


    櫥櫃的抽屜裏放著客戶的名冊和地圖。梶川老人的銷售範圍是以豐島區駒人六丁目附近為中心的。豐島區包括從巢鴨到板橋的一部分、北區到龍野川、西原、中裏、田端、文京區的本駒人和千石,範圍相當廣。


    “你爺爺的銷售範圍很大呢。”


    淺見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


    “是呀,那我們不是有點顧不過來嗎?”


    優子反問道,好像想叫淺見不要那麽樂觀。


    “不,你爺爺都行,我和你這麽年輕,不可能不行的。”


    淺見虛張聲勢地故意尖聲說道。也許他正盯著地圖,想象著梶川老人開拓的那一片“服務銷售區”吧,淺見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沉重。可優子一問:“真的行嗎?”他又呼地把胸脯一挺說:“當然沒問題。”優子漸漸希望淺見真的別改變主意了。


    優子要坐上野新幹線回富山去了,淺見到駒人車站給她送行。在檢票口分手時,優子又再次叮囑道:“你真的這麽幫我嗎?”


    “你怎麽還說這個話呀。這一切都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簡直像做夢一樣。”


    優子看著淺見,不知不覺眼眸中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那是一種與對工作拍檔的感謝所不同的、含有特別韻味的眼神,優子自己也感覺到了。淺見呢,他似乎也覺察到了這種異樣的眼神,臉上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你爺爺被殺,簡直太意外了。可是,我們要麵對現實,一切從頭開始進行調查,直到抓住殺害你爺爺的凶手。”


    淺見慌得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很明顯是要故意打岔。


    (這個人還很純呢!)


    優子心裏暗笑道。她揮了揮手,說聲:“那麽,我走了。”就進了檢票口。


    坐下午三點二十分從東京開出的“朝日”號,在長岡換車,晚上七點不到就可以到富山。看慣了東京那繁華的街道,故鄉的街道顯得是那麽寂靜。優子坐上出租車,剛一到家,沒想到舞鶴東署的兩名警察正在家等著她回來。


    “聽你奶奶說,你坐七點的車回來,所以我們就在這等著了。”


    一位叫今峰的年長一點的警察態度和藹地說道,另—位年輕的警察則代替奶奶,在給優子倒茶。雖然從醫院裏回來了,但奶奶腿腳仍不太方便。優子說了聲:“我自己來吧。”卻被警察勸住了:“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那麽,東京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嗎?”


    今峰問道。


    “是的,我原是那麽打算的,可是……”


    優子有些猶豫,但還是把淺見的出現,以及他要幫忙進行調查的事告訴了警察。話裏還有對警察什麽也不想幹,有些諷刺挖苦的意思。


    今峰微微低著頭,認真地聽著,時不時地隨聲應和著。可優子一說完,他就滿臉不高興地說:“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是嗎?我倒覺得他是個非常親切的好人。”


    “也許是那樣吧,可他不是有點過於親切了嗎?他不是期待什麽報酬吧?”


    “不會的,僅僅是出於好奇心和正義感。”


    “哈哈哈,即使是好奇,也不至於那麽熱心吧?”


    “還有正義感呢……”


    “正義感?你相信那個嗎?”


    今峰眼睛向上掃了一眼優子。那是一雙警察所特有的、窺視人們內心深處秘密的眼睛。優子的心猛地一沉,覺得自己內心仿佛已被對方看透了。


    “要是相信的話,不行嗎?”


    優子反問道。


    “呀,我可沒那麽說,可是……”


    今峰苦笑道。


    “警察總是習慣懷疑人吧。可是相信人是件好事喲,隻要對方沒有搞錯的話……”


    優子對今峰那種不相信人的說法非常討厭。


    “總之我們要調查一下那個叫淺見的人。”


    “請別調查。那樣的話,就像我告密一樣。”


    “沒關係的,我們當然不會直接與他接觸,隻是暗中了解一下他的底細,不會給你增添麻煩的。”


    “但是……唉,我要不跟你們說就好了。”


    “哈哈哈,你不會那麽想吧。如果他是你的戀人,那可另當別論,可你和他也隻見過幾次麵。而且……”今峰突然嚴肅地說,“最好還是確認一下那個人是否與案件有關。”


    “什麽,與案件有關,這是什麽意思?你們是說淺見是凶手嗎?”


    “我們沒那麽說,隻是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麽他對這案子會那麽關心呢?”


    “……”


    優子沉默不語。如果這樣窮追到底的話,即使說是“為了正義”,可連她自己也缺乏足夠的自信。按常理來考慮的話,確實像今峰所說,為什麽他對這案子會那麽關心,這一點很值得懷疑。如果和元原的態度對照來想的話,這一點就更加明顯了。


    “可是,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和以前那樣,沒有任何成見地與淺見打交道吧。不然的話,他會防著你的。”


    他們的口氣就像肯定淺見是罪犯似的。


    警察走後,優子心裏亂糟糟的,一時什麽也幹不下去,隻是坐在那呆呆地想著什麽。


    “要是像警察說的那樣……”


    剛才有警察在而一直沒說話的奶奶此刻也擔心地說道。奶奶是個舊式的、典型的夫唱婦隨型的女人,平常話很少,隻是一味地忠實於她的老伴。


    “世上真會有那麽好的人嗎?”


    雖然奶奶的聲音有氣無力,但卻比警察更有說服力,讓人覺得“也許真是那樣呢”。


    “我知道了。”優子邊開始收抬邊說,“真要是那樣的話,我就要小心地和他交往,慢慢地看清他的真麵目。”


    “那樣太危險了吧。”


    奶奶不安地不停搖著頭。


    4


    優子和淺見的可笑的“賣藥人”遊戲從五月十五日正式開始了。每天早晨十點,淺見的“索拉”(音譯,一種車名)就到雞鳴莊附近來接優子。“索拉”是日本汽車中的高檔車,所以小區的居民都好奇地看著他們。


    “我不知道你開這麽高級的車。”


    優子第一天很吃驚而且有點為難地說道。哪有坐著“索拉”賣藥的呢?


    “難道不好嗎?‘索拉’也好,摩托車也好,在可用性這點上,沒有大的差別。”


    雖然這麽說,可是考慮到客戶方的反應,淺見決定還是把車停在離客戶家稍稍遠一點的地方。


    每一家都對年輕女孩而不是老人來賣藥感到很吃驚。等優子解釋說她爺爺死了,她是來接替的之後,大家都覺得很可憐,有的買了一般不儲備的熊膽圓等高價藥,有的還拿出點心和茶什麽的招待她,“這麽漂亮的姑娘……”因為優子不好說外麵還有同伴等著,所以有時淺見要等上三十多分鍾。


    可是淺見絲毫沒有等得不耐煩的樣子,似乎時間再長些也沒關係,所以優子東聊西扯,以便盡可能多地從顧客口中打聽些消息。但每戶都不用問,就主動說起梶川老人來。


    “你爺爺人可真好啊。”這是所有人的評價。


    也有人說:“沒有錢的時候,你爺爺就等到我們發薪水時再來收,他真是個好人。”優子還聽說爺爺在得知對方感冒怎麽也不好、肚子痛的時候,就根據症狀,無償提供與常備藥不同的一次服下的藥劑,或提議說最好去看看醫生什麽的,比親人還關心他們。


    有一次梶川老人會碰上夫妻倆正在吵架並為此受到了牽連。這件事,優子從爺爺那聽過一些。這次訪問那家人時,那家的太太告訴了優子當時的經過。正在吵架的她把茶葉筒從屋裏扔出來,正好砸在剛開門進來的梶川老人額頭上,額頭頓時被砸傷了,說起來就像笑話一樣。“你爺爺額頭出血了,真嚇了我們一跳,哪還顧得上吵架。幸虧用你爺爺給的紅藥水立刻止住了血,後來經你爺爺一勸,我們也沒再吵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女人邊笑邊說,說著說著,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轉。


    每次聽到諸如此類的故事,優子都在開車時或在吃午飯的小飯館一一告訴淺見。


    淺見不管對什麽樣的故事,好像都覺得很有意思,興趣盎然地聽著,似乎等待一點也不辛苦。


    但是,絲毫沒有跡象表明目的旨在懸場賬的罪犯要攪亂梶川老人開拓的一大片銷售市場。整整過了五天,平均一天20家,兩人已經拜訪了100家顧客了。可豈止是像凶手的人,連商業敵人在伺機窺探的跡象都沒有。


    “唉,這麽看來,凶手目的不是懸場賬,隻是普通的搶劫吧。”


    優子的信心一點點喪失殆盡,有氣無力地說道。淺見對此也不表示反對。


    “也許是那樣吧。可要是那樣的話,我們那麽做就對了,關鍵是要能夠明確殺人動機。”


    “但我們那麽做不是徒勞嗎?你也挺忙的……”


    “不,我有的是時間。而且,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在車中工作。”


    淺見展示著他的便攜式電腦說道。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優子心中不時地掠過種種疑慮,奶奶的話又回蕩在優子耳邊,“這世上不會有那麽好的人”。但淺見的目的是什麽,優子又全然不知。


    雖然淺見看起來漫不經心,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終於在第八天的下午,淺見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恐怕……不,肯定是仇恨。”


    “仇恨?”


    優子好像聽到了自己最不想聽到的話。


    “但是,為什麽,又是誰……”


    “當然,我不知道凶手是誰,可應該首先沿著仇恨這條線索查下去,最好向警方這麽建議一下,但是……”


    淺見好像很煩惱地抬頭看看天,他知道警察是不會聽一個外行人的話的。


    “我覺得爺爺不會遭什麽人嫉恨的。”


    優子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她相信那個本性善良的爺爺即使稍有差錯,也不會招致別人的怨恨。


    “是啊,這一路聽到大家對你爺爺的評價,誰都會那麽認為的。可遺憾的是,即使是那樣的好人,有時也會被人嫉恨的,不是有不受歡迎的好意這一說嗎?”


    “有是有,可是……”


    優子悲傷地說道。


    “如果是怨恨的話,你爺爺應該是在舞鶴見到了什麽熟人,警方應該加緊確定那個人是誰。”


    淺見不顧優子的心情,生氣似的皺著眉頭。


    “那之後,警察沒向你的家人和你說些什麽嗎?”


    “這個……什麽也沒說。”


    那當然是撒謊。離開富山前,今峰刑警還提醒她“要小心啊”,之後,還通了兩次電話。今峰一直在注視著這邊的動靜,特別是淺見這個人。關於淺見的一舉一動,優子幾乎全部照實相告。雖然淺見沒有什麽必須特別留意、值得懷疑的地方,但今峰仍說:“請多加注意,總之你爺爺是被人謀殺的。”


    可電話聯係最近也斷了,難道警方對爺爺的案子已經不再關心了嗎,優子心裏忐忑不安。


    “不,警方不會那麽輕易就停止調查的。”


    淺見笑優子有點杞人憂天。


    “調查有時會陷入困境,但到那一步,至少需要一年或半年時間。即使在調查本部解散後,警方還是會安排幾名專職調查員,繼續進行調查。可是,要真到那一步的話,一般來說,案子就很難破了。”


    “那警方現在究竟在幹什麽呢?”


    “嗯,按常理來說,調查取證應該已經結束。如果警方斷定是搶劫的話,應該是在尋找有前科的人和可疑人員。那樣的話,時間就會拖得很長,調查也就很困難。”


    “那怎麽辦好呢?”


    “所以最好盡可能早的斷定殺人動機是因為怨恨,轉變調查方向。”


    “但警方會不會已經想到這些,而偷偷開始調查了呢?”


    “大概吧,我希望是那樣。”


    淺見暖昧地笑著,語氣中夾雜著對警方的不信任。因為淺見沒有明說,所以優子對他的暖昧態度非常著急:“這個人對警察到底怎麽看呢?”


    那天傍晚,優子一回到公寓,就試著給舞鶴東署打電話。正巧今峰刑警在警署,他漫不經心地問候道:“啊,優子小姐最近身體好嗎?”


    “相當長時間沒有聯係了,爺爺的案子有進展嗎?”


    優子心急地問道。


    “呀,很遺憾,目前還沒有什麽令人滿意的進展。”


    今峰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慚愧,他反問優子:


    “那麽你那邊情況怎麽樣?淺見這個人還在熱心幫助你嗎?”


    “工作方麵嘛,他是在很熱心地幫助我,可是對案子嘛,我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麽,而且……”


    優子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怎麽了?而且,而且什麽?”


    今峰焦急地問道。


    “他說想向警方提個建議。”


    “建議,什麽建議?”


    “就是……他認為爺爺被殺不是普通的搶劫,而是怨恨。”


    “嗯……那理由是什麽呢?他說了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總之他說府該盡快斷定殺人動機是怨恨,並沿著這個方向查下去。如果不這樣的話,案子就更加難破了。”


    “案子會越來越難……會這樣嗎?”


    今峰低聲笑了幾下後說道:


    “這是他經過這八天來的調查,考慮後得出的結論嗎?”


    “我想是吧。這麽多天來一直在轉,可根本就沒有企圖破壞爺爺生意的人,大概淺見是通過這一點才下此斷定的吧。淺見表情挺嚴肅的。”


    “我明白了。”


    “那個淺見……這個人可以信任嗎?”


    “什麽?你為什麽那麽問?難道他有什麽不能信任的跡象嗎?”


    “那倒沒有,但你們不也認為他對這案子這麽關心有點可疑嗎?都調查過了嗎?”


    “啊,這個,我們大致調查了一下,淺見並沒有什麽犯罪記錄。”


    “即使沒有前科,也不能保證將來不犯罪呀?”


    “哈哈哈,那倒是,不過,你放心吧,他知道你背後有警方在保護,不會幹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但他是否對某個人別有用心,這一點我們警方還無法掌握。”


    “啊?你們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他這麽親切地、竭盡全力地幫助你,不是因為對你有相當的好感嗎?”


    “好感,對我嗎?”


    優子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臉上來了。


    “沒有的事,淺見根本沒那意思。”


    優子說的倒是事實,淺見沒有做過任何讓優子感到他別有用心的舉動。雖說純粹對案子表示關心,但如果孤男寡女一起相處了八天,而且大部分時間是共處於一輛狹小的汽車中的話,多少應該會有一點那種想法吧。


    (難道是我沒有魅力嗎?)


    優子不時地對著鏡子,前前後後地打量自己。有的地方長得太嚴肅了,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張相當天真無邪的臉。硬要挑點什麽毛病的話,也許缺少點女人味。奶奶經常歎息:“騎摩托車,就不像正經女孩。”的確,在騎摩托車的時候,連優子自己也覺得性情變粗獷了。


    “就這樣,不用擔心,沒問題的。”今峰漫不經心地說著,隨後掛斷了電話。優子心裏有些擔心,他究竟憑什麽說可以放心,總之暫且相信對淺見身份調查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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