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凡特荒野裏的暴雨來得凶猛,去的也快,前一日還恨不得將死海填滿,第二天便雨過天晴,萬裏無雲。


    當蘇諾或者說蓋裏斯再度睜開眼的時候,便意識到自己是躺在一張草席上,借著馬車的影子在休息。


    伴隨著蓋裏斯試圖坐起身子的舉動,身上肌肉撕裂帶來的酸痛感再度湧來,一時間雙眼瞪大、麵色慘白,牙齒緊緊咬住,險些失聲叫出來。


    顯然他的身體素質並沒有因為穿越而得到顯著提高,而是可以在短暫的時間裏,打破人體的自我限製。


    在那種狀態下,蓋裏斯擁有著極其強悍的動態視覺,以及超乎尋常人類的反應能力,加上以身體自傷為代價,可以不顧一切的肌肉發力。


    就在蓋裏斯忍著痛苦,讓自己能靠著馬車輪坐起來的時候,他聽見不遠處有兩人在商量著什麽。


    “現在怎麽辦,如果繼續拖時間的話,再不趕快抵達耶路撒冷的話。居伊那小子就會宣布伊莎貝拉殿下放棄選王了!到時候功虧一簣,我們又如何對得起鮑德溫先王!”


    “但我們能走嗎!死了那麽多人,活下來的人人受傷,就連蓋裏斯也已經昏了整整一天,如果再不找個地方休養的話,我們會死人的!”


    昏一天了嗎?蓋裏斯琢磨著,然後整理起思緒,複盤當下情況。


    儒曆1099年,耶路撒冷城破,穆斯林之血在阿克薩清真寺中淹沒十字軍戰士的腳踝,也正是這一年,一個新的王國被建立,以耶路撒冷為名。


    耶路撒冷王國,除去最初的無冕之王、聖墓守護者外,至今為止曆有七王,總計87年。


    在這87年裏,曆代君王仿若遭受詛咒,王朝世係一再斷絕,無子無孫方為常態。


    以至於就連兄終弟及都發生過兩次,七代君王更是分屬三個王朝。


    現如今的【安茹-耶路撒冷】王朝,伴隨著麻風王的離世,也已經注定要斷絕傳承。


    畢竟,如今【安茹-耶路撒冷】家族再無男嗣,隻餘一對姐妹留存人世,淪為野心家爭奪王位的犧牲品。


    蓋裏斯是如何知道的這麽多呢?是上輩子看的書多嗎?不止如此,更是因為蓋裏斯自己便是這其中的親曆者。


    在麻風王離世後,他所效忠的對象便是伊莎貝拉·安茹-耶路撒冷,是現如今這個王朝家族碩果僅存的兩名成員之一。


    結合自己上輩子所了解的信息,蓋裏斯虛弱的發表出自己意見。


    “耶路撒冷!不能去!”


    聲音很細微,但話語中的堅決,卻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蓋裏斯!”


    “太好了!他醒了!蓋裏斯醒了。”


    一時間這支車隊的幸存者們歡欣鼓舞了起來,仿若找到了主心骨。


    “行了、行了,都小聲點,別吵著蓋裏斯了,讓我們聽聽他的意思。”一個有些年長,麵容上帶著猙獰傷疤的騎士,出麵平複下眾人的情緒。


    許是昨日那幕神跡的緣故,蓋裏斯能感受到如今自己在這些眼中有著崇高的地位,他們看待自己充滿了敬意,複活這件事對於基督徒而言有著獨特的神性。


    “約翰,殿下的未婚夫那家夥是懦夫,如果他知道我們這些效忠於殿下的騎士損失慘重,必然情願背棄婚約,也不會為殿下出頭去參與選王。”


    蓋裏斯很清楚,西方的政治模式與天朝截然不同,就比如說法蘭克人一直都有著濃厚的選王製傳統,而且並不排斥女性擔任君主。


    隻不過,雖然不排斥女性擔任君主,但他們也不認為一個女性君主等於合格的君主,相比起直接讓女王主政,他們往往認為讓女王的夫婿擔任共治國王來統治,會更加可靠。


    因此,與其說是在安茹家族兩姐妹間選王,倒不如說是在安茹家族兩姐妹的夫婿間進行選王。


    現如今,蓋裏斯所效忠的伊莎貝拉殿下,便與耶路撒冷北部貴族中的某位“年輕俊傑”有著婚約。


    而伊莎貝拉的姐姐,則嫁給了來自法國的貴族居伊。


    以這兩位安茹家族的夫婿、準夫婿為核心,整個王國撕裂成了兩派。


    一派是以伊莎貝拉未婚夫為核心的耶路撒冷本地貴族派係,另外一派則是伊莎貝拉姐夫居伊為首來自歐洲的外來貴族派係。


    蓋裏斯上輩子來自曆史下遊,又有著對曆史的濃厚興趣,自然知道這兩派相爭的結果。


    伊莎貝拉的未婚夫那家夥看起來儀表堂堂,像個青年才俊,但實則懦弱無能,在選王競爭最為激烈,其他本地貴族打算宣誓效忠推舉他為王的時刻,那家夥竟直接拋棄了追隨者和伊莎貝拉,連夜來到居伊麵前示意自己無心爭奪王位。


    經過這一番背叛,耶路撒冷王國的本地貴族派係自然無所適從,而像曆史中連名字都留不下的蓋裏斯自己,就算是躲過了這次阿拉伯人的襲擊,也大概率會被淹沒在後續的清洗中。


    於情於理,蓋裏斯都不認為,以他們當下這個狀態繼續前往耶路撒冷參與選王是個好選擇。


    周圍幸存的幾名騎士,在聽到蓋裏斯的話語後,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中有人本能的想要反駁蓋裏斯,可一想到昨天夜裏是蓋裏斯展露神跡一般拯救了隊伍,又閉上了自己的嘴。


    隻有年齡較大的約翰,在陷入沉思,認真思考蓋裏斯的話後繼續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退回卡拉克城堡?”


    卡拉克城堡是原先伊莎貝拉所暫居的城堡,也是他們這些騎士駐紮的地點。


    雖然現在已經離卡拉克城堡有些距離了,但想要折返的話,也就兩天路程。


    可這個時候,蓋裏斯又說道:“不!在我們傷好前,不能回卡拉克城堡,卡拉克城堡原本的主人,本身就是來自法國的外來貴族,他是否支持殿下選王,太模糊了。”


    蓋裏斯能感覺這次阿拉伯人的襲擊非常蹊蹺。伊莎貝拉出行前往耶路撒冷參與選王這件事,就沒有大張旗鼓,除去他們這些護衛的騎士外,知道途經路徑的隻有寥寥幾人。


    穿越後的蓋裏斯,腦海中思緒翻滾,雖然身體虛弱,但想推敲出其中的蹊蹺,卻並不困難。


    憑什麽那些阿拉伯人,敢於直接在暴雨中設伏,還特意避免傷及伊莎貝拉所坐的馬車。這分明就是為了剪除蓋裏斯他們這些直接效忠於伊莎貝拉的騎士,借阿拉伯人之手發動的襲擊。


    而有這個能力,又有動機的人,卡拉克城堡的主人雷納德顯然嫌疑最大。


    周圍幸存的幾名騎士,在聽到蓋裏斯的話語後,有些不知所措。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又當如何應對當下的困境?


    對此,在意識到周圍人對自己的特殊敬意後,蓋裏斯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淺淺的想法,隻不過需要等他恢複基本的行動能力後,才可以去落實。


    “這附近有村莊的話,我們先過去補充些食物和水,然後讓幾位有傷的兄弟,在村裏把傷養好。”


    蓋裏斯沒說的事在於,隻要他能恢複昨天夜裏一半的能力,那麽百步之內,就沒有他殺不掉的人。


    恢複那般強大的能力後,蓋裏斯自然也就不必擔心自己會被清洗掉了。


    在一行人再度啟程前,經曆昨天夜裏血腥戰鬥的幸存者們,將友軍的屍體進行了掩埋,神情中夾雜著難以掩蓋的悲傷。


    出行之時,有著整整二十名騎士,三十多名侍從與仆役,在經曆昨夜的埋伏襲擊後,便隻剩下五名騎士與七個侍從仆役還活著。


    他們中有人可恥的投降了,也有人在混戰中因傷暈厥,無力再戰。但無論如何,至少眼下他們還願意跟隨著隊伍。


    而且共通的一點在於,他們所有人看待蓋裏斯的眼神都萬分熱切。哪怕這支隊伍名義上的領袖,其實是馬車裏的那位少女。


    但對於見證了神跡複活的眾人而言,受上帝恩寵而得複活的蓋裏斯,才是毋庸置疑的核心。


    他們已經一再向蓋裏斯索要頭發,並且不斷詢問蓋裏斯天堂的景象了。


    被問到不耐煩的蓋裏斯張口就說:“天堂多男人,盡是兄弟之輩;天堂多女子,盡皆姊妹之群。天下皆是天父上主皇上帝一大家,天堂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則主有所運用,天堂大家,處處平勻,無物會缺,人人享樂盡歡愉。”


    蓋裏斯一番話說出來,那幾名騎士相顧無言,蓋裏斯對天堂的這番描述,屬實是他們過往沒想過的事。


    而那幾名仆役,眼神裏卻閃爍起了別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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