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兩邊的百姓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人,穿著朝廷的大紅緋袍到了城中,眼睛裏都迸出了光亮來。


    他們主動讓開道路,退避兩旁,甚至有些餓的饑腸轆轆的人,直接跪在了路兩邊。


    “欽差來了!欽差大人來給我們做主了!”


    譚廷甫一進城,便感覺到了百姓們的激動,在到了縣衙門前,見知縣都說不出話來了,他直接翻身下了馬。


    “大家快快請起,譚某領朝廷之命救災,必不讓大家的日子難以為繼。朝廷的賑災糧馬上就到了,在賑災糧來之前,譚某會放譚家屯糧接濟大家!”


    他隻說了這麽兩句話,眾人非但沒有起身,反而全都跪了下來,砰砰地給他磕頭。


    “不是欽差,是天神來了!”


    一時間聲浪如嘯。


    譚廷亦跟著心頭快跳了起來。


    他連忙喚著眾人起身,“都是皇上和太子殿下的福澤,譚某居不得功。”


    他說完,就請知縣將粥棚搭起來,派官差來譚家領糧。


    知縣甚至不用開口,他的難處便消減了大半,一時間激動萬分,想說什麽,隻見這位譚大人甚是雷厲風行,轉身回譚家調糧去了。


    天又熱,事又多,趙氏吃了藥迷糊了一會,就夢見了項宜。


    她想若是兒媳在,這些讓人為難的事情,兒媳早就料理好了。


    她以後可得待兒媳再好些才行。


    她迷迷糊糊聽著有人喊“回來了,回來了”,下意識竟然以為是項宜回來了,不過嬤嬤道了一句。


    “是大爺回來了!”


    趙氏“呀”了一聲,瞬間醒了過來。


    她急忙換了衣裳去了,譚廷這會就在外院,趙氏到的時候,不少族人也都聞訊到了。


    一眾族人見到宗子回來了,一顆因著受災懸著的心都安實了下來,眾人紛紛上前給譚廷行禮,將他層層圍在了中間。


    譚廷當即就把朝廷接下來的安置事宜告知了眾人,還有後續朝廷賑濟的糧食,也都很快就要到了。


    有他在,又聽見他說了這些安排,眾人原本愁苦的臉上也都露出了安心之意。


    接著譚廷又提及了暫時調出譚家的屯糧,賑濟周邊百姓的事情。


    譚家不缺糧食,事先譚廷也囑咐族人多買糧屯糧,眾人聽到他說要拿出譚家的糧食去賑濟百姓,都甚是淡定。


    畢竟譚氏一向與鄰為善,災難年月都不曾壓價屯田,此事讓糧於民,大家也都可以接受。


    若是隻譚家一家富庶,外麵的庶族百姓吃不飽飯,流離失所,待他們成了匪賊盜寇,譚家又怎麽可能不受其害?


    見眾人都能接受,譚廷大鬆了口氣。


    比起旁的世族,尤其是那些暗地裏有陰暗主張的世族,清崡譚氏他自己的族人,才是世家大族的人該有的樣子。


    不過盡管如此,還是有人有些異議。


    “我們可以把糧食給他們,卻引起他們的妒忌,看到我們有糧食,不論三七二十一來搶怎麽辦?”


    這人問了,就有人回答。


    “我們譚家有糧又不是一天了,他們能不知道嗎?要搶早就搶了,還等到現在嗎?”


    也有人道,“庶族吃我們的糧,還能再搶我們嗎?那也太沒良心了?相反,我們捂著糧食不放出去,才可能會招來搶糧的人。”


    對這件事,眾人倒也沒什麽疑問。


    隻有剛開始提問題的那個人嘀咕了一聲,“總要防他們一手,畢竟世族和庶族還是有別的......”


    這個人也沒再多說下去,聲音很快就被眾人其他的議論聲淹了下去。


    譚廷分派了人手去和衙門對接,今天先放粥水讓城中百姓吃上一頓,接下來再說接濟城外百姓的事情。


    但方才那族人嘀嘀咕咕的言語,譚廷亦聽見了。


    彼時他沒有多說。


    他從京城離開好些天了,這些天多半與災民吃住一處,照理說最好下手。


    但暗中盯著他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是還沒找到好的時機嗎?又或者還有旁的打算?


    譚廷暗暗琢磨了一番。


    ......


    清崡譚氏放出屯糧賑濟百姓,此事一出,清崡譚氏盛名一時,不少世家大族尤其是之前和譚廷約好的那些,也都陸陸續續放糧。


    有大世家打頭,小世族自然紛紛效仿,一時間因著洪水泛濫受災的這片土地,反倒解了圍。


    譚廷收著各路消息,在這一片“和諧盛景”之下,亦另外做了些旁人皆不知道的安排。


    ......


    陳馥有在一處不起眼的田莊裏,停留了好些日,天氣熱辣,他也有些急躁。


    早早下手,定下勝負,總比在這酷暑裏煎熬好一些。


    有人見他焦慮起來,走過來瞧了瞧,安慰了他一句。


    “我們為宗家做事,還是要沉下心來,能把事情辦成最要緊,慢些等些難些都不重要。”


    這人說著,歎了一句,“似我們這些做旁枝做庶子的人,一輩子也就是為宗家嫡枝辦事罷了。”


    陳馥有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身邊這上了年歲的人叫做陳胡燕,他該稱呼一句七叔,從前也是宗家的人,但後來他們那一枝逐漸成了旁枝,而他又是庶出,連自己之前在錦衣衛的正經差事都沒有過。


    這位七叔鬢角隱隱有些發白了,卻還是沒能逃脫為宗家做事的命運,宗家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一輩子都是這樣。


    陳馥有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這一瞬他竟有些難言的迷茫。


    恐怕能如這位七叔一般還是好的,若是不能呢?他今次若是又敗在了譚家手裏呢?


    不知道是不是讀懂了他的些許心思,陳胡燕道了一句。


    “清崡譚氏倒是不錯,就是做族長宗子的人,太仁慈了些,總要為庶族說話。如今的譚氏宗子是這般,他那英年早逝的父親更是......”


    陳胡燕沒有說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陳年舊事,神色有些變化。


    恰在這時,有人過來報了一聲。


    “收到了清崡的消息,明日有幾個鎮子裏的流民到縣城討飯吃,屆時城門大開,無有阻攔!”


    陳馥有一聽,整個人精神皆是一震,詢問地看了一眼陳胡燕。


    一旁的陳胡燕也在這消息裏,慢慢點了點頭。


    “正是我們的機會了!”


    *


    京城。


    項宜和譚建坐鎮京城譚氏。


    比起難免大小洪災不斷,京城似是進入了幹熱的秋冬一樣,又幹又悶,令人喘不過氣來。


    好在除了暑熱讓人不好過意外,其他還算平順。


    除了項宜能聽到京畿還有些寒門書生要求朝廷開恩科,補償他們之外,倒也沒有旁的事情了。


    項宜的消息有滯後,她尚不曉得那位大爺到了何處。


    她也不好連連寫信打擾他做事,便另外扯了布給他提前做秋日的衣裳。


    若是衣裳能順順利利地一件一件做下去,也算是她給他做齊了四季衣裳了。


    免得他又暗暗鬧脾氣,悶聲悶氣地指責她待他不好,順便要求另外的補償......


    項宜剛把秋裳的料子裁剪好,念及此,不由有些好笑,又禁不住向外看了一眼。


    視線被四角庭院阻隔,項宜是如何都看不見那位大爺了。


    但這時,譚建和楊蓁忽然來了。


    楊蓁肚子挺了起來,項宜怕她不便,連忙起身出門去迎接,那小兩口倒是不在意這些,譚建見了她便道。


    “嫂子,方才楊家伯府、林府姑母那,還有在京的族人,都傳了信過來,”他說著,聲音壓了一下,“皇上今早又昏迷了,至今未能醒過來。”


    項宜訝然。


    這會太陽都快下山了。


    皇上若是從早間昏迷,直到這會還沒醒,隻怕要麻煩了。


    楊蓁從小住在京城,對這樣的事情有所耳聞。


    “嫂子也不必擔心,皇上早早就立了東宮,若是一旦薨逝,自然有東宮坐鎮,咱們隻要不亂來,便沒什麽相關。”


    一來,皇上其餘幾位皇子都不及太子正當年歲,照理說不會有什麽奪嫡大亂,二來,皇上也未必就在這時薨了,說不定太醫院妙手回春又救回來了。


    項宜點頭應了兩人的話,隻盯叮囑譚建近日小心謹慎守好門戶之類,一旦紫禁城裏有變,他們也有個應對之策。


    兩人走了,又剩下項宜一個人留在正院裏。


    悶熱的傍晚,項宜卻有些冷冷清清的感覺,她坐回到了窗下準備繼續做衣裳,但不知怎麽就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皇上薨了還有太子,但太子殿下仁和是明君,那些人真的能讓這樣與他們的意誌相衝的太子上位嗎?


    若是一旦太子出事,這朝野又該是什麽樣的光景?


    項宜想,太子應該也能想得到這一層,而那些人也未必有那樣大的膽子,謀害太子吧......


    當天,這件秋裳便沒有做下去,項宜胡七胡八地想了許多近來的人和事,天色就已經不早了。


    好在紫禁城裏也沒有不好的消息傳出來,京城亦沒有響起喪鍾,項宜稍稍鬆了口氣,早早歇了下來。


    但這一覺睡得極其不好。


    項宜恍惚之間夢見了自己不知為何,站在了譚家的門前,她分不清這是清崡譚氏的門前,還是京城譚家老宅的門前,但迷惑地站在門外,看著門匾上碩大的“譚”字。


    那似乎還是譚字,卻扭曲的不成樣了。


    而門忽然吱呀一響,她看到了宣二夫人從門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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