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後備人員培養的怎麽樣?”


    “年輕人誰願意留村子跑運輸呦……還是長途。”


    三兄弟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不一會全都沉沉睡去。夢裏的他們依舊無憂無慮,什麽都不用考慮的太多。


    老家待了兩天,大年初三,秦昆開著車,載著一家人去了大舅家。


    大舅家在離老廟鎮最近的一個小鎮上,從去年開始,大舅、二舅就沒了之前的態度,大家總算找到了一個融洽的相處方式。


    “哈哈哈哈,我提議,大家喝一杯!”


    一處豪華包間內,大舅端起酒杯,微醺說道。


    一桌人把杯子碰在一起。


    人都是社會性動物,無論以前有什麽不愉快,總之都會過去,今年鄒井犴被照顧的最多,大家誇張春雪好福氣,有個好女婿,張春雪心裏樂開了花,但大家心底都知道,他們是想誇張春雪有個好兒子。


    秦昆的表哥張誌飛進了楚千尋家的七星地產,現在混的風生水起,張誌飛畢竟也是大學畢業,能力是有的,以前他看不上表弟秦昆,前幾年秦昆混出頭後二人也發生過衝突,不過現在,都一笑泯恩仇了。


    秦昆帶著孩子過來的,張波還給包了個大紅包,直誇孩子可愛。


    “昆子!”二舅張永旺湊了過來,舌頭發硬,摟著秦昆肩膀,“你表哥的工作可算是托你的福了!二舅我是個粗人,這一杯敬你,你不能不喝!”


    張永旺滿口酒氣噴吐在秦昆臉上,秦昆一笑,眼神忽然銳利起來,二舅一個激靈,哆嗦著鬆開秦昆肩膀:“呃……其實不喝也行……總之我幹了,你、你隨意。”


    張永旺悶頭喝了酒,灰溜溜走了,張誌飛苦笑:“昆子,我爸以前態度是不好……但大過年的……你有怨氣的話再打我一頓得了……”


    秦昆則沒說話,放下酒杯,拎著二舅出了門。


    原本和氣的氛圍忽然被打破,秦滿貴都懵了,今年張家老二嘴巴難得幹淨,這是怎麽了?


    “秦昆!你幹什麽?”


    母親攔在秦昆麵前,大舅張永興哆哆嗦嗦道:“昆……昆子,怎麽回事這是?你二舅又耍酒瘋了?我來教訓他!”


    秦昆無語:“我像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嗎?行了你們趕緊吃,我有幾句話問他。”


    一桌人忐忑不已。


    目前最忐忑的是張永旺了。


    被拎小雞一樣提了出來,酒店院子裏,還有點冷,他裹了裹衣服,畏畏縮縮問道:“咋……咋了啊昆子,我今年沒惹你啊,誌飛要是惹你了你揍他去啊……”


    秦昆平和一笑,拍了拍二舅肩膀:“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沒、沒去哪啊……”


    “再想想。”秦昆循循善誘,“買過什麽來路不明的東西沒?比如舊家具……舊壇子、舊茶壺……字畫……”


    張永旺都快嚇哭了:“我、我和你大舅做了一輩子豆腐,也不差錢啊……家具都是新的,壇子茶壺也不會用別人剩下的啊……至於字畫,你看我像喜歡字畫的人嗎我……”


    秦昆點點頭,也對。


    二舅平素跟文化人沾不上邊的,但剛剛他敬酒時,一股黑氣一閃即逝,秦昆有十成十的把握,二舅最近碰了或者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真沒有啊?”


    “真沒有!”張永旺豎起三指,就差發毒誓了。


    秦昆掰回他的指頭道:“二舅啊,你也知道,我以前在殯儀館工作。”


    張永旺點點頭,這個前幾年秦昆自己承認過,然後還被大家嘲笑了一番,自己兒子張誌飛被嚇暈就是那天。他怎麽會忘呢……


    “唉,都是勞動人民,殯儀館和賣豆腐,也沒什麽區別。”二舅語重心長。


    秦昆點點頭道:“嗯,我也覺得。不過給你說個秘密,你別告訴別人……”


    秦昆附耳:“我能看見不幹淨的東西。剛剛在你身上,就看見了!”


    這一句話不啻於驚雷炸響,張永旺盯著秦昆的眼睛看了半晌,發現他不是在開玩笑。


    “昆……昆子……你……”二舅瞪大眼睛。


    秦昆打斷他,點了點頭:“我認真的。你應該知道我脾氣,不會搞這麽瑣碎的惡作劇。我看不慣你的話打張誌飛就是了,沒理由嚇你。”


    張永旺哭笑不得:你說的還確實有道理。


    見到秦昆沒開玩笑,二舅便又思索半晌,最後忽然脖子一縮:“等等!你這麽一說,我最近還碰見一件事,挺邪門的。”


    飯店裏,秦昆和二舅倆進屋給大家打了招呼,說是要買些東西,沒等大家勸阻,便先走一步。


    張永旺開著自己的車,一路把秦昆拉到縣城。


    他們鎮上比老廟鎮到縣城還近,開車不到20分鍾,舅甥倆在一家石器街下了車。


    這裏是縣城最外圍,比鎮子上還破一些,一些路還都是土路,麵前不遠處,一個石牌坊矗立,旁邊都是石獅子、石碑、石柱之類的。


    “昆子,這裏叫石匠坡。咱陰川縣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死傷很多,民國前到處都是廟宇,都是為那些冤魂祈福消業的。從那時候起,廟宇裏的石雕就是石匠坡采買的。”


    秦昆恍然大悟,難怪現在還能看到蓮座、佛台、碑座這些東西。


    “年前我一個朋友家裏有人立碑過三年,來這裏買碑,我也陪著來了。中途上了個廁所,走岔到一個舊石料的院子,就看了看。”


    張永旺直接帶著秦昆來到那個院子。


    院門口沒人,畢竟這裏的石料要搬走沒機器進來是不行的,所以白天也看的不嚴。秦昆看見這院子雜草叢生,一些收回來的破石獅子、寺廟裏斷裂的蓮座、路邊放燈的石台、沒了原本模樣的拴馬樁和磨盤散落各處。


    “那天我就在這院子待了一會,然後迷迷糊糊竟然睡著了!最後還是我那個朋友找到我的。”


    睡著?


    在秘門中,人入睡有三種情況,一是正常入睡,二是渾身舒服,三是陽氣虛弱。


    秦昆嗅了嗅周圍,陰風,陰氣,加上潮濕的環境,並不是一個適合入睡的地方,但又沒什麽鬼氣。


    二舅難道真是在這裏撞了邪?


    踏過雜草,秦昆看向旁邊的房子。


    這個院子似乎之前是一個廟,有東西兩偏殿,盡頭還有一正殿,但裏麵神像、帷幕都沒了,還是擺的石料。


    偏殿找了一圈,剛要進正殿時,外麵一個人喊道:“幹嘛呢!”


    秦昆轉頭看去,是一個硬朗的老頭。


    老頭不苟言笑,短髯如針,戴著一頂秦昆爺爺那一輩戴的鴨舌帽。他負手走到張永旺麵前,上下打量:“問你話呢?幹嘛來的?”


    張永旺不知該怎麽回答,看向秦昆,秦昆摸出一根煙笑道:“大爺,這些舊料子賣嗎?”


    老頭疑惑看了秦昆一眼,然後冷笑:“賣也分人。你身上陰氣太重,怕是買不了哦。”


    我陰氣重?


    秦昆想了想好像也是,這老頭還有點眼光。


    “怎麽就分人了?”秦昆還是把煙遞了過去。


    老頭紮到嘴上,緩緩吐了口煙霧才道:“石分陰陽,寺廟受供、牌坊門樓、哪怕墓碑,都算陽間石,那是給陽人看的。這些無人問津的都是陰石,買去不吉利。”


    “還有這說法?”


    “信則有,不信則無嘛。”


    秦昆一笑:“那您給看看,哪塊石頭最陰?”


    老頭白了秦昆一眼,拽著秦昆胳膊道:“走走走,看這東西幹啥……大白天的沒覺得院子裏瘮得慌?”


    但老頭拉扯之下,秦昆竟然絲毫未動。


    老頭狐疑起來,他之前可是石匠坡的石匠,別看年紀大了,兩膀子力氣在手,放倒幾個棒小夥也不在話下。怎麽今天連這個後生拽都拽不動呢?


    老頭又試了兩下,發現秦昆依舊紋絲不動,這才笑道:“後生這兩下功夫厲害啊,老漢先前倒是看走了眼。你一身陰氣有陽氣鎮著,固若金湯,果然不得了。不過那個人得走。這地方不宜久留!”


    秦昆擺擺手:“不著急,大爺,您給看看,哪塊石頭最陰,就當滿足我好奇心行吧?”


    老頭這次沒再廢話,思索了一下,便帶二人走進正殿。


    一地的石料,什麽都有,老頭指著那些料子道:“陰川縣產石頭,石匠手藝也不錯。一些廢舊石雕收回來,放在匠人手裏一加工,又能重現陽間了,這石頭,就是匠人的娃娃一樣,終歸不能爛在地裏。”


    秦昆跟著點著頭:“這裏的石頭都會二次加工嗎?”


    “不一定,有的是用不了的,隻能放在那。有的則會被一些搞藝術的、搞園藝的買去,他們就喜歡自然舊的石料,出錢一般都不低。”


    秦昆點點頭,他沒想到這些東西還有裝飾作用。


    老頭帶他們來到正殿的石柱下,指著一套磨盤道:“要說最陰,這東西算一個,還有兩個,卻比不上這個。”


    一套磨盤?


    秦昆左右端詳,都是一套普通的磨盤。


    它……最陰?


    “為什麽?”


    老頭眼睛一瞪:“我哪知道!”


    秦昆無語:“大爺,你拿我尋開心啊?”


    老頭擺手:“那倒不是。聽說這東西收回來時,貼著符紙呢。有道士說這磨盤不幹淨!”


    秦昆上前摸了摸,心中無語。


    哪不幹淨了……


    這明明……


    秦昆手掌忽然僵住。


    他轉頭看向老頭和張永旺:“大爺,二舅,你倆退出去。”


    張永旺一聽,立即跑了出去,老頭眯起眼睛,一步一步在倒退。


    二人出了正殿,秦昆忽然把磨盤往上一抬!


    一股陰風激蕩開來,正殿蕩出漣漪,瞬間陰風大作!


    老頭從門口看見秦昆單手竟然把磨盤抬了起來,驚訝之下又看見狂風大作,一把推開張永旺,自己跑了進去。


    “後生!小心!”


    一個虛影,渾身襤褸,戴著鐐銬,猛然撲向秦昆。


    “放肆!”


    秦昆抓起虛影頭發,一個膝蓋磕到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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