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係統這話蘇淼淼哪裏還呆得住,她捂著口鼻:“傻大個,鬆手……”


    沈燼緩緩鬆開手,隻是在蘇淼淼即將衝出門的時候輕聲提醒:“外麵有……黃金遍地。”


    蘇淼淼渾身一僵,靈活的腿忽然就邁不出去了。


    這下可好,哥哥們還沒坑到宋家母子反倒把她坑了。


    不想碰屎粑粑……一點都不想……


    上次踩到豬屎給她惡心的夠嗆,從那以後她就討厭屎了。雖然以前也不喜歡。


    蘇淼淼回頭一看,腦袋裏想著如果把灶房的牆踹破能不能出去,可踹開的動靜也許會吵醒宋家母子,而且就怕哥哥們過於細心,哪兒都潑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背你出去。”


    蘇淼淼悶悶的聲音從捂著口鼻的指縫間溜出去:“背我?我知道了,旁邊沒豬了,所以你要背我了。”忘記自己還在裝冷漠的某人,十分記仇的回頭盯著男人。


    沈燼張了張嘴,最終一個為自己解釋的字都沒說出來:“要出去嗎?”


    “要…!”


    “上來吧。”沈燼蹲下身,高大而寬闊的後背就擺在她的眼前,看起來和家裏哥哥們的沒什麽不同,可等到蘇淼淼真的爬上去才感受到區別。


    男人的身形雖然高大卻意外的精瘦,因為手指扶在他的肩胛時有些硌手。


    哥哥們是有些壯的。


    蘇淼淼下意識捏了捏他的肩,硬邦邦的,是骨頭。


    “……怎麽了?”沈燼還是頭一回背姑娘,渾身肌肉都是僵硬的,被蘇淼淼這麽一捏他下意識的問了句,還以為是自己力道不對弄疼人了或是讓人不舒服了。


    蘇淼淼收回手,死死的捂著鼻子,眼睛被臭氣熏的睜不開眼。


    也不知道家裏的哥哥是從哪裏挑的糞水,怎麽跟被漚過似的辣眼。


    “……快、快走。”


    這裏太臭了,每多說一句話都是對自己的懲罰。


    蘇淼淼閉著眼,隻留了一條縫也被熏出的淚水染的模糊。


    原本她以為沈燼會踩著‘黃金路’出去,結果,他動作輕盈,像是會輕功一樣,在夜色裏準確無誤的找到了每一個幹淨的落腳點。


    不知走了多遠,口鼻間終於有了清新的空氣,隱約還有淡而清雅的花香。


    蘇淼淼仰頭看月,餘光看見了大大的桂花樹。


    她輕拍了兩下男人硌手的肩頭:“可以了,謝謝……”


    沈燼神色一怔,緩緩蹲下。


    蘇淼淼走到靠近桂花樹的一邊輕嗅著:“沒想到你還挺仗義……”原本還想買酸果子‘報複’他的,現在決定不買了。


    “不過,這麽晚了你為什麽來宋家?”蘇淼淼踮起腳折了一支桂花放在鼻下聞,看得出是被臭怕了。


    沈燼看了她一眼,緩緩移開視線:“來…負責。”


    “負責?”蘇淼淼狐疑的看著對麵的沈燼:“你是要把宋誌勇打一頓嗎?”


    “嗯。”沈燼的聲音很輕,但不難聽出他話語裏的認真:“也許…比打稍微重一點。”


    蘇淼淼也是這個時候才開始正視眼前的傻大個,模樣好看,沉默寡言,不爭不搶。


    沈燼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好欺負,呆呆傻傻的,死板的,但她忘了,社員們都說他是個能打死老虎的狼崽子。


    “原來你沒有看起來那麽好欺負……”蘇淼淼想了想,點頭自顧自的說道:“也是,好欺負的人隻會一直被欺負。”


    這事她有經驗。


    “今晚的事……依舊要保密。”蘇淼淼聞著花香,難得笑的溫柔,隻是說出的話依舊無厘頭:“不然的話宰了你。”


    少女說完拿著桂花枝就走了。


    身後沈燼細數著。


    這是和蘇小六關係莫名親近的第二天,也是兩人之間的第二個秘密。


    -


    次日,天未亮。


    一道高昂響亮的慘叫聲從大隊的南邊傳來,比生產大隊裏的大公雞叫的還響還亮。


    “哎喲,這誰啊大清早鬼叫啥呢!這麽有勁有本事頂了來福、好運的活拉著牛栓犁地去!死喊鬼叫的吵俺們耳朵幹啥!”


    “天爺啊,造孽啊!誰在院裏潑了糞水啊!”


    “啥?糞?”有人聽到這興奮的探出頭:“老宋家又有啥糞?宋誌勇昨兒不才掉了糞坑,咋今個又有糞?”


    有人好奇的捏著個窩窩頭就去瞅,結果差點被老宋家的院子惡心的吃不下窩窩頭。


    鄉下人是不在意屎尿的,可這滿院子都是,跟豬竄稀了之後又被炸彈炸過似的,院裏的泥巴地上,房子的土牆皮上,還有……


    沒等看熱鬧的人數清,宋老婆子又嗷的叫了一聲:“天爺啊,哪來的殺千刀的賊偷了老娘的雞!”想到這,宋老婆子邁著小碎步急急忙忙的往後院跑,差點栽倒在鋪滿黃金水的路上。


    “哎喲喲!了不得了!我家的豬也被偷了!天呐!我這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啊!”


    看熱鬧的老少爺們還實心眼的湊在宋家院外頭,婦女媳婦們則是在聽到宋老婆子的話後麻利的拔腿跑回家去檢查了,見家裏連根草都沒少這才安心的又回來看戲。


    “我說宋家嬸子,這平白無故的咋誰家都不偷就偷你家啊?”


    “是啊,這一頭豬拉走都不曉得?難不成是見鬼了不成。”


    “要是賊,俺家養的狗早叫喚了。”


    “要不說人不能作孽呢,做了孽啊,老天不收,閻王爺也得派人來查查。”


    “你個嘴賤的!”宋老婆子紅著眼狠狠地站在門口,正要開罵,對麵雙手抱拳的胖婦女就幽幽開口道:“破嘴不積德,先死男人後死兒,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你!你!”宋老婆子被氣的直捂著胸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要去找大隊長告你去!”


    “不用找了,大隊長來了!”看戲的人眼尖的很,老遠就看到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娃娃們拽來的大隊長。


    蘇大林往這裏一拐就聞到了一股子臭味。


    “老宋家又咋了!”蘇大林隨便拉著一個會說的人站出來說明情況。


    站起來的人是個嘴巴巧的漢子,姓王叫大嘴。


    王大嘴一站起來就滔滔不絕的說了事情經過:“大隊長,俺覺著吧,可能就是宋誌勇造了孽了,大力哥看不下去了,要帶他走呢。不然咋別人家都沒事,就他們家有事?”


    蘇大林皺眉,心裏有了數,但還是壓低嗓音沉聲嗬斥:“大嘴,你在我跟前這麽說還行,在外頭要是瞎叨叨什麽鬼啊神的被帶紅袖章的抓去批了、我可不撈你!”


    “害,大隊長,俺心裏有數呢!”王大嘴笑嗬嗬的:“誰家不說,誰家不信?縣裏被查的緊那是有甜頭賺呢,俺啥也沒,他們才不惜得查我呢。”


    “就你嘴能!”蘇大林不再多說,往人群裏擠了擠,抬眼就看到了院子裏的情景,以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宋老婆子。


    蘇大林看著滿院的糞水,麵容嚴肅,正當宋老婆子以為大隊長就要給她做主時,大隊長開口道:“這滿院的肥不能糟蹋了,上回就是因為沒肥才要撈了蓮花塘裏的魚,再撈淤泥去肥地!”


    “你們宋家,宋誌勇昨個專門請了假去傷蘇家小六的事還沒完呢!雖然小偷要抓,但你們的錯也不能忽視!侮辱烈士那是思想上、是人格上出了特大的政治問題!往大了說你們是不是外麵派來的敵特都說不定!”


    蘇大林的話眾人都覺得有道理,他們再咋罵人也不會罵烈士,這麽想他們覺得宋家幹的事確實太不地道,因而也沒人幫宋家說話,幫他們說話那不正說明自個思想也有問題嗎?


    他們可都是根正苗紅的農民,貧下中農,無\\產\\階\\級,最光榮!


    蘇大林繼續道:“大隊裏會組織巡邏隊夜裏巡邏,嚴查偷豬犯,但你和宋誌勇,以後就被罰去幹挑糞的活!”


    宋老婆子瞪大了眼,正要撒潑,就見蘇大林冷下了臉:“你要是不服從組織上的安排,那我就帶你們去公社說道說道,這辱罵烈士,毆打烈士家屬得判個什麽罪!”


    至此,宋老婆子徹底不敢叫喚了,想著最起碼現在能在大隊食堂裏吃飯,餓不著,總歸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得罪了大隊長,不然到時候指不定就會跟沈家一樣,被排擠孤立,到時候日子會更難熬的。


    -


    與此同時,偷豬犯從軟乎的床上緩緩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看著床邊風到半幹的桂花。


    花香淡了許多。


    窗外,潑糞犯們正光著膀子幹活呢,編竹籃的,紮掃把的,還有劈柴的,沒一個閑著。


    做些手工送去公社的供銷社裏頭能換錢也能換東西,所以鄉下人幾乎都會點手藝,貼補家用。


    “國棟哥,你們這衣裳咋都是濕的。”老三媳婦好奇的看著晾在院裏的衣裳,半幹半濕。


    蘇國棟隨意的拿下來套上身上,準備用體溫焐幹:“沒啥,髒了順手給洗幹淨了。”


    家裏人,一人兩套換洗衣裳,不知穿了多少年,都是打了補丁,小了縫補接布,穿上跟披個爛麻袋沒區別。


    蘇淼淼出門時就看到幾個哥哥仰頭對著她憨笑。


    “小妹,等大哥把這些交去供銷社給你換點奶糖吃吧?”蘇家大哥問的極其自然,仿佛這錢就是給她花的,別人花不得:“還是你不想吃奶糖了,想要紅頭繩?”


    “哥,換點水果糖吧,到時候咱們分著吃。”


    蘇淼淼小臉上的笑容甜軟,是從前不曾有過的,以至於三個哥哥都看傻眼了,恍惚間覺得妹妹好像變得跟小時候一樣,軟乎的、可愛的,跟天上的棉花團子似的,讓人想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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