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湯來嘍!”


    劉嬸子吆喝了一聲,像是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人一碗!”


    這回搜了不少肉罐頭,蘇大力粗略估計得有三四十個?


    不過老劉舍不得一次煮光,老劉讓劉嬸子開四個,蘇大力說開十個。


    當家的想省著點,把肉罐頭留給當兵的補身體用。


    當兵的心裏清楚,再這樣下去熬不了多久,鬼子的掃蕩越來越頻繁,今天不吃,說不定以後就吃不上了。


    活著的時候能多吃一口肉,來這一遭,也不算虧心了。


    當家的倔不過當兵的。


    ……


    所有人都在排隊等著喝肉湯。


    蘇大力看著熱鬧,聽著笑聲,從半露天的灶房裏撿起了個裝肉罐頭的空罐子。


    被塞了一碗熱乎乎、黑不溜秋的肉湯的‘小泥人’蘇淼淼淡定的‘嗦’了一口‘不幹不淨’的肉湯,視線落在了撿空罐頭盒子的蘇大力身上。


    撿完罐子的蘇大力對上小姑娘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問:你怎麽喜歡空罐子?


    蘇大力對上小姑娘的眼,放緩了聲音:“這樣的東西我老家還沒有,以後帶回去給我媳婦兒看個鮮……”原本是想帶個罐頭的,但罐頭還得留著給這裏的人吃。


    對上那雙熟悉的鳳眼,他的話變得越來越緩慢、笨拙,人也變得嘮叨了起來:


    “我媳婦也喜歡吃肉,每回上山打到肉就屬她最高興。”


    “她會疼人,紅燒肉那麽費事兒的玩意,回回都願意給我燒,其實一開始燒的不咋好吃,後來……”


    “後來燒的比飯館裏的廚子還好。”


    聽完這一句,蘇淼淼喝肉湯的動作頓住了,手裏原本就不咋香的肉湯,更不香了。


    原來這話是爹誇的,隻不過爹死了十六年,飯館變成了國營飯店。


    所以娘才會一直自信的說,有人誇她做的紅燒肉比國營飯店的大廚做的紅燒肉還好吃。


    因為真的有人誇過。


    爹誇的。


    “你咋這樣看我?”


    蘇大力對上蘇淼淼複雜的眼神,將罐子收進了小布包裏捆好:“感覺你像是認識我似的……”


    蘇淼淼又喝了口肉湯,想給自己壓壓驚。


    死了十六年的親爹活生生的站在自個麵前,還能說會道的,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怪怪的。


    “連長……”


    “嗯?”


    蘇淼淼問:“你要是能回家,你都想幹啥?”


    蘇大力轉身接過小竹竿遞過來的肉湯,他們的碗都是輪流用的。


    蘇大力仔細想了想:“要是能回家……”


    奇怪的是平時避之不談的‘回家’,現在也能靜下心想了。


    “要是能回家,我想跟桂芬說說話,就問問家裏的孩子們有沒有不聽話,老大要是不聽話就直接打老大,弟弟們要是不聽話也打老大,因為當爹的不在,當老大的就要撐起家。”


    蘇大力說的很認真,蘇淼淼聽的也很認真。


    蘇大力見小姑娘不說話了,感慨了一句‘還是肉湯好吃’用來緩解氣氛。


    其實心裏苦的時候吃啥都一樣。


    文化人說,那叫‘味同嚼蠟’。


    他現在也是半個文化人了。


    因為能當八路軍的兵可都厲害的很,下到六七歲的娃娃,上到識文斷字的老漢,都自願加入了八路軍,他跟著學了很多,也長了不少見識。


    他從不後悔當兵,也不後悔保家衛國。


    隻是偶爾想到再也不能回家的可能性,心裏會有點不是滋味。


    比如,現在。


    蘇淼淼看出了麵前人有些低迷的情緒,於是將肉湯吸溜的‘嘩啦嘩啦’的,清脆的水聲讓蘇大力看個不停。


    “喜歡喝?”蘇大力瞅著渾身是黃土灰的小同誌。


    蘇淼淼點頭:“還行,沒我娘燒的紅燒肉好吃。”


    “你娘也會燒紅燒肉?”


    蘇大力來了興致,院裏搖曳的篝火驅散了他眼底的黑,蘇大力想到了麵前的小姑娘身世可憐,就道:“等鬼子被打跑了,我帶你去嚐嚐我媳婦兒做的紅燒肉。”


    蘇淼淼抿了抿嘴。


    現在是一九四二年秋。


    還有三年,鬼子才投降。


    反正都是要投降的,早一點,再早一點,不都一樣嗎?


    蘇淼淼看著蘇大力:“要是能活著回家,我們一定會在一個桌上吃紅燒肉的。”


    蘇大力覺得小姑娘這話說的奇怪,心頭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浮現了上來。


    都姓蘇。


    叫淼淼。


    她娘說他爹沒文化。


    她娘會燒紅燒肉。


    蘇大力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居然會將頭回見的小姑娘當成是桂芬的孩子。


    他才二十九,不到三十歲,哪裏能生得出十六七歲的女娃娃。


    想閨女想瘋了……


    【宿主大人……】


    係統小二冒泡了,【咱們這次的任務是開個超級店鋪的分店,要在這裏開嘛?】


    蘇淼淼想到她還在受洪水侵害吃苦的親娘,於是用意識和小二交流道:“開分店的事不急。”


    她現在隻考慮是讓鬼子早點滾蛋,還是讓他們都死光。


    不然她擔心開完分店一回去,想念家的‘蘇連長’會被鬼子圍剿,死的悄無聲息……


    耳邊傳來小竹竿說話的聲音。


    小竹竿珍惜的摸著自己吃了肉湯被燙的熱乎乎的肚皮:“以前俺總怕鬼子一下子來多了殺不完,現在俺不怕了。”


    “明個俺還要去巡邏!”


    旁邊的老劉笑著打趣:“小竹竿啊小竹竿,吃了肉湯長了膽!”


    小竹竿一點也不害臊:“對!俺覺得俺吃了肉湯以後,膽子比以前更大了!”


    眾人嬉笑,孩子們聽不懂也跟著大人一起笑。


    這一刻像是忘卻了戰火帶來的傷痛,隻需要一碗熱乎乎的、沒有味道的肉湯。


    -


    次日,天際亮堂堂。


    篝火早就熄滅了。


    穿著單薄衣裳的人都起來活動著身體,這時,趁著天黑就趕去外頭的人急匆匆的傳信道:“飛機又來了!飛機又來了!”


    “天都被遮黑了!”


    傳信的小孩說話帶著哭腔:“好多鬼子的飛機都在天上飛呢!”


    “連長,不好了!”王小八家的傻子被鬼子給騙了!鬼子被帶去獅子嶺那頭的根據地了……”


    “快,整隊!”蘇大力毫不猶豫的下令:“帶上準備好的東西,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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