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聊了一會後,眾人唏噓不已的上了卡車,久久的沒有平靜。


    城裏有正經工作的工人居然都在賣女娃子賺黑心錢……


    與此同時,蘇大林窩在卡車車鬥裏抱著賣南瓜賺來的錢失神。


    有這筆錢在,蘇家莊生產大隊不是不能養品種豬……


    之前養野豬大家夥就挺高興的。


    蘇大林仔細回憶著自家小侄女帶著他幹的事。


    好像至今為止,小六帶著他做的每一件事對大隊的人來說都是好事。


    現在大隊裏不僅在一年內吃了好幾回的肉,還靠著賣黑皮野豬和南瓜賺了不少錢……


    比起往年來說,今年既多打了幾口水井,手裏又是多了錢和口糧。


    這日子眼看著就要紅火起來了……


    他這個當叔的大隊長完全找不到不跟著小六一塊幹的理由啊。


    -


    下午。


    卡車一路平穩的開到了蘇家莊生產大隊前頭的路口。


    車鬥裏的蘇淼淼探頭迎著風,忽然對上了一雙幸災樂禍的眼睛。


    蘇淼淼凝神,眼底都是問號和狐疑。


    這人怎麽神經兮兮的?


    專門來衝她笑?


    一旁的蘇大林也看到了,他扯著嗓子訓斥道:“大白天的不下地去幹活,守在村口冷笑啥?!你今天的工分還想不想要了!”


    以往這句話一出所有社員都會老老實實。


    可現在那人卻像是沒聽出蘇大林口中的威脅一樣十分不屑一顧的雙手抱起胸,像是在等著看什麽好戲。


    畢竟一天的工分才幾個錢?


    還不如給人報個信、踩個點呢。


    見此蘇大林夾緊眉頭,眼角的紋路比地上幹裂的紋路還要深刻:“我怎麽覺得不太對勁呢。”


    往常這廝可沒這麽大膽,連工分都不怕被扣了?


    蘇淼淼也感受到了,這會她已經在讓小二看家裏的情況了。


    有錢後她習慣了安置視聽監控的習慣,尤其是在需要她的地方。


    譬如劉家溝。


    再譬如家裏……


    【宿主大人,家裏沒有出事啊。隻是今天好像家裏沒人在?廚房也沒動過。】


    蘇淼淼表情頓時變了。


    如果說家裏沒人也不一定是出事了的話,那廚房沒人就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她的娘可是雷打不動每天給她做好吃的。


    哪怕她不在家,也會做好吃的飯留一份放在保鮮櫃裏。


    出事了?


    什麽事?


    家裏那麽多哥哥嫂子在,能出什麽事?


    蘇淼淼扭頭,忽然往村口又看了一眼,那人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沒來得及藏起來。


    轉瞬間,蘇淼淼猛地從正在行駛中的卡車上跳了下去。


    一路平穩的卡車緊跟著急刹停下。


    “小六!!!”


    蘇大林被嚇壞了,以至於驚恐的聲音都慢了一步:“你別急啊,出啥事了!”


    “幹啥!你過來幹啥!”原本還在得意的人被嚇得慌忙後退了好幾步。


    她就是恨,恨這個缺德丫頭的日子咋過的越來越好,所以才會想在老蘇家出事的時候專門過來看好戲。


    蘇淼淼一步步的走過去,速度快的驚人。


    再加上那人身材肥碩豐滿,根本跑不快。所以三兩下就被反手扣住了。


    “你個死丫頭,放開老娘!你憑啥抓俺!”


    蘇淼淼向來掛著笑的臉冷若冰霜:“說說吧。讓你幸災樂禍、得意高興到一直衝我笑的事是什麽。”


    “啥幸災樂禍?啥得意啊?老娘愛笑就笑!”


    蘇大林哆嗦著發軟的腿爬下了車,剛才看到小六跳車可把他嚇的夠嗆。


    但他心裏明白,小六不會無緣無故做這麽危險的事。


    “老牛家的,你如實交代!”


    蘇大林黑著臉:“大白天的不去上工,你杵在這幹啥的!”


    牛嬸子眼珠子咕嚕嚕的亂轉,一看就沒憋好屁,都被抓住了卻還在嘴硬:“能幹啥?今個又不止我一個沒上工。”


    說到這牛嬸子仿佛有了什麽底氣一般的哼哼道:“俺就是出來轉轉透口氣唄,你抓俺幹啥……!”


    “死丫頭你還不放手?!快放手!”


    牛嬸子號喪似的扯著嗓子喊道:“大隊長你還不管管她!”


    手上越來越疼的牛嬸子嘴皮子快過腦子的咒罵了一句:


    “要不是你這個賤丫頭這麽缺德,你家裏的娃子咋可能被拍花子的給拍走!”


    “還說你是啥福星?呸!俺看你就是個掃把星!”


    “誰讓你家老子娘不疼兒子隻疼閨女的,這下倒大黴了吧!”


    牛嬸子剛罵的身心痛快,耳邊就傳來‘哢嚓——’一聲巨響。


    緊接著就是她如殺豬般的慘叫。


    牛嬸子嘴唇煞白的疼的倒在了地上來回翻滾,捂著骨頭錯位的手腕哭道:“殺人了!殺人了!”


    “來人啊,快來看啊!蘇家小六要殺人了!”


    可牛嬸子的話並沒有引起周邊三個男人的同情,反而一個兩個的臉色都陰沉了下來,恨不得也衝上去教訓她。


    “閉上你的臭嘴!”


    蘇大林說完,眼神擔憂的看向蘇淼淼:“小六啊你先別急,有可能就是老牛家的扯謊呢。”


    牛嬸子一聽不樂意了,她疼到額頭冒著冷汗,嘴卻還能活動:“誰說老娘扯謊了?”


    “今個上午大隊裏來了拍花子的,好幾家的娃子都被拍走了!”


    牛嬸子已經疼到齜牙咧嘴的了卻還想笑,可她臉上的表情卻猙獰通紅,擠出的笑比哭還難看:“尤其是你家的!一下子被拍走了四個!”


    “你家裏人啊找了一上午了都沒找到!”


    牛嬸子也不裝了,她就是恨蘇小六。


    恨她打獵分肉、吃大鍋飯從來不帶牛家!


    恨她家日子紅紅火火的住上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現在家裏丈夫說他惹事精、兒子罵她是掃把星,都覺得是因為她才吃不上肉的,因而動輒打罵。


    好不容易被她逮到老蘇家出事的好戲,她怎麽能忍得住不來看這場好戲!


    “這下好了!”


    牛嬸子著魔了似的詛咒道:“因為你這個掃把星,你家大房二房都沒了娃子斷了根!你看看等你回去後你那些個哥哥、嫂子們還能不能給你好臉色看!”


    “到時候你娘家人不要你了!全大隊也沒有男人敢娶你這麽個喪門星!”


    牛嬸子越說越興奮:


    “你以後的日子啊……隻會比俺過的更慘!!!!”


    說著說著牛嬸子似乎已經親眼看到了那一幕,滿眼癲狂。


    她恨啊!


    憑啥好處全讓蘇淼淼這個賤人得了?不過是個沒把的賠錢貨而已!


    當女娃的咋可能有這麽好的命……


    女娃子天生就是要吃苦的……


    在她的記憶裏,從兒時起就被教育著:女娃子天生就是要吃苦的。女娃享福家裏可是要遭天譴的!


    因為她是個女娃這輩子吃了很多苦,所以看到蘇淼淼越來越好她的恨意才會這麽濃鬱。


    總覺得她嚐過的苦蘇淼淼不嚐一遍就是不對的。


    可實際上,她真的恨對人了嗎?


    她不敢恨真正讓她過上苦日子的人,甚至不敢清醒的回顧一遍自己的人生。


    滿腔的不甘和怨恨不發泄出去讓她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於是她隻能把恨轉移出去。


    仿佛隻有看到比自己幸福的和自己一樣苦,她才能寬慰自己:看吧?女娃天生就是要吃苦的!


    俺這輩子已經熬出頭了,結了婚還生了兒子。


    可她啊,年紀輕輕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呢。


    -


    蘇淼淼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借著背帶褲的大口袋從裏麵掏出了一條長而結實的粗布條。


    她一邊捆一邊對一旁的蘇大林說:“大林叔,丟孩子的事她應該或多或少也參與了。”


    “放你娘的屁!”


    牛嬸子倔著頭反駁著,沒等她繼續說下去,蘇淼淼的一句話便讓她啞火了。


    牛嬸子似嚇傻了一般,嘴巴張張合合的說不出半個字來。


    一旁的蘇大林卻聽愣了:“小六,你、你說老牛家的得了不少好處是啥意思?”


    難不成同大隊的人還敢幫拍花子偷孩子嗎?


    蘇淼淼沒說話,左手禁錮著牛嬸子的雙手,右手插進牛嬸子的褲子,在內側的口袋裏掏啊掏啊。


    零零散散的票子被她摳了出來,隨意的撒在地上。


    目測有好幾張十塊的大票子,加起來將近一百多塊錢呢。


    旁人掙一年也掙不到的錢,就這麽灑在了地上!


    牛嬸子恨恨的瞪大了眼,瘋狂的扭著肥碩的身體想往地上撲:“這都是俺的錢!你憑啥掏出來!”


    蘇大林看到這徹底黑下了臉:“說!再不說實話老子就報警把你送去公安局!”


    “憑啥!”


    牛嬸子一聽到‘公安局’三個字就被嚇破了膽,聲音看似尖銳卻不複底氣。


    看到牛嬸子心虛了,蘇大林哪裏還會有顧慮:“就憑你這嶄新的錢說不出來路!”


    牛嬸子目光閃爍道:“這是俺家攢的血汗錢……”


    “你家攢的血汗錢能裝你身上?”蘇大林質問著。


    因為以他對老牛家的了解,這錢絕不可能會落在她這個當兒媳婦的口袋裏。


    一塊兩塊還勉強有可能。


    但這可是一百多塊!


    放在誰家都不可能裝在身上四處晃悠。


    牛嬸子心虛的反駁道 :“裝俺身上咋啦!俺要拿錢去辦事的……”


    “辦啥事能給你這麽多錢?”


    “我可還記得,上個月老牛還把你打的下不來床,你哭著求著讓我做主!”


    “咋的,才半個月功夫,老牛就舍得給你這麽多錢讓你去辦事?”


    蘇大林冷著臉將錢撿起來數了數:“那我這就去喊你男人和老婆婆來,問問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牛嬸子被這話嚇得一哆嗦,這是她準備貼補娘家的私房錢,所以壓根沒跟家裏那群人說。


    要是他們知道自個藏了這麽多錢準備帶去貼補娘家……


    估計會被老牛和他那個黑心肝的娘給活活打死。


    “別、別去!”


    牛嬸子臉色來回變幻,活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耗子,膽都快被嚇破了。


    因為她知道,犯了錯,旁人不一定會弄死她。但牛家人一定會。


    所以她不怕能打死野豬的蘇淼淼、


    不怕有權力的生產大隊長蘇大林。


    她隻怕自己的婆婆和丈夫,甚至是她那個年紀輕輕就遊手好閑的混混兒子……


    因為他們是真的會把人往死裏打。


    想到被打到下不來床的疼……沒一會,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輕的牛嬸子就什麽都交代了。


    她說前陣子有個跛著腳卻打扮的光鮮亮麗的老太婆哭訴自己生了個狠心的女兒,不讓她來見自個多年沒見過的外孫外孫女……


    所以就花大錢讓牛嬸子踩點幫忙找機會和外孫外孫女碰個麵。


    從一開始的幾塊錢見一次麵,到後麵的十塊錢傳個信……


    就這樣,抱著有便宜不占是蠢蛋的牛嬸子給他們報信、踩點,時不時閑聊的告訴他們大隊那幾個娃的消息。


    當然牛嬸子沒說,她每天都在跟那跛腳老太太咒罵老蘇家怎麽不絕種!


    可牛嬸子不知道的事,對方能找上她就說明對蘇家蘇家莊生產大隊的情況是有所了解的。


    整個蘇家莊生產大隊也隻有被排擠、孤立,且還沒有去過老蘇家搬家宴的人當中要屬牛家的牛嬸子跟老蘇家的關係最不對付、相看相厭。


    所以對方是打定主意,知道牛嬸子為了看老蘇家的笑話會守口如瓶、寧死不說。


    可對方不知道的是這個能被他們騙的團團轉的牛嬸子,本身就不是個能沉得住氣、耐得住性子一心悶聲發財的‘聰明’人。


    她得了大好處,轉頭又發現自己的仇家出了事。


    雙喜臨門之下怎麽可能會安安分分的待在家裏等風頭過去?


    她恨不得把眼珠子都寄存在老蘇家,看他們家破人亡。


    說完,牛嬸子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哭訴道:“俺隻是同情那個跛腳老太太疼外孫外孫女的心,俺有啥錯?”


    “再說了,那跛腳老太太每回找的都是打小沒了娘的蘇草根和蘇小花。俺哪知道老蘇家的孩子會丟啊!”


    她原先的確不知道對方打的是偷孩子的主意。可現在……她明顯是知道了以後才忍不住守在村口來看好戲的。


    隻不過現在東窗事發,為了保命她才哭嚎裝無辜。


    蘇淼淼懶得去拆穿她的拙劣演技,滿腦子都在想那個跛腳的老太太是誰?


    如果是拍花子的,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指名找草根和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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