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阻攔不了我的,我來找你,是因為我無人可說,如果你也阻攔,我就真的不知道還能對誰說了。”


    抱歉,她隻能欺騙他了。


    事雖不是這件事,可話卻是真心。


    宋有光沉默片刻,“打算什麽時候走?可有需要我幫忙的?”


    沈亦槿淡淡笑著,“幫我勸解父兄,別讓他們擔心我,不論找不找得到神醫,我肯定會回來。”


    肯定回來,隻是虛張聲勢,回不回得來,她還真不知道。


    如果她回來了,當然好,若是回不來,就是李彥逐欠了她一條命,算上救林惜的命,就是欠了她兩次救命之恩,應該能抵得上父兄兩條命了。


    宋有光縱然有千般萬般不願,可他什麽都阻止不了,沈亦槿是信任他才告訴了他,若他告訴沈家父子,就失去了沈亦槿的信任,他實在不願失去這份難得的信任,隻好替她隱瞞。


    可又太不放心,再次問道:“真的不危險?”


    沈亦槿笑道:“雪山腳下不過苦寒些,危險倒不至於,我是去找人,又不是去征戰。”


    宋有光這才鬆了口,“好,沈姑娘放心,我會勸慰沈將軍的。”


    “什麽時候動身?”


    “就在這兩日。”


    *


    翌日一早下起了雪,到了傍晚已經白茫茫一片,子時,沈亦槿換上一身夜行衣,來到了六皇子府院牆外。


    看著高高的院牆,她想到了去年此時,也是在臘月,她趴在牆頭,看著李彥逐的房間。


    她還記得江鋒腰間的利劍,記得衛安手中的燈籠,記得紗簾背後的李彥逐。


    一切都好似發生在昨日。


    那時,她懷著希望,以為自己能打動李彥逐。如今,她心中已經沒了希望,不再奢求能打動李彥逐,隻想豁出命去讓李彥逐欠她情分,甚至不惜以命換命。


    “沈姑娘。”江鋒出現在她身後,語調輕緩。


    她回頭看著江鋒,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向她腰間的利劍看去,“江護衛,你可知道,我很害怕你腰間這把寶劍,第一次見它,就被震懾住了。”


    江鋒眼中都是親切,絲毫沒有了第一次的冰冷疏離,這張鐵麵也不知什麽時候就得溫和了。


    他將劍取下,雙手遞到沈亦槿麵前,“這把劍是我隨殿下第一次出兵征戰,大勝而歸後,殿下賜給我的。”


    沈亦槿接過來,細細撫摸著這把劍的每一個紋路,那個中間鑲嵌著紅寶石的虎頭,如今看起來也不那麽可怕了。


    武將能將佩劍讓旁人察看,是對那個人極大的信任,江鋒願意這樣對她,她真的很感動。


    說來也是可笑,她感動了李彥逐身邊的所有人,卻唯獨感動不了李彥逐。


    將佩劍還給江鋒,她微笑道:“殿下願意見我嗎?”


    江鋒道:“殿下已等候姑娘多時。”


    這倒是出乎沈亦槿的預料,“我以為殿下是讓你來阻攔我的。”自嘲著笑笑,深呼一口氣,“我們走吧。”


    一年後的今日,她再次站在了李彥逐的房間,今夜的燭火很明亮,今夜的梅香很舒緩,今夜的屏風合在一旁,沒有將她隔開,今夜的李彥逐沒有坐在紗簾後。


    他站在房間中央,負手而立,等著她的到來。


    沈亦槿進屋後,江鋒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李彥逐打量著一身夜行衣的沈亦槿,想起了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和她說的那些傾慕之言,那時的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和這個女子糾纏至今。


    誰知一年之後,她能這般站在自己麵前。


    自無憂齋回府,他嘴上說著不讓人再提起她的名諱,不讓衛安再接受她的食盒,可當膳食不再有她的菜品藥膳,姨母不再和他談起有關她的任何事,他竟會覺得心裏空了一大片,不論怎麽樣都填補不了。


    昨日衛安跪在他麵前,向他稟告了沈亦槿說的話。


    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見到她。


    沈亦槿握了握拳頭,鼓起勇氣對上李彥逐的眼眸,卻在下一刻愣住。


    男子的眼神不再冰冷,讓她十分詫異,習慣了他的冷漠無情,如今這樣溫和的神情,倒讓她有些不適應。


    想好的那些義正嚴辭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她下意識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李彥逐的眼睛。


    李彥逐往前走了一步,“沈姑娘,衛安說你有要事要告知我,事關我的性命,是何事?”


    沈亦槿抿了一下嘴唇,抬頭道:“我已經知曉殿下要去北地剿匪,殿下不能去!”


    所有的話術,在來之前,她已經反複排練過很多遍,她說什麽樣的話,李彥逐會如何回應,她又該如何應對,左右不過是想讓自己在李彥逐心中能占據一席之地。


    李彥逐瞳孔微縮,心頭發熱,她定然是聽沈家父子說了些什麽,擔心他的安危,才會對衛安說那些話。


    他很不自然地笑笑,“為何?”


    沈亦槿道:“我偷聽了父兄的談話,這次剿匪是太子故意讓人向陛下諫言的,就是想讓殿下有去無回!”


    李彥逐苦笑,“我知道。”


    沈亦槿故作吃驚道:“殿下知道?那殿下可不可以不去?”


    李彥逐搖搖頭,“僅僅是朝臣諫言根本沒用,重要的是,父皇同意了這個諫言,我不能違抗聖意。”


    那日他接下剿匪聖旨後,心情異常複雜,父皇明知他身體孱弱,自從上元節落水後,也相信了他武功全失,此次究竟是給了他機會,還是不管他的死活,讓他自生自滅?


    父皇的身體一日不日一日,他不能再蟄伏,趁這次機會,他要讓眾人看到,就算他體弱,就算她失了武功,一樣可以帶兵征戰!


    諸葛亮並無武藝,能指揮萬千軍馬,孫臏身體殘疾,亦能擊敗龐涓,他有何不能!


    就更別說,他的病痛是假的,也沒有失去武功。他要的是朝臣和百姓對他真心臣服,而不是僅僅靠爾虞我詐爭奪皇位。


    待時機成熟,他要讓所有人知道,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隻有他能坐!


    沈亦槿深呼一口氣,往前走了一步,真誠地看著李彥逐,“既是如此,我想陪殿下去,北地苦寒我不怕,行軍勞頓我不怕,我隻怕這一別,成了永別。”


    第六十章


    一霎間, 李彥逐覺得胸口好似有一股強勁地熱流不斷衝撞著自己,蔓延到身體每一處經絡,讓他鼻頭忍不住發酸, 竟是紅了眼眶。


    沈亦槿的這份情意,太重,重到他根本無法承受。


    他轉過身, 平複著心情,很久才轉身道:“我不想帶著一個累贅。”


    分明心裏柔軟到不行,卻非要說著傷人的話。


    沈亦槿已經習慣李彥逐這樣對她, 心中的刺痛隻一瞬就消失了, 她早就猜到李彥逐不會同意。


    “我不是累贅, 雖說我武藝不精, 但也會些拳腳功夫,不至於需要人照顧。”


    李彥逐道:“你是我什麽人?憑什麽跟我去?”


    沈亦槿預想到他會問這樣的話,深吸一口氣, 陪著笑臉,“我不是殿下什麽人,隻不過是個愛而不得卻還不肯放棄的可憐人。”


    “傻子。”李彥逐道。


    他寬袖一揮, 房門被無名風打開, 轉身而立,不讓沈亦槿看見他滿眼的不舍。


    “你走吧, 別再來了。”


    沈亦槿轉身看了一眼門口守著的江鋒和衛安, 回身對李彥逐福禮道:“經此一別,也不知是否還有再見之日, 小女願殿下一路平安, 凱旋而歸。”


    她等了片刻, 李彥逐沒有回應, 才邁步離開。


    走到房門口,她對衛安道:“衛安,我還有事想要交代,你可否送我出府。”


    衛安往裏看了李彥逐一眼,李彥逐還是那樣安靜站著,並未發話,他又看了看江鋒,江鋒點點頭,他們都認為主子這是默認了。


    其實這一年,他們二人也察覺出了李彥逐對沈亦槿態度的轉變,且兩人都覺得沈亦槿對衛安說的,無非就是有關剿匪的一些瑣碎事。


    衛安道:“是。”


    兩人來到府門口,沈亦槿站定,十分鄭重的喊了一句:“衛安。”


    衛安道:“姑娘有什麽要交代的?姑娘放心,我一定照顧好殿下。”


    沈亦槿搖搖頭,“我並非要交代這些事,我是想讓你幫我!”


    她往府內看了一眼,“這次剿匪,我必須要跟在殿下身邊,你幫我!”


    衛安懵了!這人怎麽能這麽倔呢,而且這事,他怎麽敢!


    “沈姑娘,剿匪太危險,你不能去,我知你擔心殿下,還請姑娘放心,殿下定然會大勝而歸。”


    沈亦槿堅定地道:“若你不幫我,我就自己想辦法,我知道此次殿下會帶領後備營的將士前去,那我就女扮男裝混進去!”


    昨日她問宋辰遠時,還不知道上京已經對此事議論紛紛了,白日裏去茶館聽戲才知曉,稍微留心就聽到一旁的世家子弟大談此事,說後備營是大興戰鬥力最差的軍營,將軍劉信風花雪月,管束不力,營中要不然就是吊兒郎當的兵油子,要不然就是笨手笨腦其他軍營不要的。


    這次六皇子若能全勝而歸,皇帝定然會另眼相看,若敗了,說不定就死在了北地。


    還有人說,即使剿匪勝了,六皇子身患怪疾,也無緣皇位。


    沈亦槿聽著聽著就生了個主意,既然是這樣一支管束不力的軍隊,她更名換姓想辦法入營,應該沒有人發覺吧。


    可這是下下策,如果衛安願意幫她,一切就簡單了。


    衛安忙勸解道:“姑娘別衝動,姑娘千金之軀,戰士們都是徒步行軍,姑娘如何受得了?”


    沈亦槿道:“旁人受得,我怎麽就受不得?隻要能跟在殿下身邊,做什麽我都願意。我對軍營還算了解,混進去應該不難,我打算明日就去!”


    要怎麽混進去,說實話她還真沒想到具體實施辦法,但這時候重要的是向衛安表達決心。


    果然,衛安鬆了口,“沈姑娘別急,別急,明日萬不可去,容我再想想。”


    衛安行事謹慎,若能說出這樣的話,基本就是答應了。


    那就讓她再加一把火,“衛安,我已經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衛安急忙問道:“什麽主意?”


    沈亦槿笑笑,衛安當真如她所料,心思已不在如何拒絕她了,而是如何幫她。


    “不難,剿匪的隊伍浩浩蕩蕩,你隨意將我安排在隨從中。”


    衛安有些為難:“姑娘,殿下身邊並無女婢,殿下回朝後,除了重新召回的護衛,府中隻添置了三五灑掃和兩三後廚,並無女婢。”


    沈亦槿道:“我略通廚藝,若此次有跟隨而去的廚子,就換成我吧,我會按照林姑姑的藥膳方子準備好藥材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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