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傳令說李彥逐要見他,大概能猜到是什麽事,這兩天兵力未戰先損,本就沒什麽勝算,這樣一來,更不可能贏了。


    他倒要看看李彥逐會怎麽做,來到營帳中,他拍拍身上的雪,“老天爺這是讓我們知難而退呀。”


    李彥逐走到劉信身邊,鄭重說道:“劉將軍不願剿匪,今日我便成全你。”


    劉信一臉懵,忙問:“殿下這是何意?”


    李彥逐道:“我思慮了很久,不能再有人因這場大雪死去了,這些傷病的士兵不能再繼續行軍了,可大軍不能因為他們停下,誤了剿匪的期限,就是違抗聖命,還是得死。”


    他看了一眼外麵依然在下的大雪,“你清點一下人數,帶著傷病的士兵留在此地,我會拿出一些糧餉給你們,你管束好他們,別去騷擾百姓,若糧餉不夠,就派人來北地,我再給你們銀子。若剿匪僥幸勝利,我便來與你匯合,我們一起回朝複命,若我死在了剿匪之地,你便帶著他們前去複命。”


    李彥逐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劉信,“屆時你將這封信交給父皇,一切罪責由我來承擔,可保你們平安。”


    劉信越聽心中越發燙,李彥逐竟然願意如此做,那些傷病士兵對於大多主帥來說就是可以丟棄的無用之人,糧餉珍貴,他卻願意拿出糧餉來救他們。


    他一直認為,出征作戰一切都是為了勝利,傷病是最容易被拋棄的,從沒有哪一個將帥如此為這些人考慮過,在他們心中除了勝利就是勝利,為了贏得一場戰爭,有時候可以不計一切代價。


    突然他很想知道,六年前那場戰事究竟是怎麽回事,可之前他如此看待李彥逐,現在還真有些問不出口。


    劉信猛然間想到了什麽,不由說道:“三萬大軍,這一路本就寒冷,已經有很多人生了病,又遇了這一場大風雪,如今隻剩下兩萬多人,若是再讓有傷病的士兵留下,殿下能帶走的也就不足兩萬人了,聽聞匪患雖隻有一千多人,但易守難攻,且個個狡猾凶悍,能以一敵百,攻打時,僅是山上滾落的大石塊就能讓不少士兵喪命。”


    他苦笑道:“若是飛騎營的精兵剿匪自然不在話下,可後備營……恐怕都是去送死的。”


    李彥逐也苦笑道:“我本也沒想著能回來,你們又何苦跟著我去送死,作為將士,還未上過戰場就死在了他鄉,未免太可悲了。”


    他真誠的看著劉信,“如果可以,你多留下一些人吧,那些山匪,不是人多就能取勝的,山匪需剿,但不是如今這麽個剿滅法。”


    如何剿滅,他需到了北地細細勘察後,再做打算。


    劉信心中充斥著一團火,此時的他看著李彥逐,已經不再是那個窩囊懦弱的皇子了,而是心懷仁義的將領,他單膝跪地,抱拳道:“殿下,末將不願留下,末將願隨殿下前去剿匪。”


    李彥逐明白,此舉已經讓劉信改變了對自己的看法,但他做此事並非是想讓劉信對自己信服,而是真心實意的不想讓這麽多人跟著去喪命。


    他扶著劉信的雙臂,想讓他起身,“你留下吧,我知你家中還有妻兒和老母。”


    劉信並不起身,繼續道:“北地發生匪患的地界在榆縣,那裏四麵環山,山匪就在其中的北山上,山體陡峭,山路崎嶇,別說是攻了,僅僅是攀爬上去,恐怕就得喪失兵力了,而且沒有人帶路,很難找到山匪的聚集地。”


    李彥逐有些驚訝,這個劉信嘴上總是說走走樣子,其實還是做了一番準備的。


    “劉將軍先起身再說。”


    劉信又道:“殿下是同意末將一同前去了嗎?”


    李彥逐啞聲。


    劉信很是鄭重地道:“此次剿匪殿下需要末將,早年間末將還是小兵時曾鎮守榆縣,隻是我改過名,並沒什麽人知曉這段經曆,且此時榆縣守城將領同末將是舊友。”


    李彥逐當真是有些驚訝的,劉信曾經鎮守榆縣,是他沒有想到的,在知道後備軍隨他剿匪後,也曾讓江鋒調查了劉信,許是調查時日短,並不知他還有這段經曆,或許就如同他所言,這段經曆是不被人知的。


    現在看來,老天爺對他也沒有壞到不可理喻,還是給他留了一線生機。


    “好!就依將軍,若此次剿匪功成,將軍乃是頭功!”


    劉信這才起身,“末將不敢居功,末將之前對殿下無理,還請殿下原諒。”


    其實,這許多日相處下來,李彥逐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樣,剛開始他覺得是個病秧子,後來除夕之夜,李彥逐揭了他傷疤的同時,也讓他了解到李彥逐至少不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除此之外,行軍這一路,李彥逐張弛有度,體恤將士,並無皇子的氣焰,也沒有旁人所說的窩囊之感,反而有些心中有江河的氣度。


    再加之今日,劉信更加確信,相比於其他兩位皇子,李彥逐更應該登上那個至高之位。他一直都忘了,人們也都忘了,如果六年前那場禦駕親征得勝而歸,現在的東宮會不會已經易主了。


    李彥逐拍了拍他的肩頭,“將軍過謙了,如今我們一道,為榆縣百姓謀太平。”


    劉信重重點頭,“末將願追隨殿下。”


    從營帳出來,劉信清點了傷病的士兵,傳達了李彥逐的軍令,讓自己的副將帶領這些人留在原地。


    至此,三萬大軍,還有不到兩萬人,李彥逐帶領著他們繼續前行。


    又行軍整整一月才來到了榆縣。


    榆城的縣令和守城的將軍早早在城門口迎接,這裏天高皇帝遠,對於上京的事並不了解,得知領兵的乃是皇子,都感到十分驚訝。


    剿匪一事,通常都是由守城軍隊來做,最多也就是周圍守城將士前來支援,除非是匪患成了一定規模,形成了叛亂,朝廷才會派兵前來鎮壓。


    就更別說是皇子親自領兵了,縣令張德順頭上冒了汗。


    榆城地處偏遠,縣令張德順寒窗苦讀高中進士,恰逢當時榆城縣令病故,朝廷派他接任已二十餘載,除了科舉那幾日便再也沒見過上京的繁華了,更沒見過比主考官還高品階的官員,加之心懷有鬼,他不敢抬頭。


    看了一旁的守城將軍徐勤,張德順心頭更加發虛,前幾日他收到了吏部侍郎的親筆書信,讓他在此次朝廷剿匪時從中做梗,和派去安插在山匪中的奸細裏應外合除去主帥,定不能讓他活著走出榆城,且這件事不得告知旁人,否則不但要了他的腦袋,還會要了他妻兒的性命。


    還允諾他,若事成,定然調他到上京任職,給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當了這麽多年縣令,他做夢都想帶著妻兒去上京見識見識,況且這件事也容不得他說不。


    隻是沒想到此次前來的人是六皇子,稍作思索他便知曉,這是一場皇權之爭。


    他不知道此次要謀害六皇子的究竟是太子還是五皇子,也不知道在如今的剿匪隊伍中有沒有細作,又有多少,隻知山匪中安插了不少細作,會有人同他接應,他的一言一行也暴露在對方眼中。


    這真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危險的事了。


    隻希望一切順利,他能調任上京,全家一起享受榮華富貴。


    李彥逐從馬車上走下來,審視著迎接他的一隊官兵,眼神犀利。


    張德順抖抖索索看向李彥逐,見他雖不魁梧,可身上的將帥之氣壓製感強烈,慌張到舌頭打了結。


    “下官,恭,恭迎六殿下。”


    李彥逐的目光掃過張德順,這人賊眉鼠眼,眼神躲躲閃閃,他很是不喜,並未給他回應,而是將目光停留在徐勤身上。


    徐勤忙上前道:“末將徐勤,見過六殿下。”


    此人說話不卑不亢,目光堅毅坦蕩,李彥逐帶兵打仗見過很多將領,初見徐勤他很滿意。


    李彥逐給了身後跟著的劉信一個眼神,劉信頷首上前,來到李彥逐身旁,對仍舊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徐勤說道:“徐兄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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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因近二十年未見, 變化實在太大,徐勤抬頭認了好半天才認出劉信來,他又驚訝又欣喜, 兩人相識於微末,多年後一個留守故地,一個成為大將軍又休於戰場, 再次見麵都已是兩眼汪汪,不知如何言語。


    李彥逐見徐勤情緒有些激動,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想來兩人舊時情誼應是極好的。


    江鋒卻蹙了眉, 身旁這縣令怎麽像是木頭一樣, 難不成還要主子張口問歇腳的地方嗎。


    他上前道:“縣令, 殿下一路勞頓,還請盡快帶我們去驛站歇息。”


    張德順見上京來了徐勤的舊相識,心裏更是擔憂, 不由亂了思緒,連讓殿下去驛站都忘了。


    他馬上道:“好好,昨日就都準備好了, 請隨小臣來。


    李彥逐翻身上了駿馬, 又交代了江鋒兩句。他還在擔憂沈亦槿,這一路走來, 將她身份隱藏, 偷偷在馬車裏待了一月多,就連劉信都不知, 現下到了榆城, 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更不能讓沈亦槿跟著自己住驛站。


    江鋒得了令轉頭往城外駐紮地走去, 與衛安擦肩而過時,拍了拍衛安的肩膀,兩人知道到了榆城,主子身邊時刻需要人保護,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來到城外駐紮的營地,江鋒走過將士們忙著搭帳篷整理物資的忙碌身影,來到了沈亦槿的馬車前,還以為沈亦槿會像往常一樣每到一處休息地就出來散心,現下到了目的地卻沒見她下馬車,心裏升騰起不好的預感,忙上前問馬車一側的護衛,“沈姑娘還在馬車上?”


    護衛答:“是。”


    江鋒敲敲馬車,“沈姑娘,到榆城了,今晚可以在客棧休息了。”


    等了半天裏麵都沒動靜,江鋒不再遲疑衝進了馬車,看見沈亦槿小小的身子窩在棉被子,覺得情況不妙,他上前蹲下身輕喊:“沈姑娘,沈姑娘。”


    沈亦槿慢慢清醒過來,隻覺得渾身發冷,頭很疼,迷迷糊糊地看見江鋒,伸手抓住他的衣角道:“江護衛,我好像著了風寒,你千萬別告訴殿下,我不想讓殿下覺得我是累贅。”


    江鋒心中感動,沈姑娘就算是生了病,最先考慮的還是主子,他安撫道:“姑娘別擔心,我不會告訴殿下,我們這就進榆城。”


    沈亦槿道:“我真沒用,給江護衛添麻煩了。”


    江鋒搖搖頭,“姑娘千萬別這麽想。”


    說著他就退出了馬車,和幾個護衛駕車來到了榆城最大的客棧,又找來了郎中。


    郎中開了方子,他讓人去抓藥,轉頭看見躺在床上的沈亦槿,心裏一片慌亂。


    他本就不打算將此事告知主子,這會讓主子亂了心緒,今夜他還得回去複命,且保護沈亦槿的護衛都是男子,並不方便伺候,還想著讓客棧掌櫃去找個女子來照顧沈亦槿,可又擔心沈亦槿的身份會暴露,引來禍患,這麽短的時間要找到可靠的人,實在是不容易。


    正在他躊躇之際,沈亦槿從床上爬起來道:“現下到了榆城,江護衛快去保護殿下吧,我能照顧自己,放心吧。”


    江鋒也確實擔憂李彥逐,他沉默半晌給護衛交代了幾句,就匆匆往驛站趕去。


    傍晚,張縣令在驛站準備好了一場宴會,劉信和徐勤已在此之前敘完了舊,此時兩人看著心情都格外好。或許是從劉信口中得知了李彥逐所為,當李彥逐問到剿匪一事時,他十分恭敬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彥逐想著父皇給的時限,心中難免急切,想要大軍休整幾日後就進攻山匪的老巢,來個出其不意。


    徐勤也從劉信口中得知了這次前來的是怎樣的隊伍,這樣一支戰鬥力弱的隊伍不論準備多久都是無用的,他也毫不避諱道:“殿下,末將有一計,不過可能會因此讓後備營的很多士兵喪命。”


    李彥逐道:“徐將軍請講。”


    徐勤道:“三日後可先派五千人佯攻,山匪應戰後,則快速回撤,假裝不敵,以此讓他們放鬆警惕。”


    “過兩日再次佯攻,如此幾次,讓山匪以為朝廷派來的軍隊人寡且力弱,同時也消耗他們的弓箭和巨石,等三五次後,我們便發起總攻,一舉殲滅山匪。”


    這個計謀他之前不是沒想過,但幾次三番佯攻,不死上一些人難以讓山匪相信,所以人太少達不到目的,次數少也無用。


    李彥逐蹙眉,問道:“一次佯攻五千人,能回來多少人?”


    徐勤也不隱瞞,“山匪的集聚地在北山深處,不但易守難攻,就是爬上去都有可能會有人墜落山崖,再加上他們扔下的巨石和射出的利箭,能回來一半已是樂觀。”


    劉信立刻道:“這哪裏是佯攻,分明是去送命的。”


    徐勤道:“他們占據天然的地理優勢,好在他們之前造好的兵器弓箭應是有限的,如果不佯攻,讓他們有了防備,不但會繼續造武器還會想辦法去采買更多的兵器和弓箭。”


    劉信不可思議道:“這些人竟然敢私造兵器?”


    劉勤苦笑:“北山就是天然的鐵礦山。”


    李彥逐搖搖頭,“原來是如此,那徐將軍如何知曉他們儲備的兵器三五次佯攻後就會被消耗?”


    徐勤道:“去年夏季同鄰城守軍進攻過好幾次,應是將他們的兵器消耗了一些,到了冬季,鑄造兵器不便,隻需消耗他們存儲的。”


    他沒告訴李彥逐,那些前來支援的軍隊,都不怎麽盡力,兵力就那麽多,每個守城將軍都害怕自己的軍隊消耗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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