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沈亦槿十分平靜地道:“病了理應去請郎中, 我又不是郎中,初綠姑娘找錯人了吧。”


    初綠道:“公子刀傷複發,昏迷中一直喊著姑娘, 藥也喂不進去,這都好幾日了,病情也不見好轉, 解鈴還需係鈴人,姑娘救救公子吧。”


    “初綠,你這又是何苦?”沈亦槿發自內心心疼這個女子, “你本該是厭惡我的, 是盼著我和宋公子不再相見的, 如何又來找我前去?”


    初綠的眼中滿是淚水, “我狠不下心看著宋公子如此難受,我知道宋公子愛慕的人是姑娘你,也想過要放棄, 但一想到要放棄我就心如刀絞,我寧願能留在他身邊,我不求他能愛上我, 隻求他過得歡心, 若隻有姑娘能讓宋公子過得歡心,我對姑娘就不會厭惡。”


    “愛一個人是我自己的事, 我都強求不了自己不愛, 又如何強求宋公子愛我呢?”


    沈亦槿道:“可是初綠,我已經明確拒絕了宋公子, 你說得對, 愛一個人無法強求, 我也一樣。”


    初綠擦擦眼淚, “我知道,那日姑娘拒絕宋公子後,公子去了無憂齋喝酒,醉倒不省人事,回到府中沒過幾日便生了病。此番,隻求姑娘能讓公子度過難關,今後,我再也不來煩姑娘。”


    看著眼前的初綠,沈亦槿心中萬千感慨,此時的初綠同當初她第一次在無憂齋見時判若兩人,彼時的初綠姿態妖嬈,神情透著一股子傲氣,可此時的初綠身形憔悴,神情憂傷。


    “初綠姑娘,陛下已將你的身份告知了我。陛下能登上皇位你立下了汗馬功勞,初綠姑娘若不是因為宋有光來尋我,該有多好,我們也可是對酌相談的關係。”


    初綠垂眸,“遇一人皆為緣,看不開逃不掉,明知無結果,卻猶如飛蛾撲火。”她看著沈亦槿,“姑娘不也曾如此嗎?或許有一日,我能像姑娘一樣都放下,但現下,確實不能。姑娘,就算是幫我一個忙,救救宋公子吧。”


    沈亦槿看著初綠,實在不忍再拒絕,她給芷寧留了張字條,便跟著初綠去了宋府。


    兩個女子的身影匆匆走過巷口,卻不知恰好落入巷口另一邊李彥逐的視線中。


    沈亦槿離宮近一月,按李彥逐所想,理應傳出一些宋府要娶親的傳言來,但過去這麽久了,怎麽什麽消息都沒有呢。


    原本他打算克製自己不去關注沈亦槿,隻讓江鋒派人保護周全,若沒有涉及安危就不必稟告,可他終究還是沒忍住,今日一早起來便食不知味,連早朝都跑神,批閱奏折也不能專心,這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處理國事,便喊來江鋒詢問。


    江鋒似是早有所備,他拿著寫好的紙張展開來,從沈亦槿離宮的第一日開始,將一月所曆之事都仔仔細細說了,就連她出門買綢布同掌櫃的爭執了幾句也都稟告了。


    李彥逐剛開始聽著覺得繁瑣,還想要打斷,誰知聽著聽著卻入了迷,他感覺沈亦槿似是活生生就在眼前一般,她每天刺繡替人寫家書,和芷寧一同整理小院落,賣出一副大的刺繡開心地買魚回來,音容笑貌他都能想象。


    這麽看來,沈亦槿似乎過得不錯,比在宮裏要歡喜。


    當江鋒全都稟告完,李彥逐不由問道:“宋有光呢?怎麽就出現了一天?”


    在他看來,兩個互相愛慕的人終於能在一起了,宋有光還不得趕快找媒婆上門求親,定下婚事。


    江鋒道:“宋公子確實隻有第二日去了沈姑娘處。”


    李彥逐沉吟片刻,對一旁的衛安道:“更衣出宮。”


    他步履匆匆,有很多想法湧入腦海,他不知沈亦槿和宋有光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以至於沈亦槿都已經離宮了,宋有光還沒有采取行動。可他的心卻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生出一些不怎麽好的小心思,若真的有什麽阻礙了他們的婚事,自己是不是可以“趁虛而入”,讓沈亦槿回心轉意?


    這般想著很快就到了沈亦槿小院的巷口,還未走進,就看見沈亦槿跟隨初綠離去的身影。


    他又一路跟隨,直到看見沈亦槿走進了宋府的門。


    瞬間,李彥逐心裏的那些小心思都落了下去。


    “衛安,你去打聽一下,是不是宋府最近出了什麽事?”


    片刻後,衛安回來道:“陛下,宋公子在邊疆時的刀傷複發了,自那日見過沈姑娘去了趟無憂齋回府,就再沒出府。”


    宋有光品級不算高,若無特殊事宜啟奏是不需要日日早朝的,生病一事,若無人向李彥逐稟告,他是不知的。


    李彥逐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病了,所以才沒去提親,恐怕為了不讓沈亦槿擔憂,也未告知吧,看來初綠是瞞著宋有光來找沈亦槿的。


    “她該有多擔心。”李彥逐喃喃道。得知宋有光在邊疆受了傷,沈亦槿還曾質問過為何要瞞著她,怕宋有光會再受傷,親自做了一桌子好菜就為了求他召宋有光回上京。


    這一月,她等宋有光的提親等得該有多心急,如今知道宋有光舊傷複發,又該有多擔心。


    “衛安,回宮吧。”


    剛出宮還什麽都沒幹就又回宮了,衛安有點摸不著頭腦,“陛下,不等沈姑娘出來嗎?”


    李彥逐歎息一聲,宋有光的病不好,沈亦槿又怎會放心離開。


    “回宮後,傳旨太醫院,派太醫到宋府給宋校尉醫治。”


    他終是舍不得見沈亦槿心焦的。


    沈亦槿跟著初綠進了宋府,徑直往宋有光的院落走去,剛來到院中,就見宋辰遠背手站在廂房門口,滿麵愁容。


    一看見沈亦槿,宋辰遠忙迎上前,抱拳道:“老夫多謝姑娘,宋家欠姑娘的恐是還不完了。”


    沈亦槿道:“宋將軍別擔憂,宋公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宋辰遠躬著身,想說什麽卻梗在喉中無法言語,思索半晌說道:“還請姑娘陪在有光身邊,多和他說兩句話,說不定有光就能清醒過來了。”


    他心裏是知道的,沈姑娘離宮必定和自己兒子回上京脫不了幹係,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張口,隻能佯裝不知。


    沈亦槿看了一眼初綠道:“我和初綠姑娘一同進去吧。”


    她不想宋有光清醒後看見的人是自己,這段時日,初綠照顧宋有光一定吃了很多苦,這麽好的姑娘,值得被愛。


    初綠拒絕道:“宋公子應當是不想見我的。”


    沈亦槿一把拉住初綠,“我不怎麽懂照顧人,你和我一起進去吧。”


    宋辰遠道:“初綠姑娘,老夫早已把你當做一家人了,有光在邊疆時,你陪伴左右吃苦受累,有光受傷你衣不解帶照顧,你陪在有光身邊老夫放心,你就同沈姑娘一同進去吧。”


    他早就勸過宋有光了,不論沈亦槿是入宮還是離宮,她都曾是皇帝的女人,旁的人怎能染指?且初綠對自己兒子一往情深,這麽好的姑娘,他那個傻兒子怎麽就不懂珍惜呢?


    沈亦槿也從宋辰遠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態度,雖然她是宋家的恩人,卻不適合做宋家的少夫人。


    初綠原本哭得紅腫的眼睛又浸了淚水,“多謝宋將軍。”


    沈亦槿道:“宋將軍放心,小女已明確拒絕了宋公子,一時間宋公子怕是難以接受,時日一久終會遂將軍的意的。”


    宋辰遠不再言語,隻用感謝的目光看著她。


    沈亦槿拉著初綠走進了廂房。


    宋有光躺在床上,雙眸緊閉,氣息微弱,從邊疆回來後略顯滄桑的臉龐消瘦了很多。


    初綠屏退了屋內伺候的婢女,對沈亦槿道:“公子已經兩日滴水未進,也喝不進去藥,喝了就吐,不管用什麽方法都喂不進去,他時而同現在這般安靜,時而喃喃自語,大多都和姑娘有關。”


    沈亦槿來到宋有光病床前,看著氣息奄奄的男子,她心中十分愧疚,她可以用性命報答宋有光,但卻再也無法以身相許了。


    “我再試著給公子喂藥吧。”


    初綠說著就端起了桌上的藥,自己先喝下一口,然後對嘴給宋有光下去。


    動作十分熟練。


    就像初綠所言,藥到了宋有光口中,他一點不下咽,都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似乎是喂藥驚擾到了宋有光,他喃喃道:“為什麽不能是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邊說邊咳嗽,有更多的藥流了出來。


    初綠忙用帕子擦幹淨,又像是哄孩子一樣,輕拍著宋有光,重新讓他安靜了下來。


    如此反複了幾次,都無濟於事。


    可初綠仍不可放棄,還要繼續,沈亦槿拉住她,“你太累了,歇一會吧。”


    “可是宋公子再不喝藥,會死的!”


    沈亦槿沉默,鬆開了初綠的手,就在初綠要繼續嚐試喂藥時,房門被人推開。


    兩人向門口看去,卻驚奇地看見了宮裏的太醫。


    太醫見到沈亦槿先行禮道:“沈姑娘有禮了,陛下聽聞宋公子病重,特讓老臣前來醫治。”


    沈亦槿隱隱覺得李彥逐這麽做是因為自己,她忙道:“有勞太醫了。”


    太醫診治後說宋有光的刀傷舊疾隻不過是引發昏迷的誘因,他不願清醒的根本原因,是有不想麵對的事情,並沒有醒來的意誌,是一種自我逃避,還說想要讓他醒來就需要想辦法解開心結。


    開了藥方後,宋辰遠送太醫離去。


    初綠不知所措對沈亦槿道:“姑娘,要不你先答應宋公子的迎娶,等宋公子清醒後再從長計議。”


    沈亦槿搖頭,“不行。”


    宋辰遠也從門外進來,二話不說就要給沈亦槿下跪,沈亦槿忙扶住他,“宋將軍,這樣做治標不治本,你們且別急,或許我有辦法。”


    沈亦槿想起了母親去世後父親也曾是這般,還好有自己和哥哥,讓父親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隻是宋有光心中難以割舍的感情,並不是宋辰遠而是雙雙離世的方家父母,還有差點成為他妻子的自己。


    她沒想到宋有光對感情如此執拗,即使這般,她也不能再說違心的話來誆騙宋有光,待他清醒後自己還是會拒絕,那樣豈不是更加殘忍?


    沈亦槿由此想到個或許是兩全其美的法子,她將初綠拉到宋有光床邊,“初綠姑娘,此辦法隻有你能行。”


    第一百零五章


    宋有光品行端正, 為人正直,有恩必報,若說今生他虧欠最多的人就是初綠了, 虧欠固然比不上親情和兒女私情,但卻可以讓宋有光心有掛念,認為自己還有未做完的事, 以此將他喚醒。


    這或許是促成兩人的契機。


    若實在不行,她再連夜到雲林寺請林惜前來相救。


    “初綠姑娘,還請你對宋公子說些自己想說又不敢說的話, 是愛慕也好, 是怨恨也好, 哪怕是不甘是埋怨, 甚至是委屈是勸解,將你心裏想說的都說出來。”


    “沈姑娘,這……”初綠不明所以抬頭看向沈亦槿, “宋公子愛慕的人是你,昏迷中呼喊的也是姑娘。”


    宋辰遠也道:“初綠的心意有光已經知曉了,這怕是沒用。”


    沈亦槿道:“宋將軍別擔心, 我們可以先試試, 宋公子人品貴重,知恩圖報, 初綠姑娘為宋公子付出良多, 定然也在宋公子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宋辰遠歎息一聲點頭,“好, 就先試試吧。”


    沈亦槿拍了拍初綠的肩膀, “初綠姑娘, 我想你一定有很多想說又不敢說的話, 或許是怕他惱怒,或許是怕他再也不見你,從而沒說出口的話。如今他躺在這裏無法惱怒也無法避而不見,就當是最後的機會,說給他聽吧。”


    宋有光生性良善,他的心定然也不是鐵石一塊,李彥逐那般鐵石心腸的人都能對她動容,她相信初綠做得不會比自己少,況且宋有光在自己這裏傷了情,說不定此時正是個好契機。


    沈亦槿對宋辰遠道:“宋將軍,我們都出去吧。”


    宋辰遠點點頭,兩人退出了廂房。


    整個房間就剩下了初綠和昏迷的宋有光,初綠看著宋有光蒼白的麵龐,輕輕撫了上去,歎息一聲道:“沈姑娘讓我對你說不敢說的話,其實公子是知道的,自你昏迷以來,我每日都在公子耳邊呼喚,對你訴說情意,可公子從未給予我回應。”


    “我不知道此時還能對公子說些什麽,但當沈姑娘說我也可以說怨說委屈的時候,我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公子的事。還記得公子得知了沈姑娘偷偷跟隨陛下去北地的消息後,第一次在無憂齋喝得不省人事,那時我是存了私心的,原本可以將公子送去別的廂房,卻讓人抬公子來到了我的閨房。我們二人分明清清白白,我卻不惜拋卻女兒家的名聲,故意將此事傳了出去。”


    “或許公子是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故意的,或許公子認為女子的名節更重要,才沒有拆穿我。若公子早前不知,如今才知,定然要惱怒生氣吧,能把公子氣醒,是不是也挺好?哪怕公子醒後再也不見我,也好過我們陰陽相隔。”


    “我從來沒對公子說過,我有多麽羨慕沈姑娘,不僅僅因為沈姑娘是公子愛慕的人,還因為她能收回對陛下的心,沈姑娘為陛下付出多少想必公子也是知曉的,可她的心被傷透之後,說放下就能放下,實在讓我羨慕。”


    “或許我遲遲放不下公子的原因,是公子比陛下仁慈吧,你會在我房中清醒後大方說出自己有愛慕之人,無法娶我,請見諒,但又承認自己毀了我的清白,今後我若有事相求,你定不推辭。若換了沈姑娘和陛下,定然是惡言相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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