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橋看著微微出神的青年人,有些疑惑,循著他的目光去望,隻瞧見個孤零零的廊柱。


    “嗯。”


    秦湫收回目光:“無礙,繼續罷。”


    “今年商行的進項,撥十一送去京師雍王府。”他倚廊而立,百無聊賴的,屈指,輕輕敲了敲門上的花雕,聲音帶了些涼意。


    西橋遲疑一會兒,試探道:“不往相府送?”


    “不送。”


    他答得幹脆,譏笑:“相府貴重,何容玷汙。”


    西橋訕訕。


    相府裏那些人可巴不得東家能往京師遞銀子,相爺一人的俸祿決計撐不起那一大家子的紙醉金迷。


    隻是,自打東家知道小姐幼年的經曆,便再沒往雲州送過一個子兒 ,即便和相爺,也隻是維持些淡薄的父子情分。


    枝葉沙沙作響。


    西橋正欲開口,卻瞧見廊柱後走出個絨白的漂亮小貓兒,詫異:“小姐,您為何在此處。”


    “我、我來找阿兄呀。”


    秦晚妝仰起小腦袋,正撞上秦湫溫涼的眸光,她吧嗒吧嗒跑過去,扯扯秦湫的袖擺,試圖撒嬌:“阿兄,我回來啦。”


    秦湫垂眸,落在小姑娘被蚊蟲叮得發紅的小手上,眸光有些寒涼,拂袖往書房裏走,語氣平淡:“你那漂亮哥哥已著人傳稟,你又何必躲著。”


    “不知珍重。”他輕斥。


    “我害怕呀,我都沒背書呢。”秦小貓兒可憐巴巴的,跟著秦湫往書房裏走,很識時務,積極認錯,“阿兄,我錯啦,你罰我吧。”


    “如今倒是長進,還知道自己會受罰。”秦湫淡淡看了她一眼,語氣頗涼薄。


    “我隻是這麽一說呢。”


    小貓兒輕輕嘟囔,她抬頭,眼巴巴看著自家兄長:“阿兄,你不會真的要罰我罷。”


    “我很可憐呢,你忍心嗎?”


    她坐在椅子上,有些委屈,吧嗒吧嗒又想掉眼淚,伸出她被蚊蟲叮得紅通通的小爪子:“阿兄呀,你真的不可憐你的小妹妹嗎。”


    秦湫偏頭,吩咐西橋去取了龍角塊兒。


    “且住。”


    聲音溫涼。


    “嗷——”


    秦小貓兒頓時收了眼淚,輕輕哼了一聲。


    可惡,阿兄都不可憐她。


    壞人!


    燈燭輝煌。


    秦往往坐在椅子上,小腿一晃一晃的,瞧著十分活潑,紅紅的小手被秦湫抓住了,小貓兒軟綿綿叫喚:“阿兄——”


    “嗯。”


    青年人坐在小混賬邊上,垂眸,拿銀鑷夾起晶瑩剔透的龍角塊,敷在小姑娘被叮紅的手上。


    水藍色袖擺垂曳而下,他的長發有些鬆散,幾絲碎發微微遮住眉眼,青年人渾身上下都染了些清寒,手上動作卻輕緩。


    “阿兄——”


    “嗯。”


    “……”


    秦湫第八次應了小貓兒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微掀眼簾:“想挨罰?”


    秦晚妝縮了縮小腦袋,搖頭。


    倏爾,她看著手上清透的龍角塊,微微晃動,像凝結的水珠,她輕輕嘶了一聲。


    秦湫微微蹙眉,手上的動作停住:“疼?”


    “不是呀。”


    小貓兒乖乖巧巧答,她有些好奇,低頭去聞聞手上敷著的龍角塊:“阿兄,這個能不能吃呀,好吃嗎?”


    “嗒——”


    銀鑷被擱到銀盤上。


    秦湫懶得理她,起身去書架邊抽了本書,將白日的文章翻出來,放到小姑娘麵前:“既然你那麽閑,就背書罷,今日若是背不完,便不必安寢了。”


    “我不閑呀,我很忙呢。”


    秦往往連忙出聲,收回小手,連忙躥下來,想要跑,卻被秦湫攔著了。


    “阿兄讓我去書院,我自然要好好準備一番呀。”


    秦湫卻訝異:“你竟願意去書院。”


    “我自然願意去呀。”


    秦晚妝站得端端正正,指責:“阿兄,我在你心裏便如此不學無術嗎,你不要瞧不起我,我可乖啦。”


    “我一心向學呢。”


    酥酥甜甜的聲音,尾音揚高,頗有幾分小驕傲。


    青年人看著小貓兒得意的樣子,輕笑:“背書罷。”


    驕矜的小貓兒瞬間蔫兒下來。


    秦往往覺得她的阿兄很不講道理,他分明都笑了,還讓她背書。


    可惡,可恨,可憎。


    氣死啦!


    長夜漫漫。


    秦晚妝趴在她的小桌前背書,秦湫便站在書架邊,單手執卷,漫不經心聽著小姑娘軟綿綿的誦音。


    他倏爾想起什麽,溫聲道:“商行新進了些外海來的貨品,明日我叫西橋拿一些給你送來,你再挑一挑。”


    小貓兒猛地抬頭,眸光閃亮亮:“阿兄,我可以自己去噠,不必麻煩西橋啦。”


    秦湫笑,輕輕頷首:“隨你。”


    *


    雕花燈籠輕晃,秦湫放下書卷,帶上書房的門出去了,西橋原本侍立門外,看見青年人連忙跟上。


    夏夜有蟬鳴,接連不斷。


    青年人立於廊下,身姿清雅,藍衣斯文。


    他倚著闌幹,望烏黑的天色,溫聲吩咐道:“著人去把稻玉叫來,讓她把往往帶回去安寢。”


    侍從應是,恭敬退下。


    西橋跟在秦湫身後,有些疑惑:“商行新貨,何必勞煩小姐親自去挑。”


    “她想去便隨她。”


    秦湫漫不經心答。


    “先前小姐倒從不在意這些事。”西橋笑,揣測,“沒準是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青年人哂笑:“去給她的漂亮哥哥進貨罷。”


    第80章 釵環


    次日一早, 晴空如洗。


    些許晶瑩的露珠沾了馬尾,黧黑馬匹渾身抖擻,打了個響鼻, 甩出些濕漉漉的水珠,又慢悠悠甩起尾巴, 懶洋洋的。


    秦湫方掀開馬車車簾, 便瞧見車內躺了隻睡得斜斜歪歪的小貓兒。


    這小混賬似乎是醒的太早, 並不適應,這會兒又躺在絨白的毯子上,四仰八叉,小口小口均勻呼吸,乖乖巧巧,睡得十分安詳。


    “東家?”


    西橋疑惑的聲音落在身後, 他見秦湫久久不動, 有些詫異。


    秦湫輕輕嗯了一聲, 拂袖,走進馬車裏,將簾子放下,淡聲道:“走罷。”


    他並不管絨白毯子上躺著的小貓兒,任由她呼嚕呼嚕睡回籠覺。


    小孩兒本就懶散, 往日帶她讀書時,千哄萬哄才能把她騙起來,如今為了去商行挑新貨,倒是一大早就鑽到馬車裏, 勤快得不成樣子。


    車馬顛簸。


    車廂晃一晃, 這小貓兒就滾一滾。


    “哎呀——”


    清清亮亮的聲音。


    秦晚妝睡得迷迷糊糊的, 乍然磕上車廂木壁, 瑩白的額頭泛起微微的紅暈。


    她睡眼惺忪,慢吞吞從毯子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小哈欠。


    小貓兒意識尚不清醒,瞧見自己醒來的地方不是自己的院子,就不動了,安安靜靜坐好,等著人來撿她。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


    噫?


    迷迷糊糊的小貓兒有些奇怪,仰頭,正瞧見車內坐著的青年人。


    意識乍然清明。


    晨時的微涼薄風掀起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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