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憶不願意起來,因為她有些累了。這回是她猜錯了,抽出之力又如何,詛咒早已經跟進了她的身體和靈魂。


    沒有了強大的力量抗衡,她隻能靜靜承受著不知期限的靈魂處刑。然後消失,獨留一具空殼子在世間。


    她想到了那本話本,駙馬後麵改了對策,麵上似乎是放棄離開,並且重新愛上了公主。但是暗地裏卻還在想法設法的逃離。


    竹瀝也是這樣嗎?他看起來不像。但是與不是,已經沒那麽重要了。雷霆似乎越打越起勁,閃電誓要將黑夜照成白天,雨也沒有一點想要體諒地上躺著的人。


    竹瀝回來時就是看見的這副情景,他身後還跟著那把紅玉劍。他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荊憶,紅玉劍驚訝地感覺到了身邊這個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男人,亂了氣息,慌了神色。


    他三步作一步走,馬上就走到了荊憶的麵前,想要將她抱起來。卻聽見一聲沒有情緒的、虛弱卻依舊清冷的聲音說道:“傳言,你計劃著離開,現在契約已解。”


    “你自由了。”


    荊憶雙眼無神,微睜著。磅礴大雨,雷霆當空,閃過的銀白光芒將荊憶麵無血色的臉照得很清楚。


    竹瀝沒有說話,脫下了往日笑的麵具,麵無表情地將她緩緩抱起,就和平常一樣。他仿佛怕嚇到她一樣的聲音輕輕響起:


    “我的自由就在這裏啊。”


    隨即又揚起那冰冷的笑,“那些傷了你的人,我幫你殺了好不好。”


    隻有荊憶感覺到了,他雙手在顫抖著。他在怕,怕她死,荊憶接收到了這樣的感覺。


    雨依舊大如傾盆,竹瀝和荊憶的濕衣緊緊貼在一起。荊憶已經再也沒有睜開眼睛了,她的神色寧靜,不知道這樣對她來說,是解脫還是不甘。


    竹瀝將她抱進餛飩鋪子,荊憶的房間沒有損壞太多。他將荊憶放在了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平常也是這樣,隻是這次被他照顧的姑娘已經模糊了意誌。竹瀝張開手,兩塊骨頭頃刻出現,他將它們放在了荊憶的枕旁,護住她的心脈和魂體。


    竹瀝附身將自己的薄唇印上了荊憶的額頭。片刻後分離,他撫了撫荊憶的臉,帶著克製說道:“你不會死,我要長長久久跟在你身邊,不是說好的嗎。”


    “等我回來。”竹瀝不舍的視線從荊憶臉上移開,對著紅玉劍時明明沒有凶神惡煞的神色,可就是讓它感到了濃濃的危險。那個男人說道:“在我回來之前,她須得安然無恙。”


    紅玉劍經過千百年,早已經擁有了劍意,聞言馬上立直,以表決心。


    竹瀝臉上的殺意很重,這回他是衝著讓這些人都消失的目的去的。所以那些密靈人再次看見竹瀝,心中的不安達到極致。


    俊美無儔的臉上笑容滿麵,但就是讓人不寒而栗。如他們所想,竹瀝將擋在他麵前的人殺了個幹淨。


    血月當空,這座小院子裏的殺戮許久沒有停止,來自男人的怒火也沒有被平息。


    男人任由他們的血濺到自己的身上和臉上,他的瞳孔在月光的照映下有些紅,墨色的衣袍翻飛著。


    他麵前的這些人望見他腳下的屍體已經完全不敢再上前了,隻能去稟報了擎雁。竹瀝沒攔他,他也正需要去找他們。


    竹瀝身形一閃,往擎雁的所在地飛去,


    而此時擎雁還在裏麵靜坐,洵墨的肉身還在冰封中沒有任何動靜,但是擎雁已經將自己的之前找到的南海藤枝補全了他殘缺的身體。


    密靈之令是古神的物件,能招來洵墨已經散開的魂體,她奪過來的之力能固魂。


    可是現在所有的東西準備就緒了,就是沒有任何反應!


    外麵吵吵嚷嚷,擎雁都沒有去關注,明明神譜上就是這樣記載的,怎麽會沒有效果呢?她不由得有些著急。


    擎雁喉間腥甜,妖濫用神力遭到的反噬此時有些壓製不住了。


    她身邊的默沉此時腦中也不平靜,擎雁在對洵墨動作的時候,他迷蒙不確定的內心也逐漸明朗了一些,原來他最近突然出現的一些記憶是洵墨的一塊碎片。


    他望著眼前的擎雁,神色悲哀,伸出手拉住了她,終於將想說的話說出口了:“阿雁,我不想這樣!”


    擎雁動作狠狠一頓,猛地抬頭看向默沉,眼神呆呆地。兩人第一次真正的對視上,那句“阿雁”讓擎雁腦中失去了思考。


    等她想開口說話時,胸口卻被驀然刺穿,竹瀝的黑色折扇混著綠色的藤曼輕而易舉的完成了這個動作。沒有再給她任何逃生的機會,封住了她的活路。


    隨後他將折扇隨意一抽,擎雁緩緩倒了下去,淺藍色的眼睛還是盯著默沉,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默沉眼睜睜地看著擎雁倒下,他甚至都來不及撈住她。


    擎雁想問為什麽他知道這個稱呼,想問為什麽按照神譜的記載卻失敗了......


    可是她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氣息隻進不出。


    擎雁機關算盡,企圖取巧獲得虛假強大,複活洵墨。可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洵墨想不想如此被她複活。願與不願,便是神譜上沒有記錄下來的東西。


    竹瀝厭惡地將折扇上的血水甩開,帶著逼人的氣勢朝默沉壓了過去:“傷了她,你們該死。”


    他語氣淡淡,卻是千萬斤重的威壓,默沉幾乎要無法呼吸了!但是他還是艱難地爬了過去,將擎雁抱在了懷裏。


    竹瀝諷刺地看著這一幕,眼神越來越冰涼。殺意驟現,就著他們抱在一起的身影,黑色的火焰炙烤著他們!


    哀嚎不斷,絕望想逃離的聲音從那兩個人口中不斷傳出。


    但他們無法逃離,隻能忍受著這一切。


    看著他們痛苦的表情,竹瀝隻覺得不夠。可是荊憶還在等著他回去,他看向他們的眼眸紅光乍現。


    竹瀝轉身往門外走,每走一步,他的腳下就會生出一根根枝蔓。等他走出門的時候,整個屋內已經看不清裏麵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了。


    密密麻麻的藤曼緊緊篐住即將失去意識的默沉和已經快要沒氣了的擎雁。兩人的旁邊就是那一具剛剛形成的新身體,此時他顯得有些孤單。


    尖刺帶著竹瀝的黑氣朝著那他們刺去,不一會兒,那兩人氣息就完全湮滅了。


    竹瀝隨手放了一把火將這個地方燒得幹淨。


    外麵已經破曉,雨也終於停了。晨曦露出,地麵潮濕,野草樹葉上沾滿了露珠。


    竹瀝的背後是熊熊大火,可是他卻像是從寒霜中走出來的一樣,眼中閃著令人懼怕的沉寂。


    血月已經落幕,這場持續了整晚的殺戮痕跡也變成了一片灰燼,無人可以窺探。


    作者有話說:


    擎雁下線,密靈的事著墨不多,因為不是重點。下一個篇章就沒有反派了,也不會很長,主要是緩衝一下下,然後就完結了。感謝各位還在支持我!(江湖抱拳)


    第64章 走進心中


    萬籟俱靜, 殘缺的屋子裏紅玉劍靜靜地守護著,猶如一個戰士,不會輕易讓邪祟靠近身邊正在沉睡著的女人。


    臉色有些蒼白的女人閉著眼睛, 沒有了往日裏的清冷, 手腕上的紅橫讓她變得脆弱了,是不屬於她的脆弱。枕頭旁邊的泛著紫氣和金光的東西還在默默釋放著靈力。


    女人的身體微微蜷縮, 烏發淩亂, 幾縷頭發貼在滿是冷汗的臉上。嘴唇緊緊抿住, 好似被困在夢魘之中無法自拔。


    清晨來臨, 雨珠緩緩從葉子上滑落。突然一陣勁風猛地吹來,水珠紛紛落地。等平息之後再看, 前方隻剩下一道黑色的背影。


    竹瀝走得極快, 身上還有一些血紅,有些在行走間被露水打濕洗滌, 顏色淡了許多。


    紅玉劍感受到了新主人的氣息,終於有了一點動靜, 劍身微微朝竹瀝的方向側身。不過竹瀝並沒有看它一眼, 他心裏滿是那個還在躺著的女子。


    竹瀝坐在床邊,瞧見荊憶如此摸樣,輕輕捏了捏荊憶的臉。荊憶像是溺水之人猛地抬出水麵,睜開了濕漉漉的丹鳳眼。


    她還有些迷蒙, 眼睛沒有神采, 瞳孔渙散。竹瀝撈起她的身體,收起兩塊骨頭, 將她打橫抱起。低頭輕吻了荊憶沒有血色的唇, 虔誠如忠實的信徒一般。


    荊憶這才有了點反應。但是她渾身沒有力氣, 隻能依靠著竹瀝。


    ‘我的自由就在這裏啊。’


    她的耳邊回蕩著這句話, 往事如煙般在眼前走過。她心中確定了這個男人不想離開,就像她不想留下一具行屍走肉在世獨自徘徊一樣。


    荊憶將自己的頭更靠近竹瀝的懷中,聞著熟悉的氣味,夢中的烈火終於沒有在出現了。


    竹瀝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抱著荊憶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兩人並作一人影,前路沒有方向。


    荊憶卻起了說話的興致。她的聲音因為受傷了,有些悶悶地,但是依舊能讓竹瀝聽得清清楚楚。


    “我得以活著便是因為之力,也因為它們我可以行走於世間。可是一開始我就知道,詛咒終會降下。”


    “我將於烈火寒冰交替的痛苦中繼續活著,帶著他們的遺願看盡世間變遷。”


    “然後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但我依然還活著。”


    竹瀝把她更抱緊了,明明是在支撐著荊憶的行動,但此時卻像是從荊憶身上獲得些什麽。


    他因為殺了人,嗓子有些暗啞,低沉道:“你永遠都會是你。”荊憶聽慣了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卻讓她感到了心中酸甜的味道。


    她抬起頭,看向竹瀝的側臉,輕輕吐出一個字:“嗯。”


    嘴角帶笑,眼中隻有這個抱著她的男人。她想,竹瀝不是那個駙馬,她也不是公主。


    九天之上的神女動了凡心,她終於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意,將自己滿心的歡喜送給她眼底的這個男子。


    竹瀝頓住,慢慢地轉過頭,對上了荊憶的眼睛。她依舊嘴角帶笑,他看的分明,並不是做夢。


    竹瀝轉過頭,沉默不語地帶著荊憶上了港口的一艘大船。逼人的氣勢,讓船夫很快就給竹瀝安排好了房間。


    一進房間,他就把門關上了。屋內正是一番唯美景象,荊憶被竹瀝抱在了腿上,她的唇被竹瀝準確捕獲,因為擔心她的傷勢,動作很輕。


    荊憶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軟弱無力,無意識的摸了摸竹瀝的頭發。這一動作更讓竹瀝緊箍住荊憶的腰身,深深地吻著。


    剛才荊憶看著他的眼神,是他做過的無數次夢,那是荊憶終於將他放入心中的眼神。夢成為了現實,竹瀝心中一片炙熱。


    荊憶想繼續回應他,可是體力有些不支了,右手漸漸地鬆了下來。


    一雙大手捉住了荊憶纖細的手腕,然後緩緩向上,十指相扣。


    荊憶的身上開始浮現一些黑氣,這些黑氣溫柔地輕撫荊憶,為她充盈體力......


    一吻畢,荊憶竟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身體反而有了些力氣。竹瀝灼灼地看著她,抬手為她理了理額前的發絲。


    “荊憶的心裏終於讓我走進去了。”竹瀝笑了,笑得很爽朗,也很......傻。看著荊憶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夥子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荊憶現在清醒了許多,倒有些不自然。她輕咳一聲從竹瀝身上下來,坐在了竹瀝旁邊,但至始至終都沒有否定他的話。


    沒什麽可否定的,因為竹瀝說的並沒有錯。荊憶不知道,她的嘴角也是帶著笑的,那是她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溫柔,落入竹瀝的眼中,卻是最美的風景。


    竹瀝的眼睛沒有離開過荊憶,一眨不眨地帶著熾烈深邃凝視著她。


    船體有些晃動,這個房間是這艘大船上最好的房間,裏麵的陳設還算是典雅有韻味。竹瀝抓住荊憶的肩膀,讓她麵對他。


    隨後荊憶感覺到脖子上有一個冰涼的觸感,竹瀝將一根係著一把小小紅劍的吊墜掛在了荊憶的脖子上。


    久遠的氣息朝荊憶撲麵而來,她同時也想起了昏迷時環繞在自己身邊的靈力。她輕歎一聲:“你一直在找的就是神骨和魔骨嗎?”


    竹瀝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塞進被子裏,吐出一個字:“嗯。”


    “你以為這兩樣東西能救我?”荊憶又問。


    竹瀝依舊是一個字:“嗯。”


    荊憶縮了縮被子,然後說道:“要是沒有成功,將我這具身體燒掉吧,我不喜歡在我死後還有‘人’打著我的旗號做事。”


    竹瀝沒有立刻回應她,而是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給荊憶:“會成功的。”他五指張開和荊憶垂下的手交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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