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後一個月,久永道春拜訪了淺見光彥的家。


    “托你的福……對不起,這麽說,總覺得很見外。我們公司看來能夠擺脫困境了。”


    當著淺見光彥和他母親雪江的麵,久永道春開口就這麽說著,並深深地鞠了一躬。山橋社長的死是他殺,領取保險賠償的通知馬上就會下達。而且,這屬於災害時保險,所以是普通賠償金的三倍——50億元巨額。


    “你應該說,這下可好了吧。”


    淺見光彥繃著臉說道。山久物產公司得以延續,背後是以兩條人命換來的。他無法釋懷。


    “不過,久永君總算如願。雖說是不幸,也算是有了一個滿意的結果。”雪江安慰道,“最後還是靠著警方的力量偵破的,光彥多少也起了一些作用吧。”


    “當然啊!全都是靠著您的兒子。”


    久永道春特地強調了一句,但雪江卻搖著頭。


    “不!你這話說錯了!還是靠警察。刑警他們的組織是非常嚴密的,所以才能夠仲張正義。”


    她好像無論到何時,如若不扛“刑事局長”這麵大旗就於心不安。


    淺見光彥並不喜歡母親在場,他解釋說“有些要緊的事情要談”,要求母親離開一會兒。


    “不準你死皮賴臉地索要酬謝,不該幹的事情,你不準幹!”


    母親雪江朝兒子睨視了一眼,走出了客廳。


    “盡管您母親這麽說,但作為我們公司,當然要準備一份謝禮。”


    久永道春說道。


    “不用!那種事,我不在乎。”


    淺見光彥漲紅著臉,連連擺手。


    “說實話,我以這樣的形式了結這起事件,甚至感到有一種罪惡感。”


    “為什麽?”


    “原因,我想久永君應該知道。”


    淺見光彥露出一副指責的目光直視著久永道春。久永道春想要握出反駁,卻怯懦地垂下了腦袋。


    “這起事件,有幾個無法解釋的現象。參加生命保險以後離一年還差兩天,就在這個時候‘自殺’了,這是其中最最重要的一點。倘若時間超過一年、獲取保險賠償的資格產生以後。自殺——那麽目的就會昭然若揭,人人都不會懷疑自殺就是為了獲取保險賠償。其實,這次警察也很貿然地判斷為自殺,差一點兒就將它蓋棺定論了。所以,久永君便來找我。不!與其說是走投無路,還不如說是蓄謀已久的。”


    麵對淺見光彥帶嘲諷的語氣,久永道春緘然不語。


    “在保險賠償的效力發生之前還剩兩天的時侯自殺,似乎是死得毫無價值,但相反,正因為如此,就更意味著不可能自殺。這隻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夠明白的,但警察卻偏偏疏忽了。也許其中保險公司的看法也有意無意地起著作用。因為假如萬一是被殺的,保險公司不僅僅要支付保險賠償,而且還要支付三倍的保險金吧。對保險公司來說,要不就是不賠償,要不就是賠償50億日元——兩者的差距太大了。”


    “你說得沒錯。”


    久永道春連連點頭。


    “由於社長的死,我們公司和五百名職員都得救了。”


    “不僅僅是社長的死吧。忘記富岡君的死,就太令人寒心了。”


    “當然。罪行是可憎的,但結果公司卻得以重振,這也是托了富岡君的冥福。我們七名董事,都俏悄地為富岡君設了一個靈台。”


    “你的說法簡直就好像將自己設為局外人,我是不能原諒你的啊!”


    淺見光彥用一副盛氣淩人的口氣說道。


    “你們也許是想讓富岡君一個人承擔罪責;自己卻裝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至少我是知道的。不僅是富岡君,你們全體董事共同策劃了這起事件。”


    久永道替全身變得僵硬,好像被凍住了一般,注視著淺見光彥那張鐵青的臉。淺見光彥也不甘示弱地注視著他。兩人相互睨視著對方許久。


    “大概……”


    久永道春好像一條鬥敗的狗一樣弓著身子耷拉著腦袋。


    “我還以為這事連淺見君也不會知道……不!我不知道告訴你的話,你會不會相信我……”“是怎麽回事?我是不願意知道的。我的處境本來應該告發這一重大的犯罪,但倘若我這麽做,你們暫且不說,山久物產公司的眾多員工和家屬,大家都會陷入困境,所以我必須一直忍受著良心上的折磨。”


    “你能夠不告發我們,我從內心裏感謝你,但關鍵的事情,淺見君還是不知道。也算是為自己辨解吧,我應該將這件事告訴你。”


    久永道春抬起頭挺起腰,毅然地說道。說是想要進行反駁,寧可說是感覺到一種氣勢。淺見光彥不禁啞然。


    “我告訴你,事件發生前不久,富岡君曾來到公司,與社長進行了密談。我曾對淺見君說,富岡君以強硬的態度與社長談判,其實那是說謊。實際上幾天以後,富岡君將那天的談話內容都對我說了。據說,那天是社長主動找富岡君,將富岡君請來的。兩人平時處在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所以富岡君頓起疑竇,去時還懷疑社長對他決不會講出什麽好話來。”


    不知是為了整理陳述的內容,還是為了能使自己鎮靜下來,久永道替沉默了片刻之後,繼續說道。


    “社長說公司已經走投無路,並向富岡君表明一個已在他的心中醞釀許久的可怕的決心。就是,以自己的死使公司獲得保險金的賠償。但是,單純自殺,保險賠償非常低廉,遠遠不能滿足公司重建的需要。因此,他說必須是被殺。——他是這麽說的。富岡君大吃一驚。他心想,難道社長會命令他殺害社長自己?社長察覺出他的顧慮,便笑著說,‘你可以什麽也不幹,隻要將我書房裏的椅子調換一下就行。’”“礙…”淺見光彥頗感意外。久永道春講得沒錯,這正是淺見光彥所沒有料到的。


    “聽說,兩人交談了很長時間。富岡君極力勸說他放棄這個念頭,但社長主意已定,堅持說倘若富岡君不答應,他就隻有製造車禍去死。而且,如若死得順利,也許能完全騙過保險公司。他說,如若被人看出是為了獲取保險賠償,說不定還會被當作詐騙保險金的犯罪行為,隻能領取少量的保險金。富岡君反駁說:‘你說的,不是與自殺一樣嗎?’社長便笑著說:‘未滿一年,而且還是最後隻剩兩天的時侯自殺,這樣的混蛋,哪裏還能夠找到?’警察肯定會懷疑這一點,作為殺人事件進行調查。因此,社長還說,要將此偽裝成像‘自殺’一樣。淺見君說的淋浴器開著一事,還有調換椅子一事,這都是社長事先計劃好的。富岡君緊頂著不肯讓步,最後還堅持著說:‘如若警察定為自殺的話怎麽辦?’社長說:‘到那時,椅子不是放在你那裏嗎?’富岡君無法理解社長的話意。社長一直注視著富岡君的眼睛。那時。社長的眼睛裏充滿著淚水,眼淚不停地掉落到膝蓋上。據說在這一瞬間,富岡君一切都能夠理解了。他說:‘我明白了,我也與你一起去吧。’他說這句話時,社長緊緊地握著富岡君的手,不停地說‘謝謝你,謝謝你。’”聽完久永道春冗長的敘說之後,淺見光彥不由長歎了一口氣,瞑閉著眼睛。


    “你能相信我嗎?”


    久永道春叮囑著似地問道。


    “我相信你啊!而且,我己經知道自己的愚拙,我還自以為洞察一切,因此感到很羞愧。”


    “不!我們從內心裏感激您。如若沒有淺見君,社長的死也會變得毫無價值。但是,正如淺見君所說的那樣,這顯然是犯罪行為。而且不得不承認,這是性質極其惡劣的、有計劃的犯罪。隻是,希望你就當作是社長讓富岡君抽了一支壞簽。社長選擇富岡君,當然也是因為相信富岡君的愛社精神。事實上,富岡君還是單身一人,這也是原因之一吧。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們董事全都是保險賠償的收益人,倘若是我們犯罪,就有可能會被剝奪獲取保險賠償的資格。”


    “這倒是真的……真是一位才能非凡的人。我越聽越對他的深謀遠慮感到吃驚。”


    “在社長的計劃裏,還有更令人感到佩服的呢。”


    “還有嗎?是什麽?”


    “這個嘛,淺見君,他還留下了一句話,就是,萬一警方依然認定是自殺,就去找一位叫‘淺見光彥’的人。”


    久永道春用充滿著感激和敬佩的目光,盯盯地注視著淺見光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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