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分當日的下午,輕井澤的推理作家打來電話。聲音憂鬱地說:“談談墳墓的事情。”


    須美子不快地告訴我:“喂,是輕井澤先生。”當時,母親也在臥室裏。


    “喂,須美子,不要叫先生。請叫內田老師或內田君。”


    我捂住話筒提醒她,可是母親卻大發牢騷:“哎,彼岸的天卻不吉利!”一下子進了房間。


    春分即彼岸中間的日子。翻開《廣辭苑》,“彼岸”即“渡過生死之海到達的結局。”直接說即是死後的世界。


    雖說如此,可也不能生氣說輕井澤先生是從地獄打來了電話。我覺得稍微客氣一點比較好,可見淺見家的人和那位先生不大和得來。


    追根究底,把淺見家善良的次男培養成自由撰稿人這種不正經的罪魁禍首就是輕井澤先生。這也是我現在“不走運”的根源。特別是母親和須美子深信不疑。我三十三歲還獨身一人,這也該怪罪輕井澤先生。


    不過。我也常常以此為由,把自己不走運的原因推給先生,一味地裝做好孩子、被害者。


    因此,當先生說“談談墳墓的事情”時,我想,將以前他的無理和使我煩惱的一切麻煩都付之流水。


    以一死來償還,這大概是真實的。即使在現世極盡惡行,死還是被允許的。不,雖說即使被允許,但反過來想想,那位先生也真夠厲害的。


    我暫且不提,淺見家的全體人員——從母親到須美子,全部以真名出現在小說中,有的事沒有的事,誇張地連篇累牘。特別是身居警視廳刑事局長要職的哥哥因此被牽連而遭到的麻煩就不計其數。


    母親口頭禪般地說:“光彥,跟他的交往適可而止吧!”這種勸告也是當然的。


    不,被害者不僅限於淺見家。附近的管轄警察署龍野川警察署、平塚神社院內平塚亭的老板娘、甚至連我家家廟的聖林寺主持都被作為小說素材隨便使用,因此豈能默不出聲。


    那位先生十多年前住在距離我家附近一理塚公共汽車站後麵。據說,因其所作所為遭鄰裏討厭,最終無法住下去,夜裏逃到輕井澤。


    那之後,先生旁若無人的失禮好像擴展到了日本全國。有名的觀光地、名勝古跡、市町村、部落、旅店,以及商店和學校都作為殺人事件的舞台,有時還殺在此住的人。


    雖說是小說,可是這麽無止境地寫下去,大概會不得好死——我偷偷地替先生擔心。是啊,原來最終他的厄運到頭,死期臨近了……


    “是嗎?那麽,還有多久呢?”


    我的聲音中,自然地添加了同情與沉重。


    “多久?什麽?”


    “什麽?您什麽時候預定造墳墓?”


    “不,有墳墓!”


    “咦?是先生您的墳墓呦!”


    “什麽我的墳墓?啊,我的墳墓早準備好了!像我這樣遭人討厭的人,死了之後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人給我造墓,所以就自己造好了。在富士陵園(文學者之墓)的墓地,像大雜院墓地一樣的地方。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一座墓賣二十萬日元,據說不久就要漲到二十五萬日元,所以買了下來。現在好像賣到三十萬到三十五萬日元。早知那樣的話,買上二三十座,在作家中間兜售好了。”


    “太可憐了……先生,請不要說那麽淒涼的話。”


    “不,不淒涼。旁邊是長部日出雄和柚山芙二夫,附近有黑柳徹子,很熱鬧。”


    “淒涼在某種意義上說……哎,大家還都活著呢!”


    “是啊!什麽生前造墓什麽賢妻良母,哈哈哈。”


    先生照例說了些無聊的話。


    “可是,當然有死的人了。江戶亂川步和橫溝正史、菊池寬、荻原朔太郎……網羅日本文學界鼎鼎有名的成員。死的人寫墨書,活著的人的墓誌銘用紅色書寫。死後變成黑色,代表作的題目也雕刻進去。黑柳徹子已經雕刻上《窗邊的小豆豆》。我有可能今後發表代表作,所以還未刻上。也有家夥胡說我不會有超過處女作《死者的回響》……”


    “先生,那些事情怎樣都行,到底預定的什麽時候?”


    我焦急地、語氣稍有些嚴厲。


    “預定?什麽預定?”


    “死期,是死期呀!”


    “四季?現在是春季。日本的櫻花也快開了。”


    “不是,我是問您病得怎樣了?”


    “病?噢,最近持續三天發燒三十九度,原因不明,好像是生理性的發燒。”


    “那麽,墳墓……是卡爾嗎?”


    “胡說什麽。請不要隨便殺死我的愛犬。”


    “那麽,難道是……”


    我被不祥的想象卡住了。


    “淺見君,你到底在想什麽?”


    “您不是說談談墳墓的事情嗎?”


    “啊,我是說了。但是總覺得你的說法聽起來好像期待著我或是我老婆死掉似的。”


    “哪裏的話。夫人死去,這麽不吉利的話,請不要說。”


    “你的話好像句句都有關聯。不過算了吧。不管它,還說墳墓的事情。實際上,這兩三年,有件怪事我一直記在心上。關於此事,想借助名偵探淺見的智能。”


    “不行!”


    我冷淡地說道。


    “不行……我還什麽也沒說呢。”


    “不,您不用說。本來偵探這個詞在我家就被禁止使用。”


    “所以要在電話裏講。在電話的電纜中,無論講得多麽恐怖,雪江寡婦也看不見,聽不見,沒關係吧?”


    “不,不是這個問題。”


    我剛剛發現從廚房的門縫中窺探這邊情形的須美子,因此更加堅決地說。


    “總之,不行的事情絕對不行。我不答應。”


    “請不要這樣說。隻是讓你聽一聽。好了,我在平塚亭等你。拜托了。”


    啪地掛斷了電話。


    真是服了他了。我以為他人在輕井澤,可他卻來到平塚亭,從那裏打來了電話。造成我這邊無法拒絕的情況,不由分說把我拖出去……可以說這是先生常用的手段,像蟻獅一樣狡猾。


    平塚亭就是從我家朝本鄉走大約七、八百米、在平塚神社院內開的日式點心店。據說現在的老板是第四代。大餅子臉的老板娘嫁過來已經近半個世紀了,可能是從江戶時代繼承下來的。


    點心店前麵的路是將軍參拜東照神宮時的必經之路——禦成街道,從日本橋下來,離本鄉的岔路口約一裏左右。先生的老家就在這附近。再往下走,前麵是因櫻花而著名的飛鳥山。以前大概因為遊山賞櫻而熱鬧過。無法確定那時是否已經開了店,但平塚亭的飯團、年糕、豆包依舊是古時樸拙的樣子,因此大受歡迎。彼岸的今天,全店老少在店前整齊排列,一片忙碌。


    老板娘年輕時曾在平塚亭神社的院內擺出過紅色的凳子,類似小茶館,現在不做了,專心經營小店。“開茶館客人會喜歡吧!”老板娘隨口勸說道,但頑固的老板卻拒絕說:“我是喜歡做點心才開店的。”他大腦中好像沒有點心以外的商品。


    來到平塚亭,在桌子上先生前麵的盤子上放著五個串飯團的簽子,另一個盤子上有裝年糕和豆包的痕跡。現在這麽能吃的中年男人很少見。


    如前所述,本來隻是小店經營,可是先生卻厚著臉皮進到裏麵,不顧忌給老板娘找麻煩,悠閑地喝茶。


    “吃得挺多啊!”


    我佩服般地諷刺道。


    “生在戰後饑餓時代的人改不掉多吃的習慣。”


    他辯解道。這或許是事實——我可以理解。我的母親也是,掃墓回來,不顧自己年老的身份,一口氣吃下四個代替午飯的、須美子準備的豆沙飯團。


    嫂子說:“媽,您真能吃啊!”我也擔心:“那麽吃,胃能消化嗎?”


    “哎,我聽起來總覺得你們不懷好意似的。”


    母親好像心情不好了似的,在對麵紅著臉反駁道。


    “春季皇靈祭祀吃很多豆沙飯團,是從少女時代傳下來的規矩。”


    我從孩提時代就被灌輸聽到過,嫂子不懂“春季皇靈祭祀”,“那是青春期祈禱長壽嗎?”她迷惑地問道。她以為是青春期長壽祭祀呢。


    “啊,和子不知道春季皇靈祭祀嗎?”


    母親遺憾地搖著頭:“哎,那種事知不知道無所謂。”她省去了解釋。


    呀,那些事情怎樣都行,眼下的問題是先生的“墓地”。


    我催促道。


    “實際上,”先生低聲說,“每年春天彼岸的時候,都有位女性在我的墓前擺放鮮花。”


    “啊!有那麽奇怪的人!可是,這到底是怎麽同事?”


    “你是聽別人的事才會這麽說的。作為事件參與者沒有不驚慌的。我去之前,在墓上插著鮮花,不是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是嗎?”


    “我想特別是母親會很在意。無論如何,在內田家最新的佛應該是父親,作為女人,還是有些不放心。”


    “請問你母親多大年紀了?”


    “準確的年紀我不知道,大概九十多歲了。要是貓的話,也是在深夜舔油燈的年齡了。”


    “為什麽說這些多餘的呢?光說這些事是讓人討厭的!”


    “嗯,也可以這樣說。可是這種性格是父親遺傳的,一生也無法改掉。”


    也許的確如此。先生的父親是鎮上的醫生,也是我父親的主治醫師。暫且不論是不是名醫,作為說話尖酸的醫生,鎮內沒有不認識的。有這種說法認為我父親五十二歲就去世是因為先生的父親誤診所致。事實並不確定,可是母親一看到執拗的先生的背影,她的怨恨就一直堅持至今。


    “可是,女人的嫉妒心與年齡沒有關係。”


    先生說。


    “不如說,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失去了寬容和忍耐的表麵,露出原本的麵孔,老年女性的怪僻習性很可怕。男人在此之前,應該都死掉或是癡呆了才好。”


    真的嗎?——我感到懷疑,或許如此——我突然感到一種奇妙的理解,聽先生的話需要警戒。


    “那麽您知道放花的人是誰嗎?”


    “我完全不知道。隻是在我去之前放著花。”


    “哈哈這可不像是著名偵探說的話。隻有女人才會這麽做。你想想看!男人一大早懷念故人到墓前擺放鮮花,有些不太對勁吧!”


    這麽肯定地一說,我也無法反駁。不管怎麽說,對方畢竟是當事人。


    “可是也並非是毫無線索,已經清楚,放著的花是在寺廟附近的花店裏買的。”


    “哎,是有店名的包裝紙什麽的嗎?”


    “不,沒有那些。花本身就有特征,是把菊科類便宜的花好好包裝高價賣出,這種商人的伎倆清晰可見。”


    “真的嗎?”


    聽到先生的話,不由感到男人的怪癖是從小時候就形成的。


    “這若是真的話,去花店問一下就可以了。”


    “的確如此,不愧是淺見君。可以說馬上進入正題。請你立即實行吧!”


    說完先生站了起來,我也慌忙地站起來擋住他的去路。這樣吃完不付錢就跑掉?不出所料,先生把手伸進口袋開始計算零錢。


    “先生,您已經知道了這麽多,我什麽也不做您來調查就可以了。”


    離開平塚亭,我不肯罷休地說道。不情願做被先生這樣厚著臉皮甩給的工作。


    “淺見,那種事情,我怎麽能做呢?問花店的大姐,認識在父親墓地前麵插花的女人嗎——那麽無聊的事情,我能問嗎?”


    “既然是那麽無聊的事情,那麽我能問嗎?”


    “不,這可不一樣。若是淺見的話是可以的。是可以的!”


    拒絕先生是一件費體力和心力的事情,反正任何時候我都不曾成功地拒絕先生的命令,也就隻好答應了。那之後,我們吸了一會兒煙,五分鍾後先生坐在我的“高空滑翔機”的助手席上,朝本鄉飛去。


    2


    內田家祖祖代代的墓地都在文京區向丘的清林寺,以前的“本鄉區駒人魚街”。如詩中所寫,“本鄉直到兼康都是江戶之內”,從市中心出來到現在的本鄉第三條街的十字路口大概是舊江戶禦府。從那裏通向東京大學的側門、正門,農學院的馬路就是向丘。


    眾所周知的舊第一高等學校第五宿舍就在這附近。


    “魚街”的由來是因為江戶時期這一帶魚商很多。附近有因“蔬菜店老七”而聞名的吉祥寺。中央線的吉祥寺是在這裏的吉祥寺門前町居住的人們移居到五日市街道寺,從而產生了“吉祥寺小區”。


    吉祥寺附近一帶寺院出奇的多。腥臭的魚商和寺院互相為鄰共同興盛也頗為有趣。現在魚商幾乎已經絕跡,隻有腥臭的和尚——不,隻有信心堅固的寺院還存在著。


    彼岸的下午,因為是太陽已經相當西斜的時候,掃墓的人稀少,清林寺的院內有很多停車的空位。把車停在那裏,找到了內田家的墓地。


    那是黑禦影石的極其普通的墓。據說先生的父親生前預先建好了他要鑽進去的墓。先生的父親出生在長野市,雖說建墓的本義是“代代居住”,墓地中也不過隻有先生的父親與年紀輕輕就早逝的姐姐的遺骸。


    從前聽先生無數次驕傲地講過“美人姐姐”,也看過照片,的確是可與女演員匹敵的美少女。果然如人所說“紅顏薄命”啊!隻有那些不是美女的人還留在世上。


    “放花的人,會不會是你姐姐的戀人呢?”


    我試著問道。


    “姐姐死去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那家夥在我們的墓地前放花是三年前的彼岸那天才開始的。”


    墓地前的確擺放著一束便宜的菊科花。與插著昂貴的蘭科花的鄰墓相比,劣勢很明顯。“果然,是那麽廉價的花!”


    “說得太過分了!這是我上供的花!”


    先生板著臉說。


    “啊,是嗎?這樣的話,您說的擺放的花是指什麽?”


    “在那裏!胡亂扔掉的話會罰款的。”


    在先生手指的方向立著一塊像青苔一樣的古墓,沒人打掃,讓人覺得好像是幾年都沒有人來掃過墓了。當然更不要說供奉香火的痕跡了。那束花好像反而不是被扔掉,而是出於好心被供奉似的,樸素又便宜的一束花。


    “果然,不管是隻選了便宜的菊科花也好,還是花的紮法也好,都與內田家的完全相同。”


    “是呀!所以一定是在那家小氣的花店買的!”


    他把自己的小氣放在一旁。


    “可是隻靠這麽一點線索要找出送花人簡直是太難了!”


    我一邊前後左右地分析內田家的墓,一邊緩緩地說道。


    “索性等到明年的彼岸,一大早藏到這裏如何?”


    “不要開玩笑!我是特意從輕井澤跑過來的。要是能那樣的話,我就不麻煩你了。而且,要是不早日抓到送花人的話,母親的嫉妒心就會加重,會出來嚇唬人。無論如何拜托了,拜托了!”


    “知道了。那麽,調查費之類的怎麽辦呢?”


    “調查費?……”


    先生好像在陰間遇到鬼魂了似的,用難以相信的眼睛看著我。


    “淺見,請不要說這麽見外的、像私家偵探的話。我與你不是那種關係。”


    吹捧我是著名偵探,隨便更改我調查的案件簿,寫推理小說來賺錢,可是這時候卻不承認我是偵探,輕井澤的先生真是狡猾。


    “我想也是這樣,隻不過是說說而已!”我微微歎息說,“那麽,我現在就在這說出推理的結論!”


    “哎?那麽簡單嗎?雖說不出費用,但請不要這樣胡亂應付!”


    “不,並不是什麽胡亂應付。隻憑這些條件就完全可以得出結論。”


    “真的嗎……”


    他用懷疑的眼光斜視著我。什麽“著名偵探”,隻是嘴上說是,看看他的眼神便一目了然他對我的意見。


    “說到結論,那束花,是供奉在財田家墓前的。”


    “你在說什麽,不是。那是供奉在我們家墓前的。”


    “不,在這之前是供奉在財田家墓前的。那是來掃墓的家裏人移到先生的墓地前的。”


    “怎麽會呢,不會有這種事吧!”


    “不會有這種事?先生你沒有把那束花移到旁邊的墓前嗎?”


    “嗯,可是,隻有那座墓太寒酸了,我是好意才那樣做的。而且白白扔掉怪可惜的。”


    “旁邊的人或許也是覺得先生那裏太寒酸而善意為之,可能也覺得扔掉太可惜。”


    “這倒也是……可是你這樣考慮的根據是什麽?”


    “看看財田家的香火就知道了。看,點了一半就滅了。那可能是先生掃墓時灑水澆滅香火。掃墓前大概是肮髒不堪、惹人傷悲吧?”


    “啊,是因為東京的空氣太髒,與輕井澤無法相比吧!可是,說別人家的墓髒,這是多餘的關心吧!”


    “這樣說有些過於露骨。可是我說的那些——如果先生家的墓地有不知名的奇怪女性來供奉鮮花,那麽不會不打掃墓地吧?——是這樣的事情。”


    “嗯……確實如此,也許如你所說。啊,是旁邊的老頭子的女人。死了之後還有亂七八糟的事情,真是沒辦法。”


    “是嗎?那些我可不知道。”


    我急忙說道。讓人感覺與先生的低俗惡劣臭味相投,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哈哈哈,是嗎?是那樣嗎?這樣就可以心情愉快地返回輕井澤了。還是我有先見之明,想到跟你談談。怎麽樣?推理作家不愧與眾不同吧!”


    到最後話都不少說一句的先生,最終,讓我把他送到上野車站。


    “要是有什麽有趣的事件簿,請帶到輕井澤來!”


    這樣留下一句,就消失在車站的站台上。說心裏話,當時我簡直不想靠近輕井澤。


    3


    即使如此,這世界怎麽會長久地持續四平八穩的日子呢?一定是哪裏有了多管閑事的長舌婦,持續向報紙或電視提供新聞資料。


    四月二十六日,黃金周之前,台灣航空的飛機在名古屋機場墜毀,發生了死者達二百六十人之多的特大航空事故。從台灣正常起飛,進入正常降落態勢,之後好像發生了什麽。事件的第二天,當然,不久,報紙電視都以此為新聞大肆報道。根據事故調查團的報告,墜毀的是追求完美的高科技飛機,所以有人認為是魔鬼所為。


    “你看,所以我說討厭飛機。”


    像往常一樣,最晚一個坐到餐桌旁的就是我,邊翻著報紙邊自言自語道。本來想對給我做煎雞蛋的須美子說的,可是被很少出現的母親聽到,被她瞪了一眼。


    “你在說什麽?光彥是個膽小鬼嗎?”


    “啊?啊!也可以這樣說。”


    被母親這樣說,我無法回答。的確,我有恐高症也是事實。


    學生時代,曾經參加過丹澤的登山隊。圍繞著瀑布的懸崖路線登山。一往下看,腿馬上就軟了,不能動彈。


    那種“不能動彈”的狀況,正如書中所寫可以說是被緊緊綁住。大腦的指揮機關對全身肌肉隻能下達“不許動”的命令。


    後麵還有夥伴,前麵還有同來的女學生,那時的心情隻有遺憾和羞恥。要是不做些什麽心裏著急。最終隻能像壁虎一樣趴在那裏懸崖邊上紋絲不動。


    不可思議的是,完全不記得那之後怎樣脫離那種狀態,平安的爬回到山脊。如墮五裏雲霧或許正是這種感覺。


    但是,恐高症應該不會是與生俱來的吧。人的恐怖感是隨著成長過程的體驗而逐漸形成的,所以某種恐怖體驗是契機。可是怎麽回憶也想不起來類似的事情。


    “想想看,本來人是從樹上到地上,漸漸地用兩條腿走路的,從產生的過程來看,不如說人遠離高的地方是理所當然。可以說這才是人類進化的證明。‘煙霧喜歡高的地方’,那一定是真理。”


    “又說那些不服氣的話!”


    母親苦笑著征求須美子的同意:“年輕的男人竟然害怕坐飛機,真可笑,須美子!”


    “是的。可是我也討厭飛機。雖然隻坐過一次,但足夠了。左搖右晃,翅膀搖搖擺擺,好像馬上要掉下來似的。”


    須美子不管任何情況下總是同情我,所以她這是勉強地附和我。


    孩提時代清楚地記著坐在父親肩膀上的恐怖感,大概不止是飛機,就連登山也不行。


    “哈哈哈,飛機和肩膀,真是厲害的比較呀!”


    我笑了,看見須美子嘲笑的臉,馬上轉換話題。


    “不過,正如須美子所說,大概登山——特別是冬天登山的人的心情無法理解。明知道危險卻故意攀登,應該說是違反自然常理的行為。”


    “啊,我還沒想那麽多……”


    須美子客氣說道。


    “不,是這樣的!冬天登山、遠洋快艇比賽、fl賽車……這些都是與死相鄰的遊戲,社會不去禁止是多麽可笑的事啊!是吧?母親不是這樣想的嗎?”


    “這倒也是。作為母親,當然不想讓兒子到那種危險的地方去。”


    “是吧!可實際上世上大多數母親和妻子卻明知道危險故意把他送去。但是,對實行pko法案派人去柬埔寨,卻開展了猛烈的反對運動,這是多麽矛盾啊!pko法案方麵,殉職者和遺族的確可憐,但是會得到很高的評價——為世界和平貢獻力量。如果去那裏死在山上,那麽當事者暫不必說,對周圍的人來說,除了帶來很大的麻煩與悲傷之外,什麽也不會留下。至於fl賽車,故意減少安全性使比賽更加有趣,真是令人吃驚。”


    為了掩蓋我的恐高症和膽小,我一大早就開始爭辯,向母親和須美子釋放煙霧彈。


    母親一直默默地聽著,她笑著說道:“光彥說的也有道理。”


    “就是說,今後要是發生了什麽危險的事情,光彥就不會鑽過去靠近危險了!”


    “當然。君子不靠近危險——是我的格言。”


    “什麽呀,總之你不要忘了這句話。”


    母親用不太相信的語氣叮囑道,接著離開了廚房。


    第二天早上,早飯時隻有母親還在桌子上,一邊翻著報紙一邊歎息:


    “昨天與光彥約好了,真好看啊!看,又是殺人事件,這讓人討厭的世界……”


    我故作鎮靜的應聲附和道:“啊,又殺人了!”,可是內心卻拚命地抑製希望母親繼續讀下去的衝動。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心情,母親故意慢慢地翻動報紙。


    “我覺得最近惡性案件的增加有些異常。陽一郎大概也很辛苦吧!”


    “真是……今天是什麽事?”


    我問道。


    母親裝做沒聽見,盯著報紙說道:


    “福岡發生的分屍事件,那件事的犯人是女性美容師吧!女人要是強大起來可不是什麽好事。”


    “正如您所說……那麽,那件事是……”


    “在此之前有自稱大阪的‘狗訓練員’的連續殺人事件,是相當殘忍的。陽一郎率領的警察們全力搜查,盡早解決,真是太好了!”


    “我想那件事的搜查哥哥沒有直接參與吧!”


    不說反而好,說了多餘的話,又被母親瞪了一眼。


    “你在說什麽,光彥!警察組織能正常發揮機能,不正是警察局長陽一郎領導有方嗎?”


    “啊,我想那是當然……不過報紙的事件是什麽事啊?”


    “在大阪箕麵的山中相繼發生遺棄屍體事件、在東京井之頭公園發生的分屍事件等等,不斷發生惡性殺人事件,威脅到市民的安全,陽一郎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到底這個國家怎麽了?真令人擔心。”


    “您說得有道理。整個日本簡直像被幽靈鬼魅纏住了似的。”


    “這是因為那些偵探小說等毫無責任的東西的泛濫造成的,—定是!”


    母親斷定地說道。


    “難道是……”


    “什麽難道是?出現被偵探小說刺激,想要模仿的人也並非不可思議。”


    “不,要是說到這些的話,我想不如說是電影與動畫的影響更加強烈。”


    或許我的說法無意識地在為輕井澤先生辯護。實際上是覺得先生那既無害也無用的小說不足以成為犯罪的導火索。


    可是母親聽來,這好像又令人不快。


    “不,是那些寫愚蠢透頂的偵探小說的三流作家毒害了日本社會。”


    母親瞪了我一眼,離席而去。


    抓過好容易被放下的報紙,翻到使母親感慨的新聞。


    z精工社長被殺害


    四月二十八日下午三點左右,港區南麻布公寓的一房間內,該房間主人z精工董事社長財田啟伍被殺。該案是由拜訪財田的同公司職員發現並報警的。根據麻布警察署和警事廳的調查,財田已經死亡十個小時以上,從在這之前有客人來過的痕跡和脖子上有被勒過的痕跡推測,可以認定是二十七日深夜至二十八日淩晨被罪犯殺害。警察將搜查本部設在麻布並已展開調查。


    可以確認財田二十七日傍晚離開公司後一個人曾經朝銀座方向去過。之後沒有回到過位於世田穀區野澤的住宅,並也沒有與公司有過任何聯係。


    南麻布公寓的房間是供財田工作使用的,職員拜訪時,房間的門鎖著,即處於密室狀態。親屬和公司有關人員說財田沒有仇人。室內沒有尋找物品的痕跡,也沒有被偷盜的痕跡。警察認為目的不是偷竊,嫌疑最大的是與財田親近的人或是熟人的仇殺,以交友關係為中心進行搜查。


    姓“財田”的很少,雖說如此,也未必就是內田家旁邊墓地的主人。但是,這則消息映人眼簾的一刹那,我感到胸中有什麽在湧動。事件的預感——不妨可以說與事件相關的預感。


    我小心翼翼地、避著母親離開了家,朝本鄉魚街的清林寺走去。清林寺的住持是四十歲左右、非常俊美的和尚。


    我拿出名片自報家門是“自由撰稿人”,他馬上警覺起來。


    “我想稍微問一下,關於在本寺中有墓地的財田家的情況。”


    “嗯,真是知道不少啊!您怎麽知道財田家在這裏有墓地的?”


    “啊,那麽,昨天的事件中死亡的財田是那座墓的財田家的人嗎?”


    住持一瞬間神色驚慌,點頭道:“正是如此。”


    “真是可憐。就在一個月前的彼岸還精神地來掃墓呢!人啊,稍往前一步就是黑暗啊!應該說是諸形無常還是生者必滅呢?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住持對著我合掌鞠躬。


    我馬上聯想起在內田家墓地被擺放的花束。


    按我所想,當然,財田家的親屬肯定會向警察講擺放花的事情。這樣的話,因為是警察,所以去花店調查情況、分析買花的人也非常簡單。無論如何,每年一到春天的彼岸,一太早就過來買花,留在店裏人的記憶當中也並非不可思議。


    那位奇怪的女性是否與事件相關,在我看來是津津有味的事件。但是,剛剛被母親再三叮嚀,隻好決定暫且觀察警察搜查的進展情況。


    4


    可能是因為接下來就是黃金周的緣故,與該事件相關的的新聞沒再出現過。當然,在此之前發生的台灣航空飛機墜落事故的連續報道和一直混亂不堪的政界消息不斷充斥著電視與報紙。


    去年夏天誕生的細川內閣,在四月八日的花會上顏麵掃之後,應當接替的政權非常難以成立,聯合執政黨內部—片混亂。最後,羽田新內閣成立,好像就是財田事件發生的當天。


    不過雖說是好容易誕生,可好像也不會持續長久。社會黨倒向旁邊,完全弱小化的聯合執政黨麵臨嚴重的人才困難;剛剛就任法務大臣的永野放言“南京大屠殺是胡說八道”、“那場戰爭不是侵略”、“不存在從軍慰安婦”等等,招到中國和韓國為首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反對,尚未站穩腳跟的政權從根基開始動搖。


    “這樣愚蠢的人掌握政治中樞,難怪日本國民要煞費勞苦了呢!”抓住很少在臥室裏休息的哥哥,我盡量平靜地說道。“經過戰後半個多世紀,曆史已經承認了這些事實,可是現在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特別是從一眼看去聰明靈敏的美男子的口中說出來,真是可悲可歎。這之前努力經營的、尋求世界信任的外交工作因他的胡說八道而前功盡棄了。而且竟然是出自法務大臣之口,真令人為難。”


    哥哥隻是笑了笑,好像並未想反駁。身為官僚,即使對家裏人和妻子也不能隨便批判體製一一這是淺見家世世代代的家規。


    我之所以亂說一通使哥哥為難,是把它作為解除壓力的一種手段。


    “細川的上台,使國民強烈地燃起對政治的關心,隨著他的失敗,國民的熱情急速冷卻下來。而且又帶來經濟的不景氣。政治失敗、經濟停滯——這種衰退的風潮持續著。您不覺得,國民逐漸迷失了前進的方向,精神頹廢了嗎?怎麽樣?哥哥,最近的惡性犯罪劇增,不能說與這種社會背景毫無關聯吧!”


    一聽到“惡性犯罪”,哥哥的表情突然發生變化。歸根結底哥哥仍然是警察官僚。


    “母親說‘偵探小說的泛濫,激發了犯罪率,可我覺得,存在很多推理小說迷這種現象本身才是時代與社會變化趨勢的現象之一。”


    “啊,或許是這樣。”


    哥哥終於參與了討論。


    “在這個國家和社會都發展和前進的世界,文化也一定要向前發展。與此相對,占卜、靈異現象風靡一時,並不是和平的證據,不如說是國家和國民失去了目的意識,是倒退的反映。必須要警戒!”


    “是啊,日元貶值與海外壓力、大米問題、老齡化社會到來等等,光是眼前的問題就令人頭痛,而且缺乏描繪國家百年大計的政治規劃,導致國民精神的空虛。”


    “哈哈哈,我不認為這些與犯罪有關。”


    哥哥笑著打岔道,接著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是否與這些社會風潮有關,暫且不論。可是最近發生的惡性犯罪的傾向之一,就是作案動機單純、作案手段複雜,很多案件手法細致。比如,福岡女美容師的殺人案件就是如此。動機是非常單純的仇殺,犯罪行為也沒有計劃性,從某種角度說,是率性殺人的奇怪行為。從發現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屍體來看,這又是相當嚴重的犯罪行為——給人這樣的印象。在現場,好像是以男性犯罪團夥作案為開端展開調查的。可是知道了實際上是位兩歲孩子的母親的單獨犯罪行為時,警察和媒體無不震驚。”


    “我絲毫不感到驚奇。”我有些得意地說道,“如哥哥所說,從事件被報道之日起,不知為何,媒體的宣傳語氣好像就是男子犯罪團夥所為,我覺得女性單獨犯罪的可能性更大。從不把屍體分解得那麽細碎就不能搬運這一點來看,就可以推測這是女性的犯罪行為。”


    “原來如此……”


    哥哥的眼神好像在重新評價弟弟的才能。


    “而且我想,單獨的女性不能進行的惡性犯罪——這種警察的常識,已經是非常識了。很久以前,在長野縣發生的連續誘拐女性殺人事件,作為主犯被逮捕的男人完全是無罪的,結果,還不是女性的單獨犯罪嗎?已經有了這樣的經曆,可是卻總放不下舊觀念。我想,這是警察體製的問題。”


    我乘興侃侃而談。


    “最近發生在井之頭公園的分屍案,從殺人方法、犯罪動機來看,與其說是簡單的獵奇案,不如可以說是靠警察根據從前的常識無法推測的典型案例。”


    “喂,光彥!”哥哥神色驚恐地說道,“那件事情你沒有插手吧?”


    “沒有。我隻是稍感興趣。”


    我急忙否定。實際上,我對那件事的關心早已超出興趣之外。(參照《幸福的信箋》)


    “這就好。你的偵探工作母親已經鄭重警告過了。首先,作為警察成員的我,決不允許你輕舉妄動。”


    “輕舉妄動太過分了……可是,以前我處理過好幾次警察難以解決的棘手事件……”


    “我是說你不應這麽張狂。雖說事件是解決了,可是若認為是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就得以解決,那就錯了。雖說解決是早晚的問題,可是終究還是靠警察的仔細搜查才得以解決的。”


    “啊,是嗎……”


    我非常不高興。


    “可是,說到底,作為參考意見,我也很樂意偶爾聽取你的意見。所以,關於井之頭公園分屍案,你有什麽意見嗎?若有請說出來!”


    哥哥大度地說著轉過了身。這樣狡猾的寬宏大量是哥哥一流的幽默,我很喜歡。這樣的話,即使被母親盤問,看上去也是兄弟關係親密,或是哥哥說教我的樣子,不會在家中掀起風波。


    對我來說,比起井之頭公園的分屍案,眼下我最關心的是財田啟伍的被殺事件。我想方設法繼續與好容易狀態良好的刑事局長交流。


    “井之頭公園的分屍案的搜查進行到什麽地步了?”


    我知道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期待的回答,隻不過是暫且作為純粹的問題。


    “這個,還沒有收到報告,大概是調查進行的很順利。”


    果然不出所料,回答的語言跟國會答辯一樣。


    “那麽。我的推理即使說了也沒有用。”


    “不,請不要客氣。”


    哥哥露出——討厭的家夥——的笑容催促我道。


    “外行的推測,或許隱藏著某種啟發。”


    “我的資料隻是來自於報紙和電視。可是,犯人別有用心地消除了被害者的指紋。看上去好像是努力隱藏其身份。是不是?”


    “啊,好像是。我也這樣說過,我的想法與你相同。”


    “這樣的話,警察大概從常識來考慮,犯人與被害者是朋友關係,他擔心被害者的身份一旦暴露,馬上容易成為懷疑對象——大概是這樣推測的吧!”


    “是這樣的吧!那麽情況不妙啊!”


    “把屍體肢解得七零八落這種情況,按常識來說,沒有什麽異常的。可是,井之頭公園的屍體現場與被害者的住宅不是很近嗎?隻要從被害者的住宅中發出尋人啟事,馬上進行身份確認,暴露身份可能性之類的事情,稍微考慮一下就能夠清楚。這不是非常矛盾嗎?若從隱藏身份的目的看來,埋到遠處什麽深山中不是更簡單、更實際嗎?”


    “果然……這麽說,是有什麽其它的目的了?”


    “不知道。電視的時事評論員說:目的難道不是報複嗎?若是報複,便無法解釋隱藏被害者身份的意圖,這是矛盾的。而且已經清楚,據熟人說被害者是‘極其平凡的工薪階層’。據電視與報紙報道,他是以前工作職位的同僚和下屬都來祝賀其晉升的人品優秀的人。為什麽非殺這樣的好人呢?可以說,這又是一種矛盾。雖說如此,可是從犯罪行為的方法來看,又不像是偶然殺人和盜竊。”


    “這麽說來,你的結論是什麽?”


    “總之是用常識推理無法明了的事件。這種犯罪把極其平凡的普通鄰居卷入進去,應該從這一點開始搜查。我不清楚警察的搜查進行到哪裏,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以前沒有過的例子。若是感到束手無策的話,或許是對這件奇案的認識有些淺薄。警察也有必要稍微改變一下思考方式了。”


    若是得到機會,我一定一頭紮進井之頭公園案件中,所以最終采用了激烈的言辭。哥哥好像看穿了似的,以冷淡的口吻說道:


    “那種事情,搜查總部已經考慮進去了。所以,光彥,絕對不要針對警察的搜查方針多嘴議論,不要模仿搜查總部在周圍巡查。”


    完全是克隆母親的口氣。


    “知道了知道了。”


    我神秘地低下頭,緊接著說道:“是這樣。不過,哥哥!z精工社長財田肩伍的事件,怎麽樣?”


    “嗯?財田?”哥哥立即神色警惕起來,“財田被殺事件,與你有什麽聯係嗎?”


    “不,與我本人沒有關係。是以前的那位輕井澤先生……內田家墓地的旁邊就是財田家的墓地,隻是有些關心。”


    “哦,是這樣。內田……的確是本鄉魚街的寺院呀!我記得他父親死的時候我和母親去過。”


    “哎?母親去參拜過內田父親的墳墓……就是說,即使是仇敵,對死去的人也可以寬容啊!”


    “喂,別說胡話!”哥哥控製住笑容,驚慌地環視四周。“不論怎麽說,即使是與內田的墓相鄰,你也用不著懷有多餘的關心呀!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對即將離席的哥哥,我用怎樣都行的口氣說道:


    “我不論怎樣都沒關係。可是,或許警察不知道一些事情。”


    “什麽?‘一些事情’是指什麽?”


    “不,沒什麽大不了的!”


    “好了,請你說說看!”


    “哈哈哈,你不用像刑警那麽可怕我也會說的。就是說——是我的推理——財田家幾年前死了個女人,我覺得這件事與那個女人的死有某種關係。或許稍微調查一下那個女人比較好。”


    “喂!真的嗎?你為什麽知道那些?”


    “並不知道啊!隻是我的推理而已。”


    我在哥哥懷疑的視線中露出愉快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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