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佐和子給我打來電話的時候,起居室裏隻有我一個人。


    佐和子吃驚地說:


    “哎呀,是二哥嗎?難得你在家啊。”她怎麽這麽說話,我既不是瘋癲的寅次郎,也沒有成天閑遛達呀。


    “正好,你和咱媽說一下好嗎?我暫時不回日本。”


    “哼,怎麽啦,改變主意了嗎?”


    “不是的,日本的一家商社想請我當他們公司的翻譯。簽證重新更改的問題也進展得很順利,而且……”


    佐和子笑了一下。


    “而且,我回來後要是把二哥你趕出家門也不好。”


    “你說什麽呀,我早想從家裏搬出去住。你不曉得嗎,我是怕咱媽寂寞,才一直忍耐到今天的。你不要有那種怪異的想法,快點給我回來,大家都盼著你呢。”


    “謝謝。你這麽說,我很高興。不過,我想在這邊多呆上一陣子。你跟他們說不要擔心我。”


    “那行……不過,佐和子,結婚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結婚?哈哈哈,我還沒有考慮過。對了,二哥你什麽時候結婚?聽表姐說,你的身邊不乏各種優秀女性,隻是老是差那麽一步。如果你再挑三揀四,她們可都會逃跑的喲。”


    “我並沒有挑剔呀。但是像我這樣,她們即使逃走,我也沒有辦法啊。”


    “哎呀,沒有那回事的。二哥你還是很有魅力的喲。”


    “喂喂,不要開玩笑啦。”


    “我沒有開玩笑。如果我不是你妹妹,我都想和你結婚的喲。”


    “胡說,你要再亂講的話,我可要掛電話了。浪費時間。”


    “什麽浪費時間,在我這個小孩子麵前,你不許像個大叔一樣說什麽教訓人的話。”


    “對了,我也很受年輕女孩的歡迎。”


    “真的?是誰,是哪個年輕女孩?”


    “智美。”


    “智美?什麽呀,胡說。算了,再見。”


    佐和子吃了一驚,然後掛斷了電話。


    “啊,太好了。我一直在想,吵人的佐和子要是回來的話,我還不知該怎麽辦呢。”


    老媽嘴上說得很爽快,表情卻顯得很失落。不管怎麽說,可以清楚的是我的食客生活還可以持續一段安泰狀態。


    秋天,過了彼岸周1,我帶了平塚亭的米粉團和胡枝子2拜訪了西澤香葉子。


    “哎呀,是傳統的米粉團。”香葉子非常高興,立刻把它們供奉到佛龕前——


    1彼岸周:秋分日超前後各加三天,共七天。


    2胡枝子:日本秋季七草之一。


    聽說她最終決定不賣輕井澤的別墅。


    “據說現在經濟不景氣,所以賣不出去。想買的人也有,不過希望價錢便宜。那麽豪華的別墅,居然也有人厚著臉皮隻開一億日元的價錢。”


    香葉子並不清楚那個“厚臉皮的人”就是我的朋友。


    距離公開審理財田啟伍被害案件還有一段時間,不過案件的全貌好像基本上已弄清楚了。財田家不用說,z精工和曾根家族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想必都夠受的。那個結局對我來說也有不舒服的地方。自那以後,無論我再怎麽想把事件從意識裏清除,都會有與之相關的消息傳到我的耳中。


    川上一夫後來就任z精工的社長。因為發生了前社長和前財務董事因殺人嫌疑被逮捕的醜事,所以當然會留下些後遺症,但公司好歹有了一個新的開頭。為了眾多的職員和曾根家族,我隻能祝願公司業務早日走上正軌。


    到了十月份,我拜訪了輕井澤。落葉鬆林和離山都已開始染上了秋天的顏色。


    服部家別墅的庭院裏也早就落滿了秋葉。香葉子和我在假山旁挖過的地方,由於夏天雜草叢生,現在已經沒有留下痕跡。地上的草和一片櫻花樹都已泛黃,可以清晰地看到覆蓋在地表上的苔綠。如此不久,冬天、春天將順序來臨,四季周而複始——那麽埋藏在地下的怨恨總有一天也會消散而去吧。


    離開別墅,回頭看看陳舊的建築物,遙遠的往昔情景恍如就在眼前。我想我少年時代的記憶也像那個腐朽的木箱裏的骨頭一樣沉睡了整整二十七年,而且就是我的這個蘇醒的記憶最後毀滅了曾根高弘和他的家族。


    我回想起了不該憶起的東西——這種悔恨一直殘留在了我的心裏。


    我沒有拐到輕井澤的先生力邀我去的俱樂部,而是駕車直接回家。經過山頂的時候,我把車停了下來。在秋天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藍色天空下,輕井澤高原緩緩地披上了秋日的色彩。我行了行舉手禮,向悲傷的往事告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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