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瞿末予往樓上走去。背後傳來蘭姨猶猶豫豫的、小小的聲音:“少爺,對阿岱好點吧。”


    瞿末予走到房門口,輕敲兩下,然後推開了門。


    保姆在玩兒手機,沈岱在看書,倆人都坐在嬰兒床旁邊的沙發上。


    保姆站了起來,指了指嬰兒床,小聲說:“小少爺睡了。”


    沈岱也放下了書,似乎在防備瞿末予又過來把丘丘吵醒。


    瞿末予朝沈岱伸出手:“丘丘都睡覺了,你也該回房間休息了。”


    沈岱怔怔地看著瞿末予的手,沒有動。


    “阿岱,走吧。”


    沈岱當然知道他不能睡在這裏,因為保姆要睡在這裏,還因為瞿末予不讓,可是他不想和瞿末予……


    保姆低著頭,不該看她的不看,不該問的她不問,但這氣氛實在是很尷尬。


    “阿岱。”瞿末予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柔聲道,“乖。”


    沈岱騰地站起身,快步往門口走去,越過瞿末予,直接出了門。


    瞿末予幾步追了上去:“你別生氣。”


    沈岱低著頭不說話。


    瞿末予拉住沈岱的手,往樓上走去。


    一進入瞿末予的臥室,沈岱寒毛都豎起來了。這裏的一切都已經恢複如初,早不見當時瞿末予和自己在這裏度過易感期時的破壞痕跡,可那些記憶曆曆在目,那些或暴力、或yin亂、或甜蜜、或痛苦的音畫片段,都在他踏進這個滿是黑檀木信息素氣味的房間的那一刻,奔湧進腦海,讓他想起了很多不願回想的東西。


    好像他和瞿末予之間所有的、各種各樣的情緒都在這間臥室裏爆發過,他哭過、笑過、叫過、哀求過、解釋過、指責過,如果曾經和瞿末予的糾葛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汙點,那麽這個房間就是落墨最重的那一筆。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的地方,如今他好像被圈在了這裏。


    瞿末予察覺到了沈岱的僵硬,那些或好或不好的回憶他自然也曆曆在目,他輕聲說:“如果你不想住這個房間,我們就換一個,但你還是要和我住在一起。”


    沈岱抽回了手,不願意泄露自己的恐懼,他冷硬地說:“隨便。”


    瞿末予將沈岱抱進懷裏,在他額頭上落下幾個溫柔的吻:“你聽我說,阿岱。我很想和你做愛,和你分開的每一天都想,但我不想勉強你,我保證會給你最好的體驗,就像從前那樣,你能接受嗎?嗯?好不好?”


    沈岱依舊沉默著。


    瞿末予抬起他的下巴,點吻他的唇:“阿岱,我真的很想你,你有沒有想我?”


    沈岱的心在發顫,他曾經為瞿末予這其實並無溫度的溫柔陷得極深,無法自拔。直到他看清這個人的真麵目,才知道一個人能夠觸碰到瞿末予的哪一麵,完全取決於其對瞿末予是無用的、有用的還是有害的,而他與瞿末予的“故事”,恰巧就是這樣一個漸變的過程,於是他看到瞿末予最開始對他是高高在上地客氣疏離,後來如逗弄寵物般給予寵愛和獎勵,最後翻臉無情,對他和他腹中的孩子不留一絲餘地地殘忍。


    現在他對瞿末予又“有用”了,哪怕隻是想上他。他再也不會為瞿末予的“溫柔”而迷惑,因為他看過這背後血淋淋的冷酷,都可以來自同一個人。


    “我真的想你,也是真的喜歡你。”瞿末予撫摸著沈岱細軟的頭發,“現在你回來了,我們重新開始。”


    沈岱被瞿末予抱在懷裏,卻依舊遍體生寒。他突然意識到,在經曆過那麽多他曾經深愛過的人給予的痛苦折磨後,他對瞿末予最大的情緒不是恨,而是恐懼。


    是他麵對瞿末予時無能為力、無法抵抗的恐懼,是從各個方麵被狠狠壓製、明知道靠近又會遍體鱗傷卻無處可逃的恐懼,是他肝腸寸斷的愛和刻骨銘心的恨共同滋生出來的恐懼。


    他害怕瞿末予,尤其害怕瞿末予對他好。


    第八十一章


    瞿末予從浴室出來,就看到沈岱一動不動地坐在床尾,眼睛漫無目的地看著地毯,像在等著受刑。


    瞿末予頓時感到心中酸澀不已。他走了過去,輕輕坐在了沈岱旁邊,他能明顯感覺到沈岱的身體僵硬了。


    “阿岱。”


    沈岱低著頭,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想要逃離,因為洗完澡的瞿末予,撕掉了後頸的貼紙,被熱水衝刷過的身體加速了血液流動,黑檀木信息素的氣味直灌進他的每一根神經,將他的頭發絲都熏染上了瞿末予的印記,哪怕倆人現在隻沾了一片衣角,他卻感覺自己已經被瞿末予團團包圍。


    瞿末予說不會“勉強”他,可這句話本身就是個悖論,隻要瞿末予向他釋放誘導信息素,他就會變成“願意”,一個omega永遠無法真正抗拒一個頂級alpha。


    “阿岱,該休息了。”瞿末予伸手撫向沈岱的頭發。


    沈岱卻如遭雷擊,騰地站了起來,連退了好幾步,瞳光在眸中亂撞,掩飾不住的驚惶。


    瞿末予的心被揪痛了,沈岱那避他如蛇蠍的神態更讓他的自尊心大受衝擊,他從小到大,數不清多少人對他前赴後繼地示好,沈岱怎麽能這樣對他?他咬了咬牙:“你怕我?”


    沈岱的嘴唇輕顫著,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我說了不會勉強你,你怕我什麽?”瞿末予又生氣又傷心,明明是看起來如此不堪一擊的omega,怎麽會像堵城牆一樣難以攻破。


    沈岱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瞿末予深吸一口氣,平複下情緒,朝沈岱伸出手:“過來。”


    沈岱的目光落在了瞿末予的手上,久久沒有動。


    “過來。”瞿末予加重了語氣,且明顯夾雜了怒意。


    沈岱緩步走了過來,他覺得自己像正在被馴化的動物,倘若他不在瞿末予發出指令時乖巧地抵上爪子,下一秒就會挨鞭子。


    他顫抖著將手放在了瞿末予的掌心。


    瞿末予抓著他的手,將他拖上了床。


    沈岱低呼一聲,他本能地掙紮了幾下,卻又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然後安靜了下來。瞿末予沉甸甸的身體壓在他身上,肺部的空氣被無形地擠壓著,他無法動彈,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瞿末予輕輕在沈岱額上親了一下,小聲問道:“為什麽怕我。”


    這問題實在可笑,沈岱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原因太多了,他羅列不過來。若非要他開口,他隻想反問一句——“難道你不知道嗎。”


    瞿末予的吻又落在沈岱的眼皮、鼻尖、唇瓣,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麽怕我。”好像沈岱不給他一個答案,他就不能接受。


    沈岱別開了臉。


    瞿末予捏著他的麵頰把他的臉掰了過來,拇指的指腹輕輕滑過那柔嫩的唇,沉沉地說道:“你當我是什麽人,我會把你怎麽樣?在蘭城那天我是被白向晚的信息素氣昏頭了,我瞿末予這輩子什麽時候需要強迫別人?”從來都是他一個又一個地拒絕對他有企圖的人,沈岱是唯一一個他如此渴望的omega,卻偏偏對他避之不及?


    沈岱低聲說:“我可以去客房……”


    “不可以。”瞿末予斷然道。


    沈岱輕咬住下唇,低垂的眼簾下藏著萬千思緒,卻一絲一毫也不想向瞿末予顯露。


    “我說我會對你好,我說我會照顧你和丘丘,都是真的,為什麽不相信我?為什麽這麽防備我?”瞿末予無法形容內心那無處宣泄的痛苦,沈岱明明就在他懷裏,明明已經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他卻毫無掌控感,倆人貼得這麽近,但他卻覺得沈岱離他好遠,隻要他稍稍走神,沈岱就會堅定地越走越遠。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沈岱黯然說道。他不知道瞿末予在不滿什麽,但凡這個頂級alpha想要的,都得償所願了,連他去了半條命、經曆過無數艱辛苦痛才換來的孩子,瞿末予卻隻要派出律師威脅上幾句,就能輕易搶走。這樣的人,還是不滿足。


    “我想要你。”瞿末予忽覺得鼻頭發酸,沈岱的冷漠和抗拒,都讓他心如刀割,“我想要我們回到從前。”


    沈岱沉默片刻,喃喃地重複道:“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這個世界如此不公,你永遠都得到你想要的。


    瞿末予一拳捶在柔軟的床鋪上,眸中的狠戾和猙獰一閃而過,刻骨的思念和壓抑了許久的欲望一股腦地上湧,在他的觀念裏,隻要他有能力就沒有不掠奪的道理,可當他看著沈岱閉目瑟縮的表情,他的心還是軟了下來。他將沈岱緊緊擁入懷裏,將臉埋進那溫暖的頸窩,呼吸著擁有曇花淡香的空氣:“阿岱,不要怕我。”他頓了頓,又說,“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對你使用信息素壓製。”


    沈岱睜開了眼睛,木然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眼眶漸漸濕潤了。


    倆人擁抱著躺在一張床上,兩顆心卻仿佛隔山隔海。


    沈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他原本在瞿末予懷裏不敢亂動,姿勢僵硬,根本睡不著,後來大概是太累了,就沒了意識。


    幾乎是沈岱醒來的同時,瞿末予就醒了,像隻盯梢的狼,唯恐獵物趁他不注意就跑了,但見沈岱還被圈在臂彎裏,他全然不顧胳膊的痛麻,將人往懷裏緊了緊,享受著他強行留下的溫暖和安定,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一會兒。


    沈岱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無法動彈,但他實在躺不住了,忍了很久才說:“我要起床了。”


    “多睡一會兒,我陪你睡到中午都行。”瞿末予的聲線慵懶又動聽,貼著沈岱的耳朵說,“你不用再起夜照顧丘丘,以後得好好睡覺。”


    “我要去看看他。”


    “他好著呢,你更需要休息。”瞿末予親沈岱的耳朵。


    沈岱想了想,去拿床頭的手機,他手機裏可以看到正對著丘丘的嬰兒床的監控。


    瞿末予抓回他的胳膊:“乖。”


    沈岱的心顫了顫,他悄悄調整姿勢,將身體縮了起來,但瞿末予的手橫在他腰間,倆人的身體大麵積接觸著,這樣的躲避隻是徒勞。


    就在這時,臥房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瞿末予皺了皺眉頭,他平時的起居比較規律,不需要誰叫他起床,如果他決定晚點起,那一定是累了需要多休息,非必要不會有人打擾他。這可是沈岱回到他身邊,倆人度過的第一晚,誰這麽不長眼?


    “什麽事。”瞿末予不悅道。


    恒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少爺,老爺和夫人來了,您快起來吧。”


    第八十二章


    沈岱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皺起眉,麵色有幾分凝重。


    瞿末予把他和丘丘弄回家,是早晚會被瞿慎發現的,雖然這並非他自願,但在瞿慎眼裏他會被判定為什麽樣的人,可想而知,他並不想去受辱。


    顯然瞿末予也明白這一點:“你去陪丘丘,不用下樓。”


    沈岱此時何止是要去陪丘丘,他恨不得帶著丘丘逃出這裏。瞿慎會特意上門,一定是知道了孩子的存在,而他一心想讓他的孩子遠離瞿家、遠離瞿家人。瞿末予將丘丘的撫養權當做捏在手中的一張王炸,要看他“表現”才決定是否使出,那麽瞿慎呢,瞿慎又想做什麽?


    瞿末予看出了沈岱的擔憂,他握著沈岱的肩膀將人拉近,抱在懷裏親了親他的omega:“別擔心,有我呢。”


    沈岱沉默地看了瞿末予一眼,下床走了。


    來到客房,保姆正在給丘丘喂奶,丘丘的兩隻小手抱著奶瓶,原本吃得非常專注,但沈岱一進門,他的兩隻大眼睛就同時轉向了爸爸,嘴裏嗚嗚地往外吐,兩隻手推著奶瓶,就連兩隻小腳丫子都在空氣中蹬著。


    沈岱的神經緊繃了一晚上,卻在見到丘丘的一瞬間就放鬆了下來,他無奈地笑笑:“這是要讓我來喂。”


    保姆也笑了:“話還不會說,卻聰明著呢。”


    沈岱從保姆手裏接過丘丘和奶瓶,靠坐在沙發上,把奶嘴重新放進丘丘嘴裏,丘丘半眯著眼睛,躺在爸爸的懷裏喝得如癡如醉。


    沈岱向保姆詢問起昨夜的情況,這是他生下丘丘後,第一個全程不參與的夜晚,以前和小蝶住在一起時,丘丘夜哭都是倆人輪番起來照顧,一個人根本扛不住的。他知道他必須讓丘丘一步步減少對自己的依賴,否則他就什麽都做不了了,但真的到了要“戒斷”的時候,他心裏又舍不得。昨晚如果不是瞿末予一直抱著他,他早跑下來了。


    “哎喲,哭了半宿。”保姆苦笑道,“你看他眼睛還有點腫呢。他是第一次沒有你陪著過夜吧,這很正常,每個小孩兒都要慢慢適應的,過幾天就好了。”


    沈岱輕輕摸了摸丘丘軟嫩的、粉紅的眼皮,想象丘丘半夜醒來不見自己,該哭得多傷心,他也感到不忍,但正如保姆所說,必須要讓孩子適應:“你有沒有拿一些我的東西讓他聞?”


    “有的,也有效果。”


    “也可以噴一些那個透明瓶子裏的香水,那是他喜歡的alpha信息素。”


    保姆麵露難色。


    沈岱明白她的顧慮:“你放心,要是被瞿總聞出來就說我是噴的,能安撫好丘丘最重要的,你說對不對。”


    保姆賠笑兩下:“好的。”她看了看時間:“沈先生,一會兒我和白班的大姐換班,您有什麽事兒跟她說就好,或者給我打電話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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