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熱衷於把alpha培養成……”沈岱看了瞿末予一樣,“像你這樣。”


    “像我這樣,最後還不是要向你認輸。”瞿末予朝沈岱眨了眨眼睛,“我媽也常說,她後悔沒有好好陪伴我,教我怎麽去愛一個人,所以我要走這麽多彎路。我們的孩子,由我們共同培養。”


    沈岱怔忪地看著瞿末予,一時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你……真的這麽想?”


    “當然,我知道你不認同我們家的教育,也不希望丘丘像我一樣長大。”瞿末予的眼神溫和又篤定,明明沒有任何攻擊性,卻仍然非常有力量,“我們就像尋常的父母一樣,共同做決定,好不好。”


    沈岱感覺心頭壓著的石頭又少了一塊,他一直深深為丘丘未來要麵對的教育方式感到擔憂,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但如果代價是將一個鮮活的人培養成爭權奪利的機器,那倒不如做一個普通人。


    瞿末予這番話正說中了他的顧慮。


    “所以,我們能做尋常的父母嗎。”


    沈岱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當他有所察覺時,瞿末予已經快要貼上他的臉,他一驚,轉頭的同時被瞿末予吻個正著。


    “唔……”沈岱一手撐住瞿末予的胸膛,身體向後退,卻被瞿末予抵住了背心。他的心髒狂跳起來,明明瞿末予的腺體受了傷,無法釋放信息素,可他分明聞到了那一抹冷澀的、極具壓迫力的黑檀木香,或許這氣味已經深入骨髓、深入靈魂,在瞿末予從天而降拯救他、並給他臨時標記的那一刻,他的靈肉上都有了黑檀木的印記,臨時標記消失也好,永久標記被洗掉也罷,他從未忘記過瞿末予的信息素,任何時候隻要觸發與這個人相關的記憶,他的心湖就會頓起波瀾。


    瞿末予吮了一下沈岱的唇瓣,又馬上咬住他的下唇,粘著不肯放。沈岱明知道瞿末予不會真的用力咬他,可預判危險的本能還是讓他不敢亂動,於是瞿末予用牙齒輕輕研磨那柔嫩的唇肉,舌尖掃過牙床,企圖闖入那潤濕的口腔。


    沈岱能分明感覺到自己的信息素有些紊亂,哪怕它沒有受到alpha信息素的勾引,這一吻所調動的荷爾蒙也令他心驚。他拍了一下瞿末予的前胸,不輕不重地,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瞿末予意猶未盡地放開了沈岱,但大手依舊覆在他的後背上,低聲呢喃道:“阿岱什麽時候給我和丘丘一個完整的家呀。”


    這種動不動就拿丘丘做鋪墊的表達方式簡直是狡詐多端,可沈岱沒有辦法,因為他們之間有這個斬不斷的連接。他低著頭,偷偷瞄了丘丘一樣,小孩子不諳世事,哪裏知道大人的心思有千百種矛盾,隻知道和自己的血親在一起就會安全、幸福。


    瞿末予的詭計終究是得逞了,在丘丘已經完全接納並依賴自己的alpha父親後,他無法在麵對倆人的糾葛時不考慮丘丘的感受。


    沈岱越來越不知道該拿瞿末予怎麽辦,他遲緩地說道:“我……真的要走了,不能讓警察等著。”


    瞿末予柔聲道:“阿岱,我不會逼迫你,但我也不會讓你逃避我,你今天可以回答我一個簡單的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有看到我的心嗎?”


    沈岱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如果你沒有看到,我會更努力讓你看到。”


    “我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沈岱低聲道。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不需要你找一個‘合適’的時候才能回答。”瞿末予不依不饒,一雙明眸始終盯著沈岱,“我隻是想知道,在經曆了這麽多事以後,你能不能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而不是為了利用你度過易感期、或為了得到一個完美繼承人,或為了別的什麽原因,我做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我愛你,想和你共度餘生。所以,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心。”


    沈岱的瞳孔在震動,他張了張嘴,在無聲的幾秒鍾裏,他好像經曆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掙紮,最後,他緩了一口氣,眼中的迷茫被清醒代替,他直視著瞿末予的眼睛,說道:“我看到了。”


    他看到瞿末予的掙紮、改變、妥協和付出,這些從前在這個頂級alpha身上從未得見的東西,無論瞿末予最想從他這裏得到的是什麽,他相信瞿末予對他是有心的,因為原本這個絕對強者可以靠差距懸殊的力量逼迫他就範,而不必降低自己和做出犧牲。


    所以他看到了。


    瞿末予一時心悸不止,眼中閃過多重情緒,這一刻,他體會到了撥雲見日的欣喜和感動,他抓著沈岱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謝謝你。”


    沈岱明眸閃動,心底全是無措。


    瞿末予懂得見好就收,他柔聲道:“你去忙吧。”


    沈岱站起身:“丘丘……”


    “讓他陪陪我。”


    沈岱低頭親了親丘丘的腦袋,叮囑道:“乖乖的。”


    “遵命。”瞿末予微笑答道。


    沈岱斜覷了瞿末予一眼,趕緊轉身走了。


    去警局的路上沈岱都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瞿末予,以及他們之間的種種。他也不用思考一會兒見了警察要說什麽,瞿慎已經給他安排好劇本,給尤興海和瞿承塵都留了活路,不知道他們是拿什麽換的。


    沈岱並不滿意這樣的結果,但他知道這不會是瞿慎單獨的決定,一定有瞿末予、乃至瞿家家族內更多人的意見,且必然有大比重的商業上的考量,他完全不想深究,隻想盡快擺脫這些爛事。至於尤興海,原本證據不足也無法給其定罪,而尤興海也不再有餘力傷害自己,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按照瞿慎的要求,以及律師的協助,沈岱完成了筆錄。


    當他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律師告訴他,尤興海和瞿承塵很快就會取保候審,之後的一段時間,他還需要來這裏幾次配合案件的調查,並囑咐他去公司也要謹言慎行。


    沈岱不無諷刺地說:“所以,他們馬上就能回家了。”


    律師謹慎地說:“不是絕對自由的,有很多限製。”


    沈岱想起那個雨夜,瞿承塵瘋狂又扭曲的臉,恐懼和憎惡同時被喚醒,但他無可奈何,他隻希望這一次能讓瞿承塵真正遠離他們的生活。


    第二天,尤興海被取保候審的消息上了新聞,而報道中對瞿承塵居然隻字不提,顯然尤興海是被拋出來轉移大眾視線的煙霧彈,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瞿承塵出事的流言已經在互聯網上傳開,公關隻能丟車保帥了。


    新聞出來沒多久,沈岱就接到了沈秦的電話,哪怕隔著聽筒都擋不住沈秦的歇斯底裏,他激動地問沈岱為什麽尤興海會出來。


    沈岱解釋道:“他被取保候審,不是案件結束了,而是……”


    “他憑什麽能出來,他綁架你和丘丘,他還刺傷了瞿總的腺體,他就該坐牢,該死,該槍斃!”


    沈秦此時的精神狀態讓沈岱頭疼不已,但他又不能把真相說出來,隻好道:“他是該坐牢,但是……這些事不是他幹的,所以證據不足。”


    這句話在沈秦的理解裏隻是“尤興海沒有親自動手”,他低吼道:“他是不是讓手下頂包?這個畜生,他憑什麽出來,憑什麽出來,憑什麽他造了這麽多孽,還活得好好的!”


    “你聽我說……”


    沈秦卻掛斷了電話。


    沈岱疲倦地籲出一口氣。他對尤興海的恨,遠不及沈秦對其百分之一,也難怪沈秦如此憤怒,尤興海並非沒有遭報應,隻是這報應對他們來說還不夠,可他除了暗暗詛咒尤興海,也別無他法。


    沈岱請了一段時間的假,最近幾乎是過上了醫院和家裏兩點一線的生活。


    他並不想天天去看瞿末予,但如果他不去,瞿末予就會不停地打電話發信息,時而以傷情裝可憐,時而把丘丘搬出來,見了麵更是想盡一切辦法不讓他走,他隻能和瞿末予商量一個固定的探望時間,其他時候他要去照顧姥姥。


    當他不得不接受姥姥正在離開的事實,他無比珍惜每一次姥姥醒過來的時候,哪怕隻能說上幾句話。


    就在瞿末予出院的前一天夜裏,沈岱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吵醒,他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睛,好像身體已經做了長久的暗示,他抓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沈秦的名字,心髒好像一瞬間從高空墜落。


    沈岱的手指顫抖著劃下了通話鍵。


    “你快來醫院。”沈秦哭著說。


    第一百二十三章


    當與重要的人麵臨天人永隔時,每個人都會被迫思考生命與死亡的意義,試圖用更高維度的釋義來減輕離別的痛苦。


    沈岱記得姥爺去世時,他坐在醫院的樓梯間裏痛哭,那時候不僅僅是哭至親的離開,更是在哭家庭的變故帶給他的所有苦難,哭他將要麵對一個充滿高壓的未來。


    快十年過去了,有些問題並不會因為年齡和閱曆的增長而得到更好的解答,但會不再需要被解答,而時間的確能讓人變的更堅強。


    當沈秦哭得站不住時,沈岱的第一反應是麻木的,他好像預習了千百遍,平靜地接受了姥姥去世的事實,感謝了醫生和護士,但他沒有去和姥姥告別,因為在此之前,每一次姥姥醒來的時候,他們都在告別。


    瞿末予穿著病號服,一直默默陪在沈岱身邊。


    沈岱開完了死亡證明,也不知道是困、是餓還是累,總之感覺不太舒服,便坐在椅子上休息,突然,一杯熱茶遞到了他麵前,他愣了一下,好像這時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裏探出頭,發現了瞿末予。


    “阿岱,你還好嗎。”瞿末予擔憂地問道。他知道沈岱和姥姥的感情極深,那是世間最牢靠、最厚重、最無私的養育之恩,但此時的沈岱表現得太平靜了,平靜得不正常。


    沈岱接過茶,喝了一口,溫潤沁香的液體順著喉管流進胃裏,頓時整個身體都跟著暖和了起來,他道:“還好,姥姥病了五六年了,這一天我很早就有準備了。”


    “你已經盡力了,盡力照顧她,盡力給她治病,可惜她得的是治不好的病,跟你是否有錢、是否盡心無關。”


    沈岱道:“我明白。”


    瞿末予皺眉看著沈岱:“你有任何情緒,都不需要壓抑自己。”


    沈岱低頭看著手裏的死亡證明,沉默了半晌,說道:“還有好多事要辦呢,你看沈秦,他從小嬌生慣養,隻能做一些基本的事,除此之外沒多少生活技能,遇到事隻會哭……不過,我走的那一年,他把姥姥照顧得還可以。”


    “交給我來處理,好嗎。”瞿末予輕輕摸了摸沈岱的頭,“你這段時間太緊繃了,你應該回家休息一下。”


    沈岱搖搖頭:“我自己處理吧,姥姥的資料都在我這裏,下午還得去趟公安局,還得聯係殯儀館,好多事呢,但也是最後能為她做的事了。”


    “阿岱。”瞿末予的手落到他臉頰,輕輕將他的頭扳向自己的方向,溫柔地看著他,“阿岱,你可以依靠我,你不是一個人,也不需要獨自麵對所有事,你要知道這一點,好嗎。”


    沈岱點點頭。


    瞿末予傾身在沈岱的頭發上親了一下。


    沈岱聞到他身上的藥味兒,看到那藍白條的病號服,才猛然從恍惚中想起瞿末予的傷:“你能下床了嗎?”


    “明天就出院了。”瞿末予摸了一下後頸,“傷口已經愈合了。”他說這句話時,神情全然沒有病愈的輕鬆,反而有些落寞。


    “那腺體功能……”


    “需要時間,治療配合複健,才有可能逐漸恢複。”瞿末予聳了一下肩,“別擔心,我一定會恢複的。”


    沈岱凝眸看著瞿末予:“嗯,我相信你可以。”


    “為什麽?”


    “因為你……總能做成想做的事。”


    “大部分時候,是的。”瞿末予笑看著沈岱,“不過有一部分還得靠你。”


    沈岱低下了頭。


    “我讓司機跟著你,你想做什麽、辦什麽事,都更方便一些。”瞿末予不等沈岱開口,跟著說道,“丘丘還在家等著你,你也想節省些時間,對不對。”


    “……好,謝謝。”


    姥姥去世後的那幾天,沈岱處於一種難以形容的狀態中。他平靜理性地處理著後事,當年也是他處理姥爺的後事,所以已經有了經驗,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但他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伴隨著強烈的抽離感,就好像……就好像他的肉體在行動而靈魂在一旁觀看,或者他被包裹在透明的薄膜裏接觸外界,看似在這裏,其實又不在這裏。


    這期間,他沒有餘力去過多關注外界的事,但也知道瞿末予在出院的當天就去了公司,用健康穩定的形象破除諸多謠言。幸好現在的信息素貼紙功能性越來越強,隻要不近身,沒有人會發現他現在沒有信息素。而瞿末予的回歸,意味著瞿承塵的事要被解決。


    沈岱對尤興海和瞿承塵的結果不感興趣了,至少現在,他整個人空蕩蕩的,什麽都不願意想,隻專心處理著姥姥的後事。


    出殯那天,下著小雨。


    沈秦抱著姥姥的照片,而沈岱抱著丘丘。


    都說小孩子不該出現在這種環境裏,不吉利、不健康,諸如此類的說法,但沈岱不以為然,等丘丘長大以後,不會對這個太姥姥有一丁點的印象,在這新生和衰亡的兩個生命短暫的交匯中,送最後一程,是他對養育他父親的人唯一能做的事。


    瞿末予沒有身份參加出殯儀式,但他也來了。沈岱從殯儀館出來,第一眼就看到穿著黑色的長風衣、打著一把黑傘的瞿末予,似乎在雨裏等了很久。


    陰天,黑色,默哀,氣氛已經很充分,可沈岱全程都哭不出來,他甚至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沈岱走到瞿末予麵前:“你怎麽來了。”


    “來陪你,能幫你做點什麽?”


    沈岱看了看正在伸手抓瞿末予衣服的丘丘:“你幫我把丘丘送回去吧,有幾個親戚我要接待一下。”他說著一手接過瞿末予的傘。


    瞿末予沒有回答,也沒有抱過丘丘,他隻是低頭看著沈岱,目光檢索著這張臉上的所有情緒,連細微的皺眉也不放過。


    沈岱也看著瞿末予,心室傳來一陣莫名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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