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事兒嗎?是冷還是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差?”梁超嚇得夠嗆,一眼掃到叢烈的目光,他訕訕地回了副駕駛,“我去給師傅導航。”


    雲集靠在後座上,連眼睛都不敢睜。


    他剛才隻是試著搖了一下頭都暈得想吐。


    “喝點兒水嗎?”叢烈擰開保溫杯遞給他。


    雲集很輕地說了聲“不用”,沒接。


    叢烈伸手貼了下他的額頭,還沒等雲集躲就拿開了,“沒燒啊……”


    “心髒難受嗎?”叢烈皺著眉,手放在他胸口護著感受了一下。


    雲集雖然有點心慌,但主要是反胃得厲害,隻是擺手。


    叢烈摸了摸他汗濕的手指,眉頭解不開,“你這麽晚了跑到外麵來幹什麽?就是為了看那個vocal?”


    他的聲音隱隱有些不滿,“你有那麽多精力兼顧嗎?十個他能抵上半個我嗎?我看你還是少跟這些明日之星合作……”


    “唔……”雲集強壓了半天的嘔意還是沒忍住,一抬身子就直接吐了叢烈滿懷。


    他沒喝酒,晚飯也吃得敷衍,隻是喝了兩杯茶水。


    車裏沒什麽味道,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看叢烈的表情。


    結果他隻是愣了兩秒,一手扶著雲集,一手把自己身上僅剩的襯衫也脫了,隨手把身上的汙穢擦了擦。


    這下更安靜了。


    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但吐出來之後,雲集反而舒服多了。


    叢烈想發火就發火吧,他不搭理就行了。


    過了幾秒,叢烈的聲音板著,“你沒吃晚飯?”


    雲集真不想跟他討論自己剛剛吐了什麽,隻是接過他遞來的溫水漱了漱口。


    “張嘴。”叢烈剝了一顆糖,放在雲集嘴邊。


    雲集稍一晃神,一顆薄荷味的潤喉糖就從唇間塞了進來。


    涼涼的,很甜。


    肺腑間湧入幾分清爽,殘餘的不適也基本緩解了。


    “怎麽不吃飯?”叢烈嘟囔了一句,“上次醫生不也說心慌跟低血糖有關係嗎?”


    雲集不想解釋自己沒時間沒胃口,隻是沉默。


    他身上沒弄髒,靠在座椅和車門之間,慢慢就睡著了。


    梁超看著打光.膀子的叢烈,把自己的外套默默遞過去,“哥,穿件衣裳吧。”


    叢烈把衣服接了,隨手在身上一披,“看前麵。”


    梁超答應著轉過去,又忍不住回頭看雲集,“雲總前幾天不是才去了趟醫院,這兩天沒通告怎麽感覺他看著更辛苦了?”


    “別說話了,吵。”叢烈壓著聲音,習慣性地從兜裏摸出來一盒煙。


    等他嫻熟地準備把煙叼進嘴裏,才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外套。


    “哥,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梁超扭頭用氣聲問道,兩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歌手的嗓子就是生命,吸煙對叢烈來說是絕對不允許的。


    看著手裏的煙,叢烈的目光也迷茫了片刻。


    他並不會抽煙。


    但是現在那支白沙就夾在他中指和食指間,散發著淡淡的煙草味。


    他明明最討厭雲集身上的煙酒味。


    每次聞見都能想象他在煙霧繚繞間和人勾肩搭背。


    叢烈低下頭,看見雲集搭在膝頭的手。


    白而修長,手背上隱約能看到淡藍色的血管。


    他食指套著一隻刻著字的黃金戒指,指節上並沒有被煙熏出來的黃繭。隻是過於纖細白皙,一點骨節的突出都沒有。


    可握筆,宜執棋,卻不大像是曾經能呼風喚雨的手。


    叢烈把還沒來得及點燃的煙慢慢揉碎,握進了手心裏。


    等車停下來,雨也停了。


    雲集一路小憩,感覺身體已經隨著糖分的吸收完全緩過來了,嘴裏還有薄荷糖絲絲的甜爽。


    他跟梁超和司機都道了謝,打開車門準備回家。


    雨後的空氣冷冽濕潤。


    聽到身後鞋子踩進水裏啪嗒啪嗒的聲音,他有些不解地回頭,“你不是很忙嗎,一天到晚老跟著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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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我被你弄得連件衣服都沒了,就這個樣子大半夜在街上晃蕩嗎?”叢烈帶著些不可思議看著他。


    “你不就在車上嗎?直接讓梁超送你回家啊。”雲集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跟著自己下車。


    “可是他們已經走了。”叢烈徑直從雲集身邊走過去,自顧自地進了單元門。


    剛下過雨,外麵很冷。


    雲集沒力氣跟叢烈為了這點小事來回拉鋸,隻是沉默地站在他身邊等電梯。


    電梯門打開,兩個人一起走進去。


    《致愛麗絲》的旋律正從電梯一側的小音箱裏流淌出來,充斥著整個狹小的空間。


    叢烈下意識地從電梯門的反光裏看了一眼雲集。


    隻見他閉著眼睛靠在廂體上,被電梯裏的燈光一照,一雙眼睛下麵的陰影更明顯了。


    但他看上去也隻是單純的疲憊和憔悴,並沒有任何被這首鋼琴曲觸動的跡象。


    “叮。”電梯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叢烈。


    他輕咳了一聲,跟著雲集出了電梯。


    “進來吧。”雲集的聲音有些啞,“門口的一次性拖鞋都是新的。”


    叢烈沉默著在原地站了半天,抬頭看他,“我拖鞋呢?”


    他不記得是一雙什麽樣的拖鞋。


    但是他還記得雲集第一次邀請他過來的時候,跟他說過有雙跟他專門定製的情侶拖鞋。


    而雲集腳上現在是一雙嶄新的小羊皮拖鞋,一看就不會和白色的一次性棉拖是情侶鞋。


    “前兩天物業來募集舊衣物,捐了。”雲集兀自走向臥室,“需要洗澡的話,新毛巾在櫃子裏。”


    他頭也不回地說完,完全沒有打算管叢烈的樣子。


    叢烈剛皺起眉,卻嗅到了空氣裏淡淡的中藥味。


    酸苦中帶著一點草木香,被房間裏的暖意一蒸,意外地令人心靜。


    “醫生給你開的中藥嗎?”叢烈跟到臥室門口,看著雲集換睡衣。


    “沒有。”雲集彎下腰,脫掉了西褲,“雲舒弄來的。”


    那天在醫院,他以為自己把雲舒糊弄過去了。


    結果當天晚上雲舒人還沒從音樂節回來,就已經把他住在哪家醫院、做了什麽檢查挖了一個一清二楚。


    又拖著他去看了一家老中醫,扛了十幾斤中藥回來,讓他每天飯後煎服。


    他根本拗不過雲舒。


    雲舒的原話是“如果下次複診的時候哥你沒有一點好轉,我立刻從學校搬出來盯著你。反正那些課,我上不上都一樣滿績。”


    雲集知道他離譜起來確實能辦出這種事。


    “中醫?”叢烈帶著明顯懷疑的口氣,“中醫能看好病嗎?怎麽喝著藥今天還那麽難受?”


    雲集看都沒看他一眼。


    “洗澡嗎你?不洗的話我借你身衣服,你早點回家。”他一粒一粒解開襯衫扣子,細窄而蒼白的腰身時不時從衣擺裏滑出來。


    客廳的燈光落在昏暗的臥室裏,在他身後勾出薄薄的剪影,投下一種錯落有致的溫柔。


    叢烈看著那段晃動的影子,原本一句“你的衣服我又穿不進去”忘了說出口,直接轉身朝浴室走去。


    沐浴露是雲集身上慣有的牛乳香。


    從前叢烈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大男人會用這種味道的洗護。


    現在他鼻端縈繞著這股散不開的香味,腦子裏全是剛才地上牆上的腰肢款擺。


    像是黃昏的光穿過玻璃杯上菱形的花紋,琥珀色的柔情被成倍地放大和散射,變得厚重而濃鬱。


    色相,原本是叢烈最不看重的東西。


    因為這實在太基礎,太膚淺。


    他見過許多沉迷美色的人,也知道他們的愛有多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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