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集抱著椅子背輕輕晃腿,“誒呦,倒戈啦?怎麽成叢烈了,前一陣不還叢老師叢老師地跟著屁股後頭轉呢嗎?”


    廖冰樵在吉他上撥楞了幾下,“我覺得雲哥這麽好的人,用不著跟誰那麽……”


    他是想說“客氣”,但到底沒敢說出口。


    雲集沒跟他說過自己的私事。


    廖冰樵能了解到的無非就是網上那些格外添油加醋過的八卦爆料。


    但是雲集也沒解釋,隻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小夥計,是不是特別替我委屈不平?”


    廖冰樵悶了一會兒,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那你就努力練歌,給你雲哥爭口氣,別為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情花心思。等你紅了,不就沒人敢小瞧瀚海了?”雲集咧開沒長泡的一邊嘴角,爽朗地笑了。


    傅晴看著廖冰樵看著雲集時的憧憬與向往,不由伸手蒙住眼睛,“這傻小子真好糊弄……”


    露過錄音棚的玻璃時,叢烈正好看見錄音棚裏其樂融融的場景。


    雲集一邊的嘴角微微泛紅,另一邊帶著梨渦,笑得很動人。


    廖冰樵靠在牆上仰視著他,目光裏是不摻假的神往。


    雲集一抬手,揉了揉廖冰樵的頭發。


    廖冰樵有些不好意思,但明顯是不抵觸的。


    他跟雲集說了句什麽,雲集欣然點頭。


    然後廖冰樵就抱著吉他彈了起來。


    雲集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高不高興。


    但他嘴角還沒褪盡的那點笑意讓叢烈心裏非常不舒服。


    他直接推門進去了。


    廖冰樵的琴聲一下就停了。


    雲集略略抬頭,“欸,叢烈?你怎麽過來了,今天有事兒?”


    他跟叢烈說話的時候有種不專心,目光略有些發沉,一看就是還有心事。


    “我也是瀚海簽約的藝人,怎麽別人能來,我不能來嗎?”叢烈的聲音恨不得劈裏啪啦地濺火星。


    雲集稍微有些摸不清頭腦,“你不是很忙嗎?天天要錄那麽多棚音,到這來幹什麽?”


    “我以後要在這錄棚音。”叢烈直接宣布。


    雲集一愣,“什麽?”


    “我投錢搭的,我以後會在這兒錄音。”叢烈沒給雲集任何拒絕的餘地,直接了當問他:“你什麽時候回家?”


    傅晴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打轉,不敢說話。


    雲集微微皺著眉,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點多了。


    他抬頭看叢烈,“你有事兒?”


    “我車先回去了,你這邊有車嗎?我坐公共交通不方便。”叢烈避開他的目光,口氣依舊強勢。


    雲集一想也是,叢烈確實不方便拋頭露臉地擠地鐵。


    他點點頭,“嗯,這邊放著一台車,倒是可以開。”


    就跟兀自決定要在這邊錄棚音一樣,叢烈把雲集在臂彎裏一攏,“那走吧。”


    雲集不明所以地被他夾著出了錄音棚,連個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廖冰樵看著叢烈招呼都不打一聲地把雲集卷走了,目瞪口呆,“晴姐……”


    傅晴也在盯著他倆的背影看,“啊?”


    “我怎麽感覺……情況和微博裏傳得有點不太一樣呢?”廖冰樵皺了皺眉,突然抿著嘴衝傅晴匪夷所思地一笑。


    “不是吧,小廖,你剛剛還苦大仇深的,你……”傅晴的眼睛瞪得溜圓,“不會有點什麽磕cp的屬性在身上吧?”


    雲集一路被叢烈裹上車,才有點反應過來,“你今天過來,什麽事都沒有,就為了過來開我的車?”


    叢烈指了一下車上的時間,“下午六點了,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啊,我又不餓。”雲集這段時間一天三頓在家吃,到這個時間其實已經形成生物鍾了。


    他話音剛落,肚子裏就傳來空曠的輕響。


    叢烈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雲集閉上眼睛把座椅調低,手搭在肚子上假寐。


    車上的廣播在放叢烈上一張專輯裏麵的主打歌,雲集稍一抬手,把音響關了。


    其實他剛剛跟廖冰樵聊天的時候就已經挺累了,但他不願意表現出來,免得給那倆小孩壓力。


    但是現在上了車就他和叢烈倆人,他懶得再偽裝什麽。


    反正也沒人在意。


    一側的鼻子一直有點不通氣,他偏著頭稍微舒服一點。


    車上的暖氣開著,不大一會兒他就睡得沉了。


    過紅綠燈的時候叢烈看了他一眼。


    雲集的眼睛下麵有些發灰,顯得他嘴角上的紅腫顯得尤為可憐。


    看他團著身子搓了一下手臂,叢烈把外套從身上脫下來,輕輕蓋在了他身上。


    明明不該冷了,雲集皺著的眉頭還是鬆不開。


    叢烈中間抽空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是縮在叢烈的外套下麵,時不時很小聲地在嘀咕什麽。


    又等了一個紅綠燈,叢烈俯身貼耳過去,終於聽清了。


    雲集在小聲說,“不疼了,不疼了。”


    叢烈把車靠在路邊,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雲集,哪兒不舒服?”


    雲集惺忪地張開眼,看見叢烈,又疲憊地合上,“我說夢話了?沒不舒服。”


    沒有一分鍾,他的頭就歪在了椅子上,眉頭依舊緊緊皺著。


    叢烈開著車,稍微清了清嗓子,哼起一首沒詞的曲子。


    那是沒給雲集聽過的,他在攝影棚裏寫的那首。


    這車有日子沒開了,皮革的味道稍微有些重,混著雲集身上淡淡的藥味,在暖氣裏反倒顯得分外柔和。


    叢烈哼歌的聲音很低沉,不像他平日裏那般張揚銳不可當。


    漫在狹小的車廂裏,帶起溫和的共鳴。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看雲集,想起寫這首歌的那天,雲集柔軟的手指拂過他的額發。


    雲集的臉色逐漸平和了,整個人安靜地團在座位裏。


    被叢烈抱著下車的時候,雲集甚至沒醒。


    他的睡顏極沒安全感,手指緊緊攥著搭在身上的外套。


    到家之後雲集就發燒了。


    高燒來勢洶洶,燒得他感覺自己好像躺在鐵板上烤。


    昏昏沉沉間他做了許多夢。


    先是中年的雲世初問他最近做了那些功課,考過哪些考試。


    雲集攤開一張白卷子,還強撐,“還沒開始做,但是很快我就能做好。”


    雲世初的臉色陰沉沉的,“還沒開始,那你要什麽時候才開始?等我死了才開始?”


    然後是雲舒給他打電話,“哥,爸不在了。”


    雲集感覺到灼熱的呼吸幾乎要把自己的氣管燒穿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雲舒又說:“哥,證明你自己有那麽重要嗎?你給自己的人生選擇最困難的模式,難道不是一種自私嗎?”


    “我沒有……”雲集無力地辯駁。


    “你沒有什麽呢?你直接回家,我養你啊。”雲舒居高臨下,投下一片陰影。


    在夢裏廖冰樵一直沒能像前世一樣火起來。


    雲集跟他窮困潦倒地蹲在地下通道裏。


    廖冰樵質問他:“你什麽把握都沒有,憑什麽把我帶到公司去?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伯樂嗎?你重活一輩子卻什麽機會都把握不住,別人說得對,你就是個笑柄。”


    雲集強撐著一派從容,“急什麽,隻是時機未到。”


    “什麽時機?”廖冰樵一臉譏誚地看著他,“沒有叢烈,你就是個廢物。你還不如像上輩子一樣,抱緊叢烈那根大腿,或者老老實實當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雲集還想解釋,廖冰樵一把甩開他,“別說了,你一天到晚除了裝蒜畫大餅,還有什麽本事!”


    一瞬間廖冰樵的嘴突然裂開了,變成無數開合個不停的小嘴。


    “哈哈哈哈就是這個雲集啊,重活了一輩子還越混越不行了!”


    “錢也賺不到,人也追不到,賠了夫人又折兵!”


    “什麽夫人?人家叢烈從來沒有正麵響應過他好嗎?一廂情願罷了。”


    “活該叢烈看不上他吧,離開了錢的富二代什麽都不是。”


    “眼高手低,還想離開雲家自立家門呢,做什麽春秋大夢!”


    “廢物!”


    “舔狗!”


    “異想天開!”


    雲集第一次動了要逃跑的念頭。


    他盯著炎炎夏日,抓著接力棒,在塑膠跑道上一瘸一拐地狂奔。


    他的膝蓋非常酸痛,每一次受力都好像要沿著骨頭縫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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