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一巴掌在叢烈看來,就跟貓撓一樣。


    在下一巴掌揚上來的時候,叢烈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雲集!”


    雲集的目光含著恨,摸索著抓住床頭櫃上的煙灰缸,抬起來就要朝著叢烈的腦袋掄。


    但他幾乎剛站起來就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前栽去。


    叢烈顧不上他那股要殺人的瘋勁,一把把他撈住,“雲集,你看看我,我是叢烈,嗯?”


    雲集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晃動中竭力分辨,等了好半天才從齒間擠出一聲冷笑,“叢烈?”


    “對,是叢烈。”叢烈剛鬆了一口氣,肩膀上就狠狠挨了一煙灰缸。


    雲集軟綿綿的胳膊重新抬起來,這次是照準他的頭砸的。


    “雲集,雲集!”叢烈怕傷著他,連摟都不敢用力,“你不認識我了?”


    揍叢烈的那幾下雖然沒什麽用,卻耗盡了雲集的氣力。


    他不得已伏在叢烈肩頭上大口地呼吸。


    氧氣好像一種催化劑,讓藥物在血管中擴散得更劇烈。


    血液在膨脹中變得滾燙,似乎下一秒就要沿著皮膚燒穿出來了。


    看雲集安靜下來,叢烈仍然不敢放鬆警惕,死死地盯著他,“我去擰把涼水給你擦擦,你別折騰了。”


    他把自己背心也脫了,用涼水浸透了準備給雲集擦臉,剛從廁所出來後腦勺上就挨了一下子。


    那一下真不輕,砸得叢烈腦袋懵了半秒,本能地向後肘擊,卻又在碰到雲集之前急急刹住。


    他也火了,把逐漸軟倒的人扛起來扔到床上,“你怎麽回事兒你?我怎麽惹你了?你今兒非得殺了我不行嗎?!”


    雲集並不能回答。


    紗簾外的霓虹燈光投進來,把整個房間映成曖昧的紫粉色。


    火從逐漸從雲集燒到了叢烈身上。


    叢烈坐在床邊調整了兩次呼吸,把手機塞到雲集手裏,“我到隔壁再開一個房間,有什麽事兒給我打電話。等明天天亮了,我帶你回去。”


    雲集的睫毛濕漉漉的,像是淋了雨的鴉羽。


    他不置可否。


    渙散的目光依舊在空中沒有著落。


    叢烈躲開那目光,怒氣衝衝地朝著房門走去。


    雨越下越大,一聲壓抑的悶哼混在雜亂的水聲裏。


    窗外的雨水被霓虹燈染上旖旎的粉,在昏暗的房間裏投下迷離的碎影。


    叢烈站住了。


    雨的聲音又沉又急,混在裏麵的呼吸聲也越發淩亂。


    床上的白單子層層疊疊地起了皺,t恤也和外套逐漸糾纏在一起。


    年久失修的彈簧“嗞扭”一聲,好像隻是輕微的震顫都能讓它發出酸響。


    門後的全身鏡是用四塊玻璃拚成的,影影綽綽地映出床上躬起的瘦弱身形。


    能看得出來,那雙緊緊攏在一起的腿在努力壓抑著什麽,小幅度地來回摩挲。


    叢烈站在門口強忍著不轉身,手已經握住了門把。


    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地亮著。


    泛著水光,像是受盡了委屈又強忍著不說。


    泛紅的眼梢仿佛在雲彩間揉進了一抹晚霞,照盡人間絕色。


    淚水還在向外漫,隻是那目光太倔強平靜,完全不似在哭。


    那雙眼睛漫無目的地轉了兩轉,終於逆著鏡子的光,看進了叢烈眼裏。


    其中含著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好似隻是有點稀鬆平常的公事要同人商量。


    隻是那把沙啞的煙嗓在斑駁婆娑的夜色中,款款的,猶如人魚的歌聲勾人性命。


    “對,我就是想殺了你。”


    他說得那麽認真。


    第36章


    頭疼。


    雲集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頭疼。


    腦袋好像沿著骨頭縫裂成了兩半, 又捅了一根燒火棍子進去轉了兩圈。


    頭暈的感覺讓眼前的景象都影影綽綽的,他又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 才看清這麽個陌生的地方。


    泛黃的愛心牆紙被貓抓了一樣被撕下來好幾條, 廉價電視機和老式落地燈東倒西歪的,在蒙蒙亮的天光中顯得格外破敗昏暗。


    “嘶。”他剛一動身子,疼痛就沿著脊梁骨漫布到了全身上下,尤其是腰, 就跟直接被架在鐵軌上碾斷了一樣。


    這感覺很熟悉, 隻是上一次發生, 也已經是上輩子了。


    雲集深吸了一口氣, 稍微從床上撐起來一點,瞬間就僵住了。


    房間裏不止他自己。


    叢烈正在穿衣服。


    他背對著雲集, 在低頭係褲子腰上的扣子。


    那是一張棋盤似的後背。


    平展有型的肌肉繃在那副寬而健壯的肩背上, 已經幹涸的血道子一條一條地從肩頭延伸到後腰。


    光是看看,就不難想到這張背的主人度過了一個多麽你死我活的夜晚。


    雲集眨眨眼,努力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麽。


    那個酒吧的小子給他的可樂裏放了東西,然後就拖著他往什麽地方走。


    當時他的意識基本已經所剩無幾,隻記得半道上好像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叢烈?


    那後麵發生什麽了?


    雲集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抓痕被t恤蓋住了,心裏的驚濤駭浪卻遲遲沒有退卻。


    他撐床的動作帶得那張破床“吱呀”一聲酸響,叢烈轉過身來了。


    “醒了?”叢烈沒看他, 悶著頭走過來。


    叢烈像是剛洗過澡,頭發有種新吹幹的蓬鬆。


    和以往須後水的味道不大一樣, 他走過來的時候帶來一陣很幹淨的香皂味。


    大概是因為這樣的小旅店隻能提供那種一次性的小圓香皂。


    雲集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就隻是清了清嗓子。


    他嗓子啞得幾乎要沒聲了。


    叢烈拿了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他, “水涼,你稍微喝一點, 等會兒含粒潤喉糖。”


    哪怕雲集已經記不得了,也不用特地問昨晚發生了什麽。


    他自己的腰和嗓子、叢烈的背,都是最直白的陳述。


    但雲集不逃避責任,“昨天謝謝你,我知道你其實沒義務幫我。”


    叢烈還是低著頭,沒接他的話,“身上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除了全身的肌肉酸痛,雲集沒什麽不舒服。


    他甚至發現自己身上是被清理過的,清清爽爽一點汗意都沒有。


    “昨天晚上怎麽回事兒?”叢烈彎腰拄著膝蓋,聲音有些沉,“為什麽會自己出來喝酒?”


    “我沒出來喝酒,我就找個地方放鬆一下。”雖然雲集不知道叢烈以什麽立場興師問罪,但還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那天在機場,我是不是跟你說了,不要接別人給的吃的喝的?”叢烈的聲音平靜了一些,情緒卻似乎更濃重了。


    “你不混娛樂圈,和有些人互動的界限你不懂有情可原。但你不是很懂待人接物很知道人心險惡嗎?”叢烈的聲音帶著些困惑,環視了一下四周,“你獨自來這種地方,別人給你什麽你都喝嗎?”


    雲集不想蒙受這種不白之冤,“我沒有接他的酒,我喝的是我自己的可樂。”


    “你知道如果昨天晚上我沒來,會怎麽樣嗎?”叢烈終於抬眼看他了。


    雲集知道。


    但他也不覺得叢烈管得著自己,“那是我的事。”


    叢烈猛地直起身子,叉著腰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圈,最後狠狠一拳揮在了牆上。


    雲集並不怕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彎腰穿上鞋。


    最初的衝擊過去,他不覺得自己需要跟叢烈解釋更多。


    畢竟他倆也不是沒發生過,就當是分手.炮,叢烈也沒損失什麽。


    叢烈轉身,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雲集感到他是在等自己說點什麽,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昨晚辛苦你。”


    --


    上了節目組的班車,叢烈也沒像昨天那樣總是挨著他坐,而是拉低鴨舌帽靠在最後排,好像在補眠。


    對比叢烈前後兩天的態度差異,雲集心裏有點好笑。


    不愧是離地三尺的神仙,接地氣也接不了一天半天。


    在車上閑的沒事幹,他開始繼續刷節目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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