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便沒再繼續,而是轉了話題,“那我就祝你日後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對了。”


    她忽然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平安結遞給杜南兮。


    杜南兮沒接,而是看了一眼沈遲薑,似乎並不理解為何沈遲薑會送她這個。


    沈遲薑知她誤會,挑眉,“別看我,我可沒這麽手巧,也沒這樣的閑情雅致,是玥玥讓我送給你的。”


    杜南兮並不知道顧姣的小名,但她想了想,也隻有她了,便問沈遲薑,“顧姣?”


    “對,”沈遲薑笑著說,“前幾天去章丘辦事,她特地托我交給你的,她說她這次沒法送你,但等回了京城一定掃榻以待。”


    “謝謝。”


    杜南兮這才伸手接過,她柔軟的指腹輕輕撫過手裏的平安結,想到那個熱情明媚的少女,冷清的眉眼也終於漾開一點清淺的笑意。


    沈遲薑還從沒見她這樣笑過,不由驚奇地看了一會,直到杜南兮抬頭看她,她也不曾收回目光,而是大大方方看著人說,“你該多笑笑的。”


    平時冷清的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射仙子,笑起來的時候倒有初雪消融的感覺。


    其實也不過是個才十八歲的姑娘,和她家裏幾個妹妹差不多年紀,想她家裏那幾個至今還長不大的混世魔王,再一對比眼前這個明明年歲不大卻曆事頗多的少女,難免心生幾分憐惜,聲音也越發柔和了一些,“等到了京城,若有什麽為難不能處理的事就去沈記找一個叫沈從雲的人,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我會給他寫信讓他多照看你一些。”


    杜南兮習慣性想拒絕。


    但沈遲薑仿佛知道她會拒絕,也不說話,仍抱臂挑眉看著她,臉上仿佛寫著“你又要拒絕?”


    想她這陣子替她忙前忙後,杜南兮遲疑了下到底還是沒有出聲拒絕,反正答應是一回事,日後去與不去是她自己的選擇,便重新垂下眼簾和人道了一聲謝。


    沈遲薑豈會不知她的脾性,卻也沒去揭穿,隻笑道:“好了,車夫是我認識的,會些武功,路引什麽隨身帶好,等到了京城,給我報封平安信。”她說著翻身上馬,低眉看向馬車邊的杜南兮,一笑,“杜小姐,這樣不算為難你吧?我想我們這次也算是認識了。”


    杜南兮這次倒是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她這次也是受了沈遲薑的好意,“等我在京城安頓下來就給你寫信。”


    沈遲薑滿意點頭,“走了。”她一扯韁繩,掉頭離開,城外的風揚起她紅色的裙角,也帶來她的聲音,“雲程發軔,培風圖南,杜小姐,再會了。”


    杜南屈膝相送。


    “小姐,我們走吧。”丫鬟過來扶她。


    杜南兮起身,她看著那茫茫官道,看著城門上的濟南二字,她頭也不回轉身登上馬車,馬蹄揚起黃沙,離開了這個她自小長大從未離開過的地方,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


    差不多時間,京城的延昌帝也終於收到了趙長璟前後送來的兩封信。


    謝皇後拿著糕點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即使強忍怒火也陰沉著的一張臉,“怎麽了?”


    她放下手裏的糕點問宗裕。


    看到她,宗裕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你來了。”他把其中一封信遞給了謝皇後,“你自己看。”


    後宮不得幹政,但宗裕對謝皇後從來沒有一點隱瞞,就像他對她用的從來都是“我”,而不是“朕”。


    殿中無旁人,謝皇後便也沒猶豫,她打開一看,臉色也立刻沉了下來,怒道:“元蓮寺的案子才過去多久,這群人竟然又故態複萌,好大的膽子!”她亦是女子,自然替這些可憐的女子打抱不平,知曉這些人都已被問斬,方才緩了口氣,又跟宗裕說,“不管如何,您都得派人盡全力去找他們。”


    “我已傳了口諭,讓人立刻出發去濟南。”


    謝皇後神色稍緩,看他伸手揉著眉心,放下手裏的信,走過去替人按起太陽穴,一掃桌上還有一封信,“這封也是修和寄來的?”


    宗裕輕輕嗯了一聲,“跟章丘那位知縣的信前後腳送過來的。”


    謝皇後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看來是件不錯的事?”


    “如果辦得好,就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宗裕一掃先前陰霾的臉,聲音也變得輕快了不少,他把信中內容與人說了一遍。


    謝皇後聽完後,眉眼也帶了一些笑,“的確是件好事,章丘那地方我以前也聽祖父提過,物產和風景都很不錯,就是偏遠了一些,要是能發展起來,不管是對章丘當地的百姓還是對齊魯其餘地方都算是一個不錯的發展。”


    “倒是難為修和,出去一趟還辦了這麽多事。”


    宗裕也笑,“他是一貫的勞心命,走到哪都不忘做事。”他說到這不由又有些感慨,“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他看著是最無所謂的那個,每次我跟江謙討論規劃表達我們抱負的時候,他從來不參與,但這些年,他做的事哪裏少過?”


    “所以說上蒼還是公平的,它雖然讓我親情匱失,卻讓我遇見你,還有修和、雍懷這兩個好友。”他握住謝皇後的手。


    謝皇後目光溫柔,“等結束韃靼的戰事,雍懷也該回來了,屆時你們三個就可以好好聚聚了。”


    “是該聚聚。”宗裕笑著補充,“畢竟還有件大喜事。”


    “什麽喜事?”


    宗裕問她,“顧雲霆那個女兒,你還記得嗎?”


    謝皇後想了想,“就上次修和讓我封賞的那個?”


    宗裕頜首,又問她,“你可知道修和現在和誰在一起?”


    他都說得這麽明顯了,謝皇後自然不會猜不到,但是,“你說的喜事不會是……”她神色微驚,眼睛都睜大了一些。


    “正是。”宗裕笑得開懷,“我那會就覺得趙修和怪怪的,你跟我何時見他對誰這樣好過?隻不過那會這位顧雲霆的女兒和修和他侄兒還有親事,我尋思著他也不會是強占侄媳的人,沒想到……”他說到這,忽然輕嘖一聲,“等這次他從開封回來,看他怎麽說。”


    位於船上的趙長璟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癢。


    “怎麽了?”


    顧姣正在寫字,餘光瞥見四叔揉著鼻子還皺著眉,不由停筆詢問。


    趙長璟搖頭,“沒什麽。”他垂手於身側,看了一眼她寫的字,比起最初,她如今的字已經越來越像他了,無論是筆鋒還是形骨,“今天練的差不多了,休息吧。”


    顧姣點頭。


    窗邊擺著軟榻,顧姣歪靠在四叔的肩上朝窗外看,其實四周都是水,哪有什麽風景可以看?但顧姣就是覺得和四叔在一起,什麽景致都好看,她抱著他的胳膊養神休息,手指握著四叔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忽聽他說,“等到了開封,你繼續去金陵,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就去找你。”


    冷不丁聽到這句話,顧姣立刻坐了起來。


    從京城出發到現在,她每天都跟四叔待在一起,從未想過兩人會分開,她麵上的不舍藏也藏不住,可紅唇囁嚅一番後,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知道四叔去開封是有要事要辦。


    雖然不舍,但還是重新坐了回去,就是抱著四叔胳膊的手又收緊了一些。


    “嗯。”


    她垂眸,輕輕應聲。


    趙長璟伸手輕撫她的長發,跟她保證,“我會盡快處理完事情去找你。”


    顧姣聞言卻搖頭,“不用盡快,你好好照顧自己,別讓自己出事就好。”雖然不清楚四叔去開封辦得是什麽案子,但看他這幾日收到信時蹙眉的樣子,也知道事情不簡單也不輕鬆,她不知道能幫四叔什麽,隻能盡力不讓自己拖四叔的後退。


    “好。”


    趙長璟低頭在她發頂烙下一個吻,和她承諾,“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自己出事。”


    此時兩人誰都沒想到,就在幾天後,他們即將抵達開封的時候,開封那邊卻率先出了事。


    第72章


    這是一個午後, 顧姣拿著廚房新送來的糕點推開了趙長璟的艙門,她的臉上掛著和平日一樣的燦爛笑容,聲音也是高揚輕快的, 像是永遠不知哀愁的黃鶯, “四叔,今天廚房做了芙蓉糕,你……”那句嚐嚐還未說出, 她就感覺到了屋中沉悶的氣氛。


    四叔坐在窗邊。


    他修長的手指握著一張字條, 頭微微低著,因為逆光的緣故,顧姣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可她還是第一時間感覺到了他的不對。


    四叔握著字條的手太用力了,指根緊繃, 指尖泛白。


    即使在聽到她的聲音後立刻鬆開了力道,跟從前似的, 偏過臉,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你來了。”


    但顧姣還是蹙了眉。


    “怎麽了?”她拿著糕點走了進去。


    艙門在她身後自動被風合上, 曹書向她行禮,顧姣卻無暇理會, 隻一個勁地盯著四叔, 她的目光移到被四叔放到桌上的字條上,光線模糊了上麵的字眼, 她看不清上麵的內容, 但一掃旁邊的阿辭也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了。


    “是開封那邊出什麽事了嗎?”她壓著嗓音問。


    阿辭是四叔養著的海東青, 如今被四叔用作與開封那邊聯絡的信使。


    顧姣在這陣子的接觸下知道阿辭一般是三天出現一次, 這應該也是四叔和開封那邊聯係的頻率, 可這次……她柳眉微蹙,昨天阿辭才來過,她還喂他吃了不少肉幹,怎麽今天又出現了?


    她猜測是開封那邊出事了,要不然四叔不會是這個樣子。


    就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這一路都沒跟四叔打聽過他到底去開封做什麽,也沒問過一直與他聯係的人是誰,她知道四叔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即便再好奇,她也沒開過這個口,可如今……她看著四叔少有的難看臉色,到底還是忍不住說道:“四叔可以告訴我嗎?”


    趙長璟看著她不語。


    半晌,他才發話,卻是和曹書說,“你先出去。”


    曹書應聲出去,走的時候還順手帶走了阿辭。


    阿辭一向通人性,平日除了顧姣和趙長璟,誰也不給碰,今日倒是乖巧,一點也沒掙紮地跟著曹書出去了。


    “過來。”


    趙長璟跟顧姣招手。


    顧姣一點猶豫都沒有的走了過去,被四叔握住手坐在他身邊,她也不說話,就抿著唇靜靜看著四叔。


    趙長璟其實並不想告訴她這些朝堂上的事,他不想讓她接觸這些黑暗麵,更不想讓她擔心,可現在顯然不可能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與其讓她擔驚受怕輾轉難眠,倒不如由他親口與她說。


    也正好和她商量下之後的事。


    “知道何丞錫嗎?”他問她。


    “何丞錫?”顧姣擰眉,她總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會,“開封知府?”


    “嗯。”趙長璟說,“他跟我是同科進士,關係不錯,這次我要查的案子就發生在開封。我怕打草驚蛇,便讓他秘密先幫我探查著……可他現在死了。”


    最後六個字,他說得很輕,閑放在一旁的手卻驟然緊握了起來。


    “什麽?”


    顧姣驚得差點起身,好歹忍住後,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著,在砰砰直跳的心髒聲中,她的耳朵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隻有震耳欲聾的心跳聲震得耳朵發麻,好一會,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信上有說是誰害死何大人的嗎?”她就算再單純再懵懂,也知道何大人這死不簡單,恐怕是他查到了什麽被人率先殺人滅口了。


    趙長璟看著她,午後陽光正好,他的聲音被風一吹,顯得有些悠長飄渺,猶如清晨湖麵上的朦朧水汽,碰不到摸不著,“信上說何丞錫因為太過辛勞,夜裏忽然暴斃,於今日子時死於家中。”


    “怎麽可能!”


    顧姣想也沒想反駁,這次她直接站了起來,臉色也跟著變了。


    手被四叔牽著,她換了好幾個呼吸才逐漸變得平靜下來,他低頭去看四叔,四叔看著和平日並無不同,還是那副沒有波瀾的模樣,可顧姣能感覺到四叔此刻的內心也是和她一樣震動,甚至可能比她還要多一抹悲憤,那是他的好友,是為他做事而無辜枉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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