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書是在一個時辰後回來的,帶來了血玉手鐲的消息。


    鐲子的確是何丞錫所買,這些客人們的隱私原本是不能說的,但曹書一番威逼利誘,那店家哪敢隱瞞,一並帶來的還有一個消息,這鐲子是何丞錫買來給心上人的生辰禮物。


    “心上人的生辰,是佩蘭嗎?”顧姣問趙長璟。


    趙長璟便是再厲害也不可能知道這些瑣事,“去了就知道了。”


    此時夜已經深了,曹書表示,“屬下直接把她綁過來?”


    趙長璟未語,長指輕敲桌麵,一會後才說,“我親自去。”


    知道四叔這是打算繼續夜探靈堂,顧姣猶豫了下,輕輕扯了下四叔的袖子,趙長璟原本已經起身,被她這番動作弄得垂眸,看著她麵上的遲疑,他問,“你也想去?”


    顧姣點點頭,仰頭看著他,“可以嗎?”


    倒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趙長璟隻問她,“不怕?”


    顧姣搖頭。


    趙長璟便不再說什麽,他點點頭,帶著顧姣出去,讓曹書守著弄琴。


    顧姣本來還在想四叔會怎麽帶她去,他們這樣光明正大出去不太好吧,雖然現在夜已經有些深了,但誰知道會不會撞上人?可很快,她就沒有這個疑惑了。


    她的腰被四叔的大掌箍住,整個人被四叔打橫抱了起來,耳邊隻來得及聽到四叔那句“怕的話就閉上眼睛”,她就感覺到自己騰空飛起來了。


    她的眼睛還睜著。


    看著四叔抱著他飛躍,整個人都驚呆了,人站得高了,風好似都變得淩厲了不少,她在四叔的懷中,看著兩旁風景快速變幻,晚風揚起四叔的墨發,他在那稀薄的月色下,猶如下凡的天神。


    顧姣的呼吸都不自覺屏住了。


    她看過話本,知道四叔這個叫做輕功,可她從沒想到,四叔竟然還會輕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臉頰旁的風好似平穩了不少,她被四叔重新放了下來。


    “到了。”


    精神還處於震動之際,忽然聽到四叔這樣說了一句,她神情呆滯著往身後看,他們竟然真的不被人發現到了靈堂!


    修長的手指替她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看著她還一臉震驚的模樣,趙長璟輕笑,“這麽驚訝?”


    當然驚訝了!


    雖然她知道四叔從來不是文弱書生,可也沒想過四叔還會飛啊。


    太神奇了。


    可又很激動。


    心情忽然鼓噪起來,臉龐也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她攥著自己的小拳頭,很想再體驗一次。


    趙長璟仿佛她肚子裏的蛔蟲,知道她一切的想法,他手指在她後脖頸安撫地輕輕捏了兩下,“先進去。”


    顧姣立刻想起他們是為什麽來的,剛剛還激動興奮的小臉頓時又變得冷靜起來。她被四叔牽著往靈堂走,夜裏的靈堂越發可怖了,外頭還有幾盞燈籠,裏麵卻隻有幾支半明不滅的燭火,佩蘭依舊跪在地上燒著紙錢,聽到動靜,她也沒有抬頭,像沒有魂魄的木偶,機械地燒著紙錢。


    直到一雙男人的腳出現在她眼前,她眼睫輕輕動了動,才像是終於清醒過來。


    她一點點抬頭,先是看到了顧姣的臉,這個傍晚才見過,替何丞錫念過往生經甚至還攙扶過她的少女就站在她的麵前,沒想到會是她,佩蘭有些驚訝,她不知道這位京城來的嬌客在這個時間過來做什麽,不過很快,她就知道她為何而來了,她看到了站在少女身邊的男人,即使許多年不曾見過了,但在看到這張麵容的時候,她還是立刻認出了她是誰。


    對於兩人一起出現,她似乎並不在意,頂多就是看到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時,眸光微微動了一下。


    但她很快又收回目光了,她的臉上在短暫地怔忡後又恢複成最初那如死水一般的沉寂,既不意外也沒別的情緒,隻是淡淡說道:“您來了。”


    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出現。


    作者有話說:


    你們的腦洞也太豐富了吧!!!


    居然還有人猜何夫人雙重人格的(不錯的想法子 qvq


    第76章


    趙長璟挑眉, “你早知道我會來?”


    “稱不上早知道,不過您既然來了,於我而言也方便許多。”佩蘭說話的時候, 頭一直低著, 露出她纖長白皙的脖子,她太瘦了,不知道是一直這樣瘦, 還是這幾日未曾好好吃喝, 身上已經一點肉都看不到了,就像是一張單薄的皮套在骨架上,遠遠看著, 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形銷骨立。


    顧姣總擔心她那纖細的脖子這樣一直低著會支撐不住頭顱的重量而斷掉。


    可佩蘭好像並不在意,又或者說她並未有這個感覺。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繼續燒著紙錢,紙錢落於火中很快就被火舌燃燒成灰燼, 顧姣眼尖發現有好幾次火舌向上延伸的時候,有黑色的灰燼落於她的手背上, 可佩蘭就仿佛感覺不到一般, 依舊垂著眼睫繼續燒著手中的紙錢,直到把手裏最後一張紙錢扔到了火盆裏, 她突然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可她跪得實在是太久了, 起來的刹那差點再次摔倒。


    顧姣就站在她麵前,看到她差點摔倒, 眼睫顫了顫, 想也沒想就朝她伸手扶了一把, 就跟傍晚那會一樣。


    她扶著人的胳膊, 提醒她, “小心。”


    冰冷的手被那雙柔軟的手扶住,熟悉的觸感讓佩蘭眸光微動,她一點點抬起眼簾,重新朝眼前那個少女看去,她的半邊臉被黑暗籠罩,半邊臉卻被底下的火盆照得分明。


    她看著顧姣,似乎有些意外。


    她已經清楚他們二人到來的原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瞞不住了,她自是無所謂他們發現與否,卻很好奇顧姣的做法,“您不怕我傷害您嗎?”


    她的聲音冷清而薄涼,整個人比傍晚顧姣見到那會還要具有攻擊性,那雙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睛一片漆黑,此時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顧姣,讓人辨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傍晚那會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都找上門,顯然知道她是殺死何丞錫的真凶了,居然還能朝她伸手?


    她不明白這個女孩在想什麽。


    顧姣起初沒聽明白,直到跟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睛對上,她霎時就明白她這番話是什麽意思,顧姣神情驟變,瞳孔急劇擴張,渾身汗毛倒豎,可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震驚和憤怒,“真是你殺了何大人?!”


    雖然早猜到是她。


    但真的聽她這樣說,顧姣還是有些說不出的生氣,她說話的時候抽回了自己的小手,臉也跟著冷了下去。


    她質問,“為什麽?”


    佩蘭未答。


    她隻是看著顧姣收回去的手很輕的笑了下。


    那笑聲響在深夜的靈堂十分詭異,顧姣皺眉,就連趙長璟也朝她多看了一眼。


    佩蘭卻沒再看他們,她轉身就這麽一瘸一拐地走到棺木旁,然後彎腰伸手,很快,她的手裏就多了一樣東西。


    靈堂的可見度不夠,顧姣看不清她手裏拿了什麽,趙長璟倒是立刻就看清了,看到她手裏握著的那本冊子時,他原本沉寂沒有波瀾的臉上也多了一絲變化。


    他沒想到這東西會在這。


    或者說,他沒想到它還會在,更沒想到她會打算交給他。


    或許有些事他猜錯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佩蘭的身上,帶著審量和沉吟。


    “您是來找這個東西的吧?”聽到佩蘭出聲,顧姣也終於看清她手裏拿著的是什麽東西了,那是一本藍色的冊子,外麵的表皮看著已經有些舊了。


    她知道四叔和何大人是在查私鹽案,所以這個冊子是……四叔一直在找的那個賬本!她的呼吸立刻變得急促起來,就連手也不自覺攥緊。


    趙長璟一直牽著她的手,自然能感覺到她的震動,麵對佩蘭的詢問,他並未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握了握顧姣的手,等她的情緒平靜下來,方才看向佩蘭。


    “你沒給別人?”


    短短一句話,場麵頓時有了變化,就像反客為主一般,剛才屬於佩蘭的攻勢和優勢一下子就沒了,她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就連握著賬本的手指也驟然收緊了一些。


    她沉默地看著趙長璟,沒有回答趙長璟的話,但那雙黑眸透露出的幽深光亮比先前還要明顯,嘴唇也一直緊抿著。


    “很意外我會這麽問?”趙長璟看著她,淡淡一句後,他從佩蘭手中接過賬本,上麵都是他近來所查之事,看到賬本上麵那些熟悉的名字和巨大的金額,他臉上的神情卻一點變化都沒有,他在那昏暗的燭火下,繼續一頁頁往下翻,薄唇微動,話還在說,“看來是送人了。”


    他的指腹撫過賬本上多出來的墨水,那應該是有人拿著它臨摹留下的痕跡,“不過這本應該是原本吧,挺難得的,你居然能騙過他。”


    顧姣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佩蘭卻終於說話了,“你知道他是誰?”


    相比之前的平靜,此時的她嗓音陰冷尖銳,原本沉靜的臉也忽然變得怒意勃發起來,她雙手緊握,怒目圓睜,怒氣衝衝質問趙長璟,“你既然知道他是誰,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還要他參與進這樣危險的事!”


    “你難道沒想過他會出事嗎?!”


    麵對佩蘭的質問,這次趙長璟沉默了,他沒有反駁,任眼前的女子像宣泄怒意和惡意一般肆意說著,顧姣倒是想開口,但她每次想開口,四叔都會按住她的手製止她想說的話。


    不知道過去多久,佩蘭才終於消停下來。


    這一頓宣泄消耗了她僅剩的力氣,她重新跪回到那個蒲團上,身子還在顫抖,就連放在膝蓋上的手也還在微微發顫。


    她閉著眼睛,心口不住起伏,像是在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


    “抱歉。”


    低沉的男音入耳。


    佩蘭眼皮動了動,沒有睜開眼睛,隻是臉上露出一個譏嘲又或是自嘲的笑,“您用不著和我道歉,你們既然找過來,想來也知道他是因為什麽死的了。”


    “是,是我殺了他。”


    “他跟我無親無故,又死在我的手中,我也沒資格聽這一聲道歉,說起來,最對不起他的還是我。”她終於睜開了眼睛,膝蓋太疼,她索性一屁股坐在蒲團上,然後就這樣側著身子朝著棺木的方向,嘴角扯著,臉上還是那副自嘲的模樣。


    “不管你有沒有資格聽,這聲抱歉我都得說。”


    “我的確知道這事的凶險,也知道子康參與其中會遇到什麽樣的困難,甚至很有可能殞命,可我還是找上了他,他會有這樣的結果,我難辭其咎。”


    顧姣聽出四叔話語中的自責。


    她麵色焦急,幾次張口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隻能在袖子底下回握他的手。


    趙長璟感覺到了,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目光卻仍舊落在佩蘭身上,“而且你也沒想真的殺了子康。”


    這句話讓顧姣和佩蘭都神情驟變,顧姣是震驚,而佩蘭……她的臉皮顫了顫,雖然還是沒有扭頭,但還是能夠看到她臉上原本冷寂的表情在慢慢龜裂。


    她起初還緊繃著,但漸漸地,像是控製不住一般慢慢佝僂起來,她不願讓別人看見她這番模樣,背著身,捂著臉,眼淚卻無法抑製地從她的眼角流落下來。


    啪嗒——


    就像雨滴,一滴滴砸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顧姣這會是真的糊塗了,四叔不是說在何大人的風府穴內找到了被銀針下過的痕跡嗎?而且佩蘭也承認是她動的手了,怎麽這會又變成沒想真的殺了何大人?看了眼還在無聲哭泣著的佩蘭,顧姣輕輕咬唇,覺得她的確不像是想殺了何大人的樣子。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知道佩蘭一時半會也回答不了什麽,顧姣轉過頭,輕輕牽了牽四叔的手,小聲說,“四叔,我不明白。”


    趙長璟看著她說,“我最開始以為她是因為嫉妒、憤恨所以才會在一氣之下殺了子康。可剛剛,她把賬本交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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