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紓與幾位心腹大臣商議蘇晉遠一事。


    蘇晉遠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罪證確鑿,然則其乃“一方霸主”,占守江南道已久,勢力不可小覷,且其擁立新帝登基有功。


    這些罪證得來不容易,切不可冒然擅用,需得從長計議。


    若眼下直接拿著手上的罪證,問罪於他,恐其黨羽會以“忘恩負義”之名責難新帝。


    大周天子素以仁義治天下,明徹登基前又是遠方宗親,根基未穩。


    如此一來,極有可能小懲大誡,無法釜底抽薪解決蘇晉遠。


    若要從根源上除了這頭盤踞在江南道的猛虎。


    第一,需有個既不“忘恩負義”,又名正言順的由頭向蘇晉遠發難。


    第二,還需聯合籠絡朝中除蘇黨外的其餘勢力。


    議完事,眾臣紛紛從殿內散去。


    謝紓獨獨留下了吏部尚書林義平。


    吏部尚書林義平被獨留了下來,自覺未做何錯事,卻又心中忐忑:“不知王爺留下官所謂何事?”


    謝紓指尖在紫檀木書案上輕扣,沉默半晌,閉了閉眼道:“你先前呈上的那本在京留任的名簿有裴景先的名字。”


    林義平忙應道:“是。如今正是需籠絡聯合裴氏之際,故而下官將此人留在了京中。裴氏不可小覷,如若能籠絡住裴氏,於解決江南道之禍,必將大有助益。”


    留下裴景先,乃是必然之舉,吏部尚書林義平不覺得這有何問題,相反利遠大於弊。


    少了裴氏的助力,損失未可計。且這裴景先在任上也算勤勉,早晚也是要回京留任的,提早一年,賣裴氏一個人情又何妨。


    攝政王應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此人任內尚未滿三年,無需破例。”謝紓道,“下個月底將其遣回任上。”


    林義平:“……?”


    謝紓朝他看了眼:“怎麽?”


    林義平搖頭:“沒、沒怎麽。隻是此事本已定下,若要重新處置需花上幾日。”


    回完話,林義平低頭退出殿外。


    攝政王這是抽的什麽風?


    謝紓擱下筆,揉了揉眉心,而後起身回了宜園。


    是夜,長春院內,燭光融融。


    謝紓看見亮著的燭光,快步推門而入。


    明儀坐在榻前,似早已等著他歸來。


    謝紓眉頭一鬆,朝她輕喚了一聲:“夫人。”


    明儀抬起頭,平靜的目光停留在他俊逸的眉梢。


    “謝紓。”明儀看著他,“我們分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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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長春院,燈火融融,忽明忽暗的燭火映照在明儀平靜的麵龐之上。


    她抬眼看著謝紓,又說了一遍:“我們分房吧。”


    謝紓久未答話,目光落在明儀微紅的眼眶上。


    屋裏靜得出奇,隻聞得燭火劈啪輕響。


    過了許久,謝紓神色如常,抬手解開衣扣,如往常一般褪下外衫,換上寢衣,走到榻前,嗅見明儀衣袖上殘留的淡淡酒味,道:“你喝酒了,有什麽事等你清醒了再說。”


    明儀語調沉了下來:“我很清醒,謝紓。”


    清醒了幾日,心裏難過的憤慨的不甘的種種情緒早已都歸於平靜。


    察覺到自他進門起明儀對他的稱呼已從“夫君”變成了他的名諱,謝紓眼眸微斂。


    “還是為了那樁事?”連著數日未眠,謝紓抬手輕摁眉心,“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並不是你所謂的什麽要讓所有人都看你笑話。”


    “裴景先能提早留任京城,是因為吏部考績裴景先在任上尚算勤勉,符合留任的條件。且如今朝堂形式不同以往,裴氏乃京中大族,吏部欲借此事賣裴氏一個人情。”


    “四品及以下的官員考評留任,皆是由吏部定奪,朝堂事多冗雜,我的時間有限,並不能事無巨細照顧到每一件事上。各司有其職,在留任名簿呈上之前,我從未插手過此事。”


    “你是想告訴我,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是意外,是巧合,是不得已?”明儀的眼眶湧上濕意,“可是謝紓……”


    她聲音微顫,對謝紓道:“滿朝皆知,吏部林義平,他是你的心腹。”


    “他追隨你多年,若你有一點把我放在眼裏,透露過一點在乎我的樣子,他還會毫無顧忌擅作主張嗎?”


    謝紓沉下臉。


    明儀抬起頭:“你有苦衷,我不是不能諒解,但我是你的妻子,不該是最後才知道這件事的人。”


    如若他早些告訴她,她也不至於會如此難堪。歸根結底,她心裏在乎的,在他眼裏此事不過是一件沒法事無巨細照顧的小事。


    謝紓默了默:“適才我已讓吏部重新處理此事,不會對裴氏破例,不久便會有你要的結果。”


    “明儀,此事到此為止。”他伸手握住明儀的手腕,聲音有些發悶,“先睡吧。”


    明儀沉著眼朝他咧了咧嘴,冷笑了一聲。


    又是這樣。冷卻,粉飾,若無其事。


    謝紓垂下眼簾,涼聲道:“明儀,你可以朝我發泄你的不滿,但不該輕易把和離、改嫁、分房這樣的話常掛嘴邊。”


    “你該明白,你我的婚事是新舊朝之間的紐帶,不是你隨便任性說句話就輕易能斷的。”


    “我明白,明白身為長公主的責任和重擔。”明儀的聲音重新恢複平靜,“正因如此,眼下才隻是分房。”


    謝紓眉心緊擰:什麽叫隻是分房?


    “當初你不願和離,為的是不想新舊朝爭端愈演愈烈。”明儀道,“當初此事因薑菱而起,如今她與程之衍修成正果。平寧侯府與英國公府,一個是當朝新貴,一個是舊朝重臣,比之從前的平寧侯府和令國公府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得起一句強強聯合。”


    “至於你我。”明儀道,“誰都知道你是被迫迎娶,你我本就在所有人眼中都不合,就算和離也沒什麽奇怪的。”


    “我知你一向以朝局為重。”明儀看著他,“為免多生枝節,你我暫且先分房,待來年開春,薑菱與程之衍完婚後,你我便和離。自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至於父皇的舊部,我會好好解釋安撫,你亦不必憂心此事。”


    謝紓握緊了明儀的手腕,緊盯著她忽笑了聲,那笑裏似蘊著洶湧的情緒,慍怒、不解、驚愕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你想得可真周到。”他沉聲。


    如此這般麵麵俱到,鐵了心要和他分開。


    明儀掰開他緊握著自己手腕的大手,道:“謝紓,你說得對,我們不合適。”


    “好聚好散。”


    說著她拾起榻上的軟枕,丟給謝紓:“從今夜開始分房,本宮累了,你去睡別處。”


    謝紓靜靜站在原處,一動未動,良久開口:“我不會去。”


    明儀:“……”你可真有骨氣。


    話都說成這樣了,還能賴在這不走。從前她怎不知謝紓臉皮如此之厚。


    “可以。”明儀沒同他多話,收拾起自己的衣裳和錦被,“你不去,我去。”


    明儀抱起衣裳錦被,繞開擋在身前的謝紓,朝房門走去。


    可還沒等她走出房門,謝紓從身後攔住了她,掌心微一用力,將她麵對麵扯進懷裏。


    明儀手上的衣裳和錦被掉了一地,唇被他低頭捉住,毫無理智章法,用力地吻,宣示著他在占有,還有他不願放手。


    他的氣息順著唇侵入明儀,明儀抬腳踢向他,他極輕悶哼了一聲,摟緊她似將她融在懷裏,更用力地吻。她的每一寸呼吸他都不肯放過。


    直到明儀抬手在他臉上留下淺紅掌印。


    “謝紓,你冷靜一點。”


    謝紓微怔,他從來自詡理智,有生以來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要他冷靜的話。


    在他怔愣之際,明儀自他懷中掙脫著出來,顧不上去撿掉在地上的錦被和衣裳,捂著發麻的唇,轉身離去。


    “砰”地一聲,房門在謝紓眼前緊閉,將他和明儀阻隔。


    長春院門前,雲鶯見明儀衣衫單薄走了出來,眼睫晶瑩,唇畔紅腫,忙迎了上去,喚道:“殿下,這是怎麽了?您沒事吧?”


    “無事。”明儀長籲了一口氣,“你去把月蘭院清出來,往後我暫且住那。”


    “好。”雲鶯應道,回頭朝長春院臥房看了眼,轉身頭也不回地去了月蘭院收拾。


    她自幼跟著公主,清楚公主的脾氣,隻要是她做下的決定,便不會輕易改變。


    深夜,謝紓站在窗前,透過微啟的窗縫,看著明儀遠去的背影,沉默半晌,讓人把劉管事喚了過來。


    劉管事半夜被叫醒,罵罵咧咧從老伴懷裏起身,換上衣裳趕了過去。


    “王爺深夜喚老奴來此,有何吩咐?”


    謝紓問道:“先前殿下說要修葺宜園之事,辦的如何了?”


    劉管事回道:“一切進展順利,已命人畫好了圖紙,過幾日便會過來動工。”


    “讓他們明日便過來。”謝紓頓了頓,“先拆月蘭院。”


    劉管事:“……?”


    明儀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次日清晨又在一陣莫名其妙的打牆聲中醒來。


    她臉色很不好看,喚了雲鶯進來問:“外頭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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