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啪”得一聲,雪白色的燈光將整個浴室照亮,兩個姑娘盯著眼前的一幕愣了好一陣,先後爆發出兩聲足以驚醒別墅裏所有人的尖叫——


    浴室內,瓷白的地磚被混雜著水的血液淋成了淡淡的粉,偌大的半圓形浴缸則被濃稠的血液灌滿。髒器、數塊碎肉、幾根手指、一隻半截泛白的腳就那麽飄浮在血液上。


    浴缸中央躺著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少女。她肢體完整,兩條腿伸出來,雪白腫脹的兩隻腳懸在浴缸外,兩隻同樣慘白的手則輕輕放在了浴缸邊緣。


    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奇怪的甜膩味道,一群螞蟻正緩緩往浴缸邊緣爬去。


    在浴缸正上方的牆上貼著一張防水紙,上麵印著一行紅字:“殺掉你,然後吃掉你。吃不掉的部分也要包裹著我死去。我的身體裏有你,身體外也有你。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們就這樣一起死去……”


    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被鮮血、屍塊、髒器包裹的少女化作了最可怕的惡魔,她殺了人,並放幹了那些人的血。


    死者的髒器、一部分肢體被她拆解後扔進大浴缸,最後她將那人的血液注滿浴缸,借著鮮血完成了一場詭譎的自我溺斃。


    尖叫聲響起的時候,許辭在二樓自己房間的浴室內。


    照例,塗抹、吹幹皺紋膠,再戴上一副眼鏡,他為自己做了偽裝。


    等他有條有理地收拾好所有東西,房門被敲響了。


    “謝總,你醒了嗎?”


    是商管經理潘匡的聲音。他的聲音透著明顯的不安。


    “發生什麽事了?”許辭問。


    “死人了!樓下浴缸有好多屍塊……那什麽……”


    平時跟商戶們交涉時巧舌如簧的潘匡有些語無倫次,顯然凶案現場的畫麵給了他不小的衝擊。


    疑似有人淹死在了另一個人的血液中。


    他活了小半輩子,想都沒想到過這種事。


    “報警了嗎?”


    “報了!”


    “讓大家都在客廳集合等警察,別亂動任何東西。我馬上過去。”


    “好的謝總——”


    “讓大家別亂發微信或者朋友圈,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你們北水店還有下一輪暑期大促。集團更有新業務在做融資,這種關鍵時刻不能出任何漏子。”


    盡管潘匡不了解集團層麵的事兒,但商場的情況他了解。有人死在這間別墅,昨晚住在這裏的北水店員工們全都有嫌疑。如果這件事被競爭對手大肆渲染,說他們北水店的員工中有一個殺人分屍的變|態凶手,他們的生意一定會受影響,搞不好自己的年終獎都要泡湯。


    “誒,好,我明白。多謝謝總提醒,我這就去轉告大家!”


    ·


    周一,清早。


    “祁臧啊祁臧,不是我說你……


    “你的情商和涵養,真的對不起你這張臉!”


    這是從錦城市公安局副局長辦公室內傳出的咆哮。


    副局長榮勇長著一張馬臉,眼睛輪廓狹窄,鼻子寬大,本是喜感的長相,愣是被幾十年的刑警生涯練出了一身嚇人的氣勢。


    此刻他右手抓著一杯養生紅棗枸杞茶,正淩厲著一雙眼,拿出逼問嫌疑人的架勢對待麵前規規矩矩站著的後輩。


    把茶杯“砰”得往桌子上一放,他橫眉怒道:“我聽婉婉說,昨天她有心約你去聽小提琴音樂會,你居然睡著了?”


    站在榮勇麵前的人身材高大修長,五官輪廓很深,長得硬朗帥氣,天生有一雙很招桃花的深情眼。


    美中不足的是他沒好好梳頭。微卷的頭發在頭頂翹了一些起來,出門路過衛生間的時候,被他從水龍頭接了點水隨便抹平,現在又現了原形。


    虧得他的臉足夠好看,不僅能讓人對頭發問題忽略不計,還居然覺得他有些痞帥。


    此人正是市局刑偵三支隊的隊長祁臧。


    所謂“婉婉”,是榮勇的夫人蘇敏敏費心為祁臧介紹的相親對象。在榮勇看來,人姑娘哪兒哪兒都好,祁臧簡直不識抬舉。


    恨鐵不成鋼地看向祁臧,榮勇再補充道:“幹我們這行的,加班多、危險大,掙得也就那樣。有姑娘願意跟你處,你就燒高香了。這第一次見麵,多重要啊,怎麽就睡著了啊?你說說你這……


    “明明也是濃眉大眼漂亮小夥子一個,這麽多年了,怎麽就找不到一個女朋友?一點風情也不解!”


    祁臧非常誠懇地回答:“音樂會那玩意兒,真聽不懂啊。”


    “你不懂但你可以裝啊,假裝很享受,這不難吧?”


    榮勇端起茶杯就想砸,千鈞一發之際想起這是老婆大人給自己做的愛心養身茶,這才趕緊放下。想到這裏,他看向祁臧的表情就更怒了。


    祁臧不疾不徐往即將發怒的老虎屁股上踹了一腳。“嘖,我們人民警察,怎麽能撒謊騙姑娘呢?這樣不好。”


    “你——?!你這小兔崽子!!”榮勇幾乎氣笑了。


    祁臧也笑了。“師父,我這不剛熬夜半個月忙完一場大案子麽。實在太困了。那小提琴慢悠悠的,真的催眠,不能怪我。”


    祁臧帶著手下人辛苦了半個月,剛破獲了一個大案子,還沒休息一天就被迫參與了相親……這不小心睡著了,好像也情有可原?


    向來體恤下屬的榮勇眨巴了兩下眼睛,沒吭聲了。


    非常會察言觀色的祁臧趕緊順杆子上爬,一把端起人桌上的一杯豆漿走人。“知道師父心疼我。我早飯還沒吃呢。謝了!”


    榮勇:“…………”


    順利回到大辦公室,祁臧端著豆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其實有自己的辦公室,不過還是覺得坐在大辦公室跟大家一起辦公方便,那小辦公室基本成了堆放雜物的地方。


    確實沒來得及買早餐,坐下來後祁臧打開抽屜翻找了一下,找出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在這裏的半袋餅幹,湊合著啃了兩口,發現有點潮了,不過還算香甜。


    哪知沒吃兩口,他這吃早餐的興致就被影響了——


    一股一言難盡的惡臭從前方飄了過來。


    祁臧放下餅幹眯起眼,走到前方李正正的位置時,很是發揮了刑偵人員的專業素養,迅速鎖定惡臭來源,一把拉開李正正右手邊的第一個抽屜。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一抽屜的臭襪子。


    這陣子大家都沒少在辦公室過夜。李正正換了的襪子沒洗、沒扔、也沒帶回家,就那麽堆在這裏,時至今日總算醞釀出極其強勁的惡臭,在祁臧拉開抽屜的刹那,相鄰有三桌的柏姝薇女士立刻跳了八丈遠。“什麽生化武器?”


    李正正抬起頭,發現祁臧正抬起下巴盯向自己。他看似不修邊幅,該嚴肅的時候絕不含糊,板著臉看人的時候尤其唬人。“你現在去洗,或者我幫你扔掉?”


    李正正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學著港劇說了一聲“不是吧阿sir”,趕緊道:“昨天好不容易破案,我趕緊回家補覺,就忘記把襪子帶回去了。


    “老大你也挺糙的,你不會每天都會洗襪子吧?你哪是講究人呢!”


    曾幾何時,祁臧確實挺不注重內務,襪子從來都是堆得沒的穿了才肯勉強洗一洗。


    他這個習慣,在大一的時候被同寢室的室友糾正了過來。


    那個室友名叫許辭。


    祁臧記得,那天他正在寢室睡覺,許辭大概是從圖書館回來,正打算看書,但被某種味道熏到了。


    他戴上手套,從祁臧床底下找出來一盆襪子,再以現場偵查人員用鑷子夾證物的講究姿勢,用鑷子夾了其中一個襪子,放在了祁臧鼻子前。


    祁臧被熏醒的時候,很是有點懵。


    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一把推開許辭的手坐起來,便看見許辭居高臨下瞥自己一眼,淡淡說出一句:“去,把髒襪子洗了。”


    你誰啊憑什麽對我呼來喝去的。


    帶著點起床氣,祁臧當即蹙眉朝許辭瞪了過去,卻見他已端著書坐到了窗戶邊。


    許辭側對著他,看一本名為《法醫病理學》的教科書。


    午後溫暖泛橘的光照進來,額頭、鼻翼上的纖細絨毛清晰可見,他的側影像被描了一道淡金色的邊。


    專心看書的許辭,眼神專注,眉目安靜。


    望見這一幕,祁臧的起床氣也不知道怎麽就全沒了。


    他老老實實去洗襪子了,臨走前還問了一句許辭:“你有沒有要洗的?順便幫你一起。”


    聽聞這句話,許辭的目光從書本上挪開,抬頭望向祁臧,淡淡笑了笑,聲音很輕地說:“不用,謝謝。”


    電話鈴聲把祁臧從短暫的回憶中帶回現實。


    接起手機,是榮勇打來的。


    不同於之前,榮勇的聲音變得非常嚴肅。“白雲山風景區半山腰的一個民宿出了命案,死者至少有兩個。


    “目前來看,案發現場位於浴室,窗戶鎖壞了,內外都無法打開,唯一一個門則被人從內部貼上了很牢靠的膠帶,初步判斷是個密室殺人案。


    “白雲山分局已做初步調查,但此案疑難點頗多,性質惡劣,交給你那邊負責。”


    第2章


    金河小區,10號公寓樓7層,702號房內。


    這是許辭的住處之一。


    起了個大早,許辭走到半開放式廚房內,用手搖咖啡機為自己做了一杯咖啡,有條不紊地將吐司放進麵包機加熱,再煎了個蛋,煮了一小份意麵,用黃油炒了點番茄肉末淋在了麵上,最後搭配上一朵水煮過的西藍花。


    早餐擺上桌,顯得非常精致,連雞蛋的形狀都圓得非常規則。那是因為他煎蛋的時候特意用了模具。


    吃過早餐,洗碗收拾過桌子,許辭再緩緩走進書房,順便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那是他上周六在別墅浴室門口拍攝的凶案現場。


    許辭在看浴缸上方牆上的血字——


    殺掉你,吃掉你。


    我的身體裏有你,身體外也有你。


    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們就這樣一起死去。


    放下手機,許辭拉開書櫃上的玻璃門,在一堆書籍和筆記本中翻找了片刻,拿出一幅畫。


    那是一幅粗製濫造的畫,線條淩亂、非常不整潔,像是非專業人士的隨手塗鴉。


    不過勉強可以看出來上麵畫的什麽——


    一個男女莫辨的人躺在地上,他的肚子非常大,呈鼓起的狀態,肚皮是敞開的,像是懷孕的時候被刀子生生割了開來。


    敞開的肚子內,肉色與鮮血之間,站著一個小孩,他的五官有些模糊,麵上沒有一絲笑容,目光說不上是冷漠還是空洞。


    黑與紅,是這幅畫的主色調。


    配合著淩亂的線條,整幅畫看上去十分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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