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隱,才剛那張媽叫我什麽?!”


    雲隱一怔。


    “少夫人?”


    關靜姝心中想了想,這才意識到不對。


    “她走時是不是叫了我伯夫人?”


    她封三品誥命的事,京城各府知道,但百姓知道的少,更不論這麽個住在京外的婦女,且對方先前還特意說了,自己並不清楚京城的事。


    寧成業下葬的地方確實是都陽侯府的屬地不錯,可一個住在京城外,一心隻想著養育小少爺的女人,又怎會一眼便認出她是誰?


    連她的婆母寧夫人都沒有誥命。


    那張媽帶著孩子離開時卻準確叫出了她的封號。


    若非早就知道她,怎會這麽清楚這些?


    可自己對那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定然是沒見過的。


    直到這時,關靜姝才反應過來。


    她想起先前那孩子一再被打斷的話,和張媽的那些言語。


    一個小孩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總是去滿是墳堆的地方,張媽故意不讓孩子說話,又說了那些誤導她的話,讓她以為對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然後輕易地放走了兩人。


    張媽會這麽做,隻有一個原因。


    ——她說的都是假的。


    第二十六章


    關靜姝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自從前幾日在寧成業的墓前見了那孩子後, 她總是會想起對方的模樣。


    還有那個跟在那孩子身邊的張媽。


    原本她以為對方是說話誆騙她,事後叫了人去查。


    可後來發現,張媽確實帶著那孩子住在她說的地方, 位置方向都對得上, 且派去的人也回說, 經過打聽,那地方確實隻有張媽帶著孩子住著, 聽說是家中遭了難流落至此。


    一切都和張媽告訴關靜姝的那些話對得上。


    照理來說,她應該打消心中的疑慮了。


    可即便聽了來人的回報, 她心裏也總是不踏實。


    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這種疑雲壓在心裏, 始終無法散去。


    她這邊正想著要不要再派人仔細查查,那邊便聽得說婆母身子不適, 請了大夫。


    “喬嬤嬤,母親如何了?”


    得知這消息的關靜姝忙放下手頭的事匆匆趕往正院, 此時的大夫早已離開許久, 關靜姝也在房外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從裏麵出來的喬嬤嬤。


    “少夫人, 大夫說了,夫人沒大礙。”喬嬤嬤道,“隻是近幾日沒休息好,再加上連日下雨, 染了些風寒,開了藥喝了,再好好休息便可痊愈。”


    關靜姝聽後心中才略一鬆, 正要說什麽時, 喬嬤嬤便先她一步道:“少夫人, 夫人叫您進去,說是想和您說說話。”


    關靜姝一怔。


    她也是沒料到幾個月了都不願見她的婆母今日竟會忽然讓她去見麵。


    轉念一想倒也好。


    原本她便想著看能不能進去瞧瞧對方眼下如何了,如今婆母既先一步開口了,想來也是有所緩和的跡象。


    因而關靜姝心中反而生出些喜悅。


    丈夫走了,她自然不想和婆母鬧得這樣僵,先前已經在丈夫墳前立了誓,說要替對方一輩子盡孝,定不能食言。


    一旁的雲隱聞言麵上也有些高興。


    因為她知道,自家主子這幾月為著夫人不待見的事,心中也很是難過,隻是多數時候不表現出來罷了。


    如今兩人有緩和的跡象,自然是好事。


    關靜姝這邊多問了喬嬤嬤幾句後便打算去房間看看婆母的情況,結果剛到門口又被攔住。


    “少夫人,您一個人進去便好。”喬嬤嬤看著她身後的雲隱,“大夫說了,如今夫人染了風寒,身子骨有些弱,人多了不利於養病。”


    關靜姝聞言也不糾結,轉頭吩咐雲隱在外等著,接著便自己推門入內,而喬嬤嬤則拿了先前大夫開的方子叫人抓藥去了。


    說實在的,幾個月沒踏足這房間,關靜姝推門入內的瞬間,掌心都冒出些汗來。


    心中也有些緊張。


    她還記得當初剛得知寧成業死訊時,婆母那絕望的模樣,而在知道寧成業是因著自己一句話才沒了命後,便徹底厭了她。


    這些日子無論她如何小心討好,對方始終不願理會她。


    關靜姝也知道自己脫不開幹係,所以從不為自己辯解什麽。


    總是默默受下一切,再吩咐了伺候的人好好伺候。


    隻是沒想到當自己要再次麵對婆母時,她會這樣緊張。


    她甚至做好了對方當麵羞辱她的打算。


    可這一切都沒發生,進了房間後,關靜姝看見婆母半靠在床頭,整個人的氣色有些差,眼也微盍著,似是在閉目養神。


    而關靜姝推門的聲音吵醒了她,寧夫人緩緩睜眼。


    霎時間,兩人四目相對。


    短暫的沉默後,關靜姝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你來了。”最終,寧夫人說了句,“過來坐吧。”


    她眼神示意了下在自己床邊的一張圓凳上。


    關靜姝便輕著步子走了過去,接著小心坐下。


    許是見她小心的模樣,寧夫人便說了句。


    “這麽久沒見麵,你在我跟前竟也這樣謹慎了嗎?”


    關靜姝一聽便忙道:“母親誤會了,大夫說您眼下身子骨弱,我怕動作大了驚了您。”


    寧夫人便笑了聲,不知想了什麽。


    “有什麽怕的?比這再大的驚我也受過了,還不是熬了過來?”


    這下關靜姝不知要怎麽說才好了。


    看來對方還是怪她害死了寧成業。


    半晌後,見她一直沉默,似是不想讓氛圍顯得太凝滯,寧夫人便主動開口問了句。


    “聽得說前幾日你去看業兒了?”


    “是。”關靜姝應了聲,“原本早該去的,隻是天一直下雨才耽擱了。”


    “是啊,多去看看也好。如果不是我這身子不爭氣,我也想自己去看看業兒。”


    關靜姝一聽便說等她身子好了,自己陪她一起去。


    寧夫人卻擺手,接著長歎口氣。


    “說起來,多去看又有什麽用?如今這侯府都敗落成什麽樣了,老侯爺走了沒多久,業兒也沒了,膝下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這才是真正的絕了後了……”


    她說這話時語氣平淡,眼神也沒看向關靜姝,不過虛虛落在前方不知何處。


    可最後那句落入關靜姝耳中,讓她整個人仿佛被針紮了似的。


    原本她還在想,要不要將先前遇見個生得極像寧成業的孩子的事說出來,如今聽得婆母主動提及她和寧成業膝下無子一事,便徹底將心中的想法壓了下去。


    老來喪夫喪子,還沒有孫兒可頤養天年。


    關靜姝不是沒懷疑過什麽,可……眼下看來,若那孩子真和寧成業有什麽關係,婆母又何至於整日過得這般形如枯槁?


    又怎會允許侯府血脈流落在外?


    說到底,不過是她自己不能綿延子嗣,卻還如此多疑。


    從房間中出來後,關靜姝的麵容也有些苦澀,恰逢喬嬤嬤手捧了藥回來,見她如此便多問了句。


    關靜姝卻隻是搖頭,說了句沒什麽,又請對方好好照顧婆母,接著才帶雲隱離開了正院。


    同時心中也打消了叫人繼續查張媽和那孩子的事。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正院後,回到房內的喬嬤嬤把她剛才的那番神情都複述了遍,接著才道。


    “老奴瞧著,少夫人心裏隻怕不好受。”


    盡管說沒什麽事,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心中有事壓著。


    寧夫人先是喝了對方遞來的藥,接著才道。


    “不好受就對了,若不然我為何要見她?”


    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見這個讓侯府成了如今模樣的女人。


    若不是她,大郎也不會無法認祖歸宗,隻能養在外麵。


    “對了,張媽那邊怎麽說的,都告訴她了嗎?”


    “老奴昨兒便跟她說了,叫她日後多看著點小少爺,莫要叫少夫人再撞見了,否則下回便沒這麽好再遮掩過去了。”


    聽了這話,想到剛才和關靜姝相處的場景,寧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也不枉我得了這麽場病。”


    原來張媽在撞見關靜姝的當天夜裏,便悄悄來了侯府找喬嬤嬤,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喬嬤嬤聽後自然是驚出一身冷汗,一刻不敢耽擱便什麽都告訴了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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