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孟對著桌子邊上所有的人說:“今天在座之人,都是平日裏伺候我的人。新的一年,希望我們都越來越好。”


    她站起身,舉杯對他們示意。王妃親自敬酒,他們自然也誠惶誠恐地起身來應。


    陸孟說:“今日府內上下所有下人,全部有賞。秀雲和秀麗一會兒就安排下去。”


    “酒席過後想上街玩兒的就去,注意安全就好。”


    眾人回應都非常響亮。尤其是秀麗那尖銳的嗓子,聽到能拿賞錢尾音都要劈了。


    仆肖其主,跟著陸孟久了很難不變成財迷。


    眾人最後飲了一杯。放下了酒盞之後宴席也結束了。


    婢女和傭兵小團隊一個一個地給陸孟拜新年,就連獨龍都說了幾句好聽的。


    拜完新年,他們非常有眼色的退出去領賞。屋子裏麵就隻剩下了陸孟。


    “錚……”琴音再次響起。


    烏麟軒彈琴的聲音其實和別人不太一樣。就連陸孟這種音盲都能聽出來。


    他的琴音哪怕非常清緩,也繃得很緊。比起柔美的流水聲音,更像是傾瀉的洪流,金器相撞之音。


    他彈奏行軍曲的時候,氣勢如虹。給人伴奏舞曲,也是透著連綿不絕的緊繃和殺機。


    像他這個人一樣,越是好看越危險。


    不過今夜陸孟不怕他。


    他沒有剛才跑出來攪了眾人的興致,還紆尊降貴給一個婢女伴奏,實在不是他建安王的風格。


    他在迎合眾人。在哄著陸孟開心。


    陸孟領他這份情,更喜歡他的退讓。


    她笑著從桌邊拿了兩個幹淨的杯子,倒了兩杯酒。接著起身,直接用腳勾開了裏屋的門。


    烏麟軒雖然醒了,但是麵色非常蒼白。正盤膝坐在床上,腿上放著他二十九那天晚上拿來的琴,正在緩慢彈奏。


    他就穿了一身中衣,純白色中衣並不貼身,但也能勾勒出他寬肩挺背。尤其是這白色的中衣襯得他此刻的臉色,看上去非常虛弱。


    陸孟進屋之後他沒有馬上抬眼,而是專心致誌地彈琴。長發散落在肩頭,像墨色的瀑布一樣,更襯得他平和溫順。


    單看這副樣子,真是一點也不像建安王。


    過於溫和無害,迷惑人的眼睛。隻有聽著他越發急促琴音的陸孟,像是那不知死活,湊近打盹的猛獸的人。能夠看清他有幾根獠牙,藏在嘴唇後麵。


    “我以為王爺今天醒不過來了,說好了陪我過年,結果就隻會流血嚇我。”


    陸孟走到了床邊上,朝著床邊一坐。


    側頭看著烏麟軒說:“王爺起來晚了。今天晚上廚房做了非常多的好吃的,但現在已經都沒有了。”


    “就剩下這兩杯溫酒,”陸孟遞到烏麟軒的唇邊一杯,在烏麟軒抬眼的時候又收了回來。


    “我忘了王爺才剛剛醒過來。吃了藥應該不適合喝酒,那我替王爺……”


    琴音突然戛然而止。


    烏麟軒抓住了陸孟的手腕,陸孟“嘶”了一聲。


    這手腕上麵青了,正是之前被烏麟軒發病的時候抓的。


    烏麟軒連忙鬆手,提起了她袖子看了看,抿了抿唇。


    “給我。”烏麟軒接過了一個酒杯,卻並沒有朝自己唇邊送。


    他看著陸孟酡紅的臉蛋,看她盈盈如秋水一樣的眼睛。看她臉上的笑,心裏也忍不住蔓生歡喜。


    她看上去柔軟無害,淺紫色襯得她眉目鮮亮。她眼中無雜質,像一汪清泉,十分的喜人,也親人。


    怪不得這些奴婢和下人,跟她打成一片。都願意在她身邊待著,笑著鬧著。


    有些人你隻要在她身邊待著,就是一種休息和享受。


    烏麟軒突然間就想起兩個人成了一次婚,卻從沒喝過合巹酒。


    成婚那一夜他居高臨下,說了許多冰冷無情的話。斥她不要癡心妄想,不要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可到頭來癡心妄想的是他,貪圖的越來越多的也是他。


    烏麟軒開口對陸孟說:“你湊過來。”


    陸孟依言朝前湊近了一些。而後端著酒杯的手腕就被烏麟軒給勾住了。


    等到烏麟軒拉著她湊近的時候,陸孟才發現兩個人這個姿勢……電視劇裏見過好多次。


    “我們成婚有半年多了,”烏麟軒說:“那夜沒有喝的合巹酒,今夜給你補上如何?”


    又開始搞事情,陸孟才不吃這套!


    陸孟說:“那這也未免太敷衍了吧!”


    陸孟把手抽回來,一仰頭就把酒喝了。


    “王爺若是真的想補償我,也要挑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候。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披紅戴紅把我從正門抬進去。”


    “還要給我十裏鋪紅,金山銀山作為聘禮。仆從和婢女人山人海,那才算補償吧?”


    “就這麽平平無奇一杯溫酒,就想補償當時王爺對我的輕蔑和威脅?”


    陸孟揚了揚下巴說:“我是不幹的。”


    烏麟軒手腕在那裏舉著,看著自己王妃揚起的小臉,看她一臉的恃寵而驕,竟然笑了。


    他長眉微微挑了下說:“好。”


    他仰頭把酒喝了。舔了一下嘴唇上的酒液,吐氣帶著和陸孟一樣的酒香。


    “那就依夢夢之言,日後找機會全都補償給你。”


    陸孟根本就沒當真。


    烏麟軒喝完了酒,她就把杯子接過來,放在了旁邊的桌上。


    伸出手摸了一下烏麟軒的手,說:“還好,已經不涼了。”


    “王爺口鼻竄血的那個時候,我還以為王爺要涼了。”


    烏麟軒聽不懂這種梗。卻並不妨礙他迅速根據涼這個子,理解了它的字麵意思作用在人身體上的意思。


    大概是死了?


    “夢夢放心吧。”


    烏麟軒把腿上放著的琴拿起來放在旁邊,伸手來抓陸孟。避開了她的手腕,把她朝著自己拉過來。


    然後密密實實抱在了懷中。他的聲音自陸孟的耳畔傳來,充滿篤定和桀驁:“本王沒那麽容易死。”


    是呀你當然不容易死,你腦袋上頂著男主角光環呢。


    陸孟心裏吐槽了一句。柔軟靠近他懷中,有些酒氣上頭。


    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陸孟忍不住說:“你是平時要吃檀香嗎?感覺你都醃製入味兒了……”


    烏麟軒聞言笑了聲,有些蒼白的唇壓在陸孟的頭頂上。


    片刻之後才說:“這並非檀香,而是一種混了檀香的香藥。”


    “這種香藥是讓人專門調製的。平常用著對身體的好處不算大,但能解毒。”


    “尋常的毒煙毒花,和這味道相衝,很快便能解掉。”


    “這個味道你喜歡嗎?”烏麟軒說:“喜歡就讓陳遠給你送來一些。用來熏洗衣物,毒花和毒煙就不會讓你中毒太深。”


    “或者你喜歡其他的味道,也可以讓陳遠差人給你定製。”


    陸孟躺在烏麟軒的肩膀上,半眯著眼睛。醉酒導致,舌尖都有些發麻了。


    俗話說酒後吐真言,陸孟頓了一下說:“我不喜歡陳遠。”


    烏麟軒撫摸陸孟頭發的動作停了一下。


    聲音有些沉地問:“他惹你了?言行冒犯你了?”


    陸孟沒有背後給人告狀的習慣。


    陳遠看她的眼神大多數讓陸孟覺得不舒服。


    雖然陸孟在人的眼睛當中看不出什麽扇形圖。可她根據看的那些小說,男主身邊狗腿子的心理活動,她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不難猜出陳遠都是怎麽看她。今天說的那幾句老瑪麗蘇管家言論,又抱著怎樣的目的。


    不過陸孟喘了兩口氣之後還是說:“沒有。我就不能單純不喜歡他的長相嗎?”


    “以後本王讓他少往你跟前晃。”烏麟軒安撫著陸孟,但其實他還仔細想了一下陳遠的長相。


    他看了陳遠這麽多年,竟然沒有仔細注意過陳遠的長相……好像確實不討喜。


    陸孟沒有再說話,兩個人靜靜依偎著。沒一會兒又從坐著,變為躺在了床上。


    陸孟有些醉了,有點犯困。但她又不想這麽早睡,今天過年,要守歲的。


    迷迷糊糊的,她聽到烏麟軒開口說:“過完年之後我要回王府,如果你不想跟我一塊回去,就待在將軍府內不要出門。”


    “加強守衛,我也會派一些人過來。”


    “之後你無論聽到城中議論什麽,你都不要在意也不用相信。”


    “如果再有什麽阿貓阿狗來找你,不要見。”


    烏麟軒才剛剛解完毒,他還是很疲憊。閉著眼睛抱著他的王妃,渾身放鬆輕聲細語。


    “他們可能會想要通過你,找我辦事。”烏麟軒說:“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不要摻和進去。”讓我難做。


    他後半句沒說出來,但陸孟猜出來了。


    她窩在烏麟軒的懷裏,哼笑一聲說:“你當我願意管?”


    “我巴不得一輩子都窩在將軍府。王爺你就放心吧,除非有人插著翅膀飛進來,否則我是不會見到什麽外人的。”


    烏麟軒聞言笑笑,他的王妃確實是懶惰又不喜歡接觸人。


    他就喜歡她這樣。


    躺了沒一會兒陸孟就睡著了。猛一下醒過來,瞪大了眼睛仰頭看向烏麟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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