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麟軒已經針灸過後,也服了藥。因為在車上睡了那麽一陣子,現在精神很好。


    正在抽空處理這些日子堆積的事務。


    他就坐在床上,後背靠著軟枕,前麵放著一個小桌子。陳遠在旁邊伺候著,負責封信、磨墨。


    陸孟進屋之後,烏麟軒抬頭看了陸孟一眼,麵上的表情很嚴肅。又低下頭繼續寫什麽東西。


    陸孟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出聲趕自己走,這才大搖大擺地湊近。


    拍了拍陳遠的肩膀,指著他手裏的墨錠說:“給我試試。”


    陳遠一時間進退兩難。建安王處理的這些東西……都是機密。


    從王妃連個招呼都不打,也沒讓婢女通傳,就直接開門進屋,他就開始心驚肉跳。


    沒聽到建安王趕人,現在王妃又湊到跟前了,要磨墨……這不就看到那些信了?


    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陳遠額頭的汗都要下來了。看著建安王瘋狂地用眼神求助。


    “怎麽?”陸孟又拍了拍陳遠的肩膀,差點把陳遠拍得跪在地上。


    陸孟問他:“怕我伺候不好嗎?”


    陳遠立刻跪地,“奴才不敢!”


    烏麟軒抬眼看了陳遠一眼,本來想讓他下去。但是看到陸孟的臉色,又沒有說話。


    陸孟想到獨龍把她從車上拎下來的那件事兒。笑著對陳遠說:“我瞧著你伺候王爺伺候得特別好,跟著王爺的年頭很多了。你知道的,王爺以後必定貴不可言。”


    陸孟說:“等到那一天,王爺身邊也缺不了你。你就幹脆淨身了伺候,你們主仆就永遠不分離了。”


    陸孟說著,呲著一口小白牙笑。


    她的語氣一點也不陰沉,但她說的話實在讓陳遠後背發冷。


    他嚇得都要哆嗦了。烏麟軒終於大發慈悲說了一句:“出去吧。”


    陳遠立刻如蒙大赦,有些跌跌撞撞地跑了。


    這個世界的男子,以做太監為恥。閹人就是斷了根,沒了骨的陰陽人。


    陳遠之前就聽建安王說,他的模樣不招王妃的喜歡。


    現在看來豈止是模樣不招王妃喜歡?


    “你平白無故嚇唬他做什麽?”烏麟軒停筆,一臉嚴肅地看向陸孟:“就那麽不喜歡他?他做了什麽事情得罪你?”


    “王爺這話說得,好像我多無理取鬧一樣。”陸孟拿起了那塊墨,根本也不會磨這個東西,就胡亂地在磨盤上劃拉。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陸孟說:“就是他看我的眼神讓我不舒服,我覺得他看不起我。”


    這就有點不講理了。


    陸孟就算是能猜出陳遠在想什麽,陳遠對陸孟也沒敢不恭敬過。


    陸孟就隻是借機在威脅陳遠,讓他不要再建安王麵前胡亂說話。比如獨龍那件事,陸孟一點也不想引起烏麟軒的誤會。


    她不怕烏麟軒對她如何。她怕烏麟軒偷偷地搞獨龍。


    “再說了,”陸孟看著烏麟軒笑,“王爺剛才沒讓他馬上出去,不就是想讓我出氣嗎?”


    “王爺疼我,我都懂。”


    烏麟軒雖然是有那個意思,可是這種類似於“烽火戲諸侯”的事情,被戳穿了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陳遠好歹跟了他很多年。他就這麽讓自己的王妃欺負他,嚇唬他,倒也不是想要讓陳遠心寒。


    而是想要解開他們之間的芥蒂。


    “王爺放心吧,王爺何時聽說過我欺辱下人?”陸孟說:“我過來是找王爺去吃飯的。”


    “晚上讓他們做了很多肉食,還有一些肉味兒的素菜。太醫令肯定讓王爺戒食葷腥,吃點肉味的素菜,就正合適。”


    陸孟說:“王爺這些日子都沒好好吃飯吧,你瘦了不少。”


    烏麟軒聽這話就很熨帖。平時用餐的時候下人也會提醒他,陳遠也會反複勸他,多用一些。


    但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而且烏麟軒不能讓別人知道他的喜好,就沒辦法對下人說出他喜歡吃的東西。


    他確實是在王妃身邊的時候,才吃得最好。


    “我還有一些事沒處理完,”烏麟軒說:“要不你先吃?”


    他嘴上是這麽說的,但說完之後就用餘光觀察他的王妃。


    不光觀察他的王妃會不會扔下自己去吃飯,也在觀察他的王妃的視線,有沒有落在自己的書信上。


    心眼子多的瘮人。


    陸孟看著他那亂轉的眼珠子,立刻識破了他的那點心思。不就是想讓自己等他?


    還怪能裝的。


    陸孟在這種小事上麵從來不計較,撿著他愛聽的說。


    “那我還是等一等吧,一個人吃飯吃不香。”陸孟說:“而且王爺秀色可餐,我每次瞧著都能多吃一碗。”


    烏麟軒聞言皺了一下眉,他覺得秀色可餐這幾個字不適合用在男子身上。


    他今天對這種調情格外敏感。皇子病又犯了。


    “你以後少看一些話本子。”烏麟軒說:“少學一些汙言穢語,我書房當中有很多正經書,從明日開始我教你習字。”


    陸孟撇了一下嘴,口嫌體正直!


    傲嬌小霸王。


    嘖嘖嘖。


    “你先吃,”烏麟軒說:“我先處理……”


    陸孟直接把手裏的墨錠甩到烏麟軒的懷中,弄了他一身墨。連剛寫了一半的東西也汙染了。


    “哎呀!”陸孟說:“王爺恕罪,臣妾沒幹過伺候人的活,手不穩。”


    陸孟嘴裏道著歉,眼神和表情卻都是幸災樂禍。


    她就煩烏麟軒不管做點什麽事兒,連吃個飯也要耍小心眼兒。


    要是自己真的先去吃了,他肯定又要在那兒畫小人。說不定還要詛咒她。


    要是讓陸孟等著,陸孟都餓了,又不甘心等。索性就讓他寫不下去。


    弄了一身的墨,快寫好的東西也廢了。


    烏麟軒手裏捏著毛筆,額頭上和手臂上的青筋一起突突直跳。


    不過烏麟軒的怒火在自己的胸腔當中燒了一下,想到什麽,又噗嗤一聲滅了。


    虧他還覺得自己的王妃主動湊上來給自己磨墨,是想窺探點什麽。


    結果她就隻長了一個為了吃飯,把他弄一身墨的腦子。


    除了看點話本子學一些汙言穢語往他身上亂用,她會窺探個屁呢?


    因此莫名其妙的,烏麟軒之前被說騷的那些氣都已經沒了。他看向陸孟的眼神,像看一隻整天就隻知道吃東西的豬。


    “晚吃一會兒飯能餓死你是吧?”烏麟軒心裏已經樂開花了。


    他大概明白了,自己就是喜歡他的王妃腦子裏頭空蕩蕩的。


    她真的就隻是過得好,就什麽都不想。


    烏麟軒又羨慕又喜歡。


    但他表情還很嚴肅。畢竟被弄了一身墨,馬上就要寫好的信也毀了,總不能這個時候再縱容下去。


    因此他冷哼了一聲,對著外頭喊道:“來人!”


    陸孟聽他這個聲兒就知道他沒生氣,連他的臉色都不用看。甚至在他瞪自己的那一眼裏,感覺到了開心。


    精神病晚期。


    陸孟也是很驚奇,人就是不懂狗的快樂點在哪兒。


    難道因為自己來找他吃飯了?


    還是因為自己把他弄髒了?讓他這個早古文的男主角覺得“這女人真是不一樣本王喜歡”?


    陸孟想著想著就笑了,她一笑,本來就在強忍著的烏麟軒也沒忍住,勾了勾嘴唇。


    等到陳遠進來伺候的時候,就看到自家王爺一身狼藉,還眉眼愉悅。他把小桌子上麵寫了一半的信團了團扔掉。


    他都不用問,就能看出是怎麽回事……


    陳遠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地哄王妃開心了,他不想做太監。


    烏麟軒換好了衣服,就伸手拉住陸孟,說道:“走,去吃飯。”


    兩個人一起回到陸孟的屋子裏,這才讓人開始往屋裏端吃的。


    今天是正月十五,這菜上起來沒完沒了。烏麟軒平時吃的沒有這麽豐盛,坐在桌邊上,聞著這些飯菜的香味。手裏捏著他的王妃的手,什麽都不幹就莫名其妙開心。


    連帶著他手上那點糟心的事,也變得不那麽讓人心煩了。


    兩個人開始吃飯,就把所有的婢女都趕出去。


    陸孟已經習慣了,知道烏麟軒是拿她做“擋箭牌”。不讓人窺視到自己的喜好,和她一起吃,大部分就都會變成她的喜好。


    陸孟不計較,吃得很開心。


    烏麟軒吃了一半,看著他的王妃,突然間開口問道:“我如果讓你的父親落馬,你會不會怨我?”


    烏麟軒因為江北那邊的事,被朝臣彈劾。其中戶部侍郎不知道被誰利用,居功至偉。


    年節前後,給烏麟軒找了很多的麻煩。烏麟軒已經對他動了殺心。


    如果不是礙於戶部侍郎是自己王妃的父親,戶部侍郎那一家子,根本連年都過不去。


    這也就是辛雅為什麽連個年都沒過好,帶著他的印,悄悄跑了一趟江北的原因。


    江北是烏麟軒的財庫。他不容許任何人在這上麵做文章。


    他今天要處理的就是戶部侍郎的事。還以為他的王妃得到了什麽消息,主動去找自己,要給她的父親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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