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烏麟軒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帶兵殺至皇城,能不能為陸孟報仇倒是其次,陸孟隻希望他的速度快一點,再快一點。


    趕在封北意病情更加嚴重之前,救下封北意和長孫纖雲。


    陸孟已經做了萬全準備,並且一旦自己出事,她留給烏麟軒祈求他救自己家人的書信也會送去江北。


    陸孟隻字未曾在信中提及感情,做此決定,無論成功與否,這次都是她對不起烏麟軒。


    可家人必須要救。


    江北距皇城山高路遠,隻盼一旦有什麽意外,他回來之前……自己還沒腐爛得不成人形。


    陸孟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手心裏麵是一個小瓶子,瓶子裏麵放著傀儡蠱。


    母蠱她已經服下了。


    她深深吸氣,緩緩呼氣,平複自己心中的紛亂。


    她聽到外麵太監喊道:“皇上駕到!”


    陸孟站在大殿之中,抱著肚子,垂著頭,對著門口的方向艱難下跪。


    “恭迎陛下。”


    陸孟姿態做得十分足。


    延安帝看了陸孟一樣,而後表情微微一變。


    這太子妃……簡直和他讓人從江北帶回來的時候判若兩人。


    不過延安帝很快也明白了,她定然是憂思過重,忐忑難安,加上腹中那個吸食她精血的孽障,她怎能不顯得萎靡枯萎。


    延安帝心中如陸孟所想,微微升起一些殘忍的得意。


    他快步走到了慧文殿的主桌後麵坐下,看到太子妃拖著大肚子,在地上艱難挪動,膝行向他的方向。


    簡直卑微到泥地裏麵,像一條狗在地上爬。


    延安帝心中又暢快幾分,他一激動,喘氣急了,就咳了起來。


    他以拳抵唇,悶咳了幾聲之後,強壓下去。


    這才看著陸孟道:“免死金牌朕收到了,你到底有何事要見朕,現在便說吧。”


    陸孟又朝著延安帝的方向爬了一點,餘光觀察著周圍的擺設,一定要跪在延安帝離開的必經之路上。


    她向前爬了一些之後跪好,扶著肚子,眼中帶著被逼到絕路的惶恐和懦弱,她眼中含淚,看了延安帝一眼。


    這一眼,是給延安帝看的,就是要讓延安帝對她放鬆警惕。


    而後飛速低下頭說:“父皇,”


    陸孟深吸一口氣,說:“父皇當初賜下免死金牌,現如今兒臣想要用這免死金牌,換封北意大將軍一命。”


    “哦?”


    他聲音帶著一些玩味,手指撥動著自己拇指上麵的扳指,漫不經心地說:“有誰威脅到了大將軍的性命嗎?”


    他果然不肯輕易承認自己的卑劣。


    陸孟心中一梗,雖然早就料想到了延安帝的反應,她卻還是恨得心頭都要滴出血來。


    他說:“免死金牌,隻能換一人性命。”


    延安帝意味不明地說了這句話,老貓逗弄老鼠一樣,重新給了太子妃一次選擇的機會。


    “況且封北意大將軍中的是南酈國黑雀舌之毒,現在整個太醫院都在為封北意將軍勞心勞力地配製解藥,你要用這金牌換他的性命?”


    延安帝冷哼一聲說:“這免死金牌還能解黑雀舌之毒不成?”


    陸孟淚流滿麵,這一刻心中卻是平靜的。


    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她親耳聽到皇帝輕描淡寫地將拿捏封北意的命這件事,推脫得一幹二淨,還是覺得一陣後脊冰寒。


    卑鄙!


    陸孟咬牙,猛地抬頭,撕破臉直接道:“父皇心知肚明,太醫令被父皇囚在宮中,需要兒臣說出在哪個院子嗎?太醫令是唯一能夠解黑雀舌之毒的人,可他從未露麵在將軍府。”


    “他是不是在宮中製作解毒藥,父皇想必比兒臣要清楚!”


    延安帝的表情也倏地一變,手攥成拳,朝著桌上狠狠一砸,低吼道:“放肆!誰告訴你的!”


    他讓人透露給太子妃的消息可不包括這些。


    延安帝麵色陰寒,他想到了他的皇宮之中,現在說不定還有烏麟軒的眼線。


    延安帝簡直要氣瘋,立刻咳了起來。


    陸孟今天就是要放肆,不僅要放肆,她還要“屠龍”呢!


    她繼續說:“大將軍忠心耿耿,為父皇戍守邊關多年,可惜一片忠心喂了狼!”


    “咳咳咳……來人!給朕將太子妃拿下!咳咳……”


    陸孟不著痕跡又朝前爬了幾步,忽視身邊來壓她的人。


    狠道:“延安帝,你為了一己之私,坑害忠良,軟禁邊關調度將領!你令刺客追殺返回皇城的太子和大將軍,逼迫太子造反,你真以為你做的這些事情,沒有人知道嗎?!”


    “人在做天在看,你坐在這皇位之上,還真覺得自己是天子?你如此行事,就不怕你身邊忠臣良將心灰意冷,徹底反了你嗎!”


    “我實話告訴你,你的病好不了了,你這老東西喪心病狂喪盡天良,你就等著死吧!”


    延安帝被氣得當場“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口血來。


    這一生,都沒有人同延安帝這般說話。


    他少時便是幾個皇子之間最優秀的,一路走上大位,刀光劍影明爭暗鬥,卻直到將那些人全都殺死,也沒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說出如此難聽的話。


    “給我將她……亂棍打死!”他氣得失儀失智,連朕這個自稱都忘了。


    延安帝原本就已經被藥物腐蝕了理智,暴躁易怒難以自控。


    他前襟和前麵的桌子上全都是血,他的雙眼都被氣得也染了血一樣,通紅一片。


    瞪著陸孟,破風箱似的呼呼喘氣。


    陸孟被壓住,臉摁在地上,按著她的人卻不是非常用力,又有大肚子作為緩衝,並沒有多麽難受,更沒有人來堵她的嘴。


    五福公公連忙拿出了錦帕,一邊給延安帝擦血,一邊吼道:“快,還不將人拖下去!”


    那些人拉著陸孟朝外拖,被陸孟輕易掙開。


    “怎麽,老東西,你連兩句實話都聽不了嗎?”


    陸孟聲音尖利,像一柄劍,刺入延安帝的耳膜:“待來日太子兵臨城下,你被從大位之上驅趕下來,也如我一般狗一樣在地上爬,到那時你要如何呢?”


    “自絕嗎哈哈哈哈哈——”


    “殺了我啊,有種你就殺了我!沒有了我作為籌碼,烏麟軒才會毫無顧忌!我不怕告訴你,我今天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這慧文殿,我就要讓烏麟軒知道,是你殺我,是你殺了我們的孩子!”


    “到時候烏麟軒定然會為我打下一城,屠盡一城!”


    “一路屍山血海,殺盡忠於你的良將!令你嘔心瀝血建立的國家,化為人間煉獄!”


    “你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你甚至都沒有一個能夠繼承皇位的兒子了。指望五皇子嗎?哈哈哈哈……端肅妃和太監通奸多年,如此耐不住寂寞,你能確定兒子是你的?”


    延安帝氣的喉間陣陣腥甜,但是吐出了一口血之後,他反倒是清醒了一些。


    這時候五福公公也壓低聲音說:“陛下,太子妃今日就是送死的,陛下莫要中計啊。”


    陸孟前麵的撕破臉是為了扒下延安帝的人皮,讓他動了真怒,不能再高高在上。


    後麵的話是自救,她現在唯一的籌碼,就是她能夠作為威脅到烏麟軒的籌碼。


    陸孟重新被壓住,臉貼在冰涼的地麵上,神誌清醒思維清晰。


    她甚至借著寬大袖口的遮掩,接過了壓著她的人遞給她的一把小刀。


    小刀隻有拇指長,但是足夠了。


    果然延安帝聽了她後麵的話,尤其是五福公公的煽動,以為她今天就是來送死的。


    他確實現在不能殺了太子妃……延安帝眯眼,眼中透出狠毒。


    他自然不會被誰激一下就自亂陣腳。


    他抹去了唇邊血跡,開口聲音低啞,卻沒了之前的高高在上和漫不經心。


    他說:“你不愧為烏麟軒的女人,膽子足夠大,也不怕死。”


    “但就算你說的全都是真的那又能如何?”


    “朕照樣能夠讓封北意活活腐爛而死,讓你姐姐長孫纖雲在邊關死於敵襲。”


    陸孟渾身一僵,開始掙紮起來,想要抬頭看一眼延安帝。


    現在不是演戲,而是真情實感的怒不可遏。


    原來延安帝不止想要拖死封北意,他甚至對長孫纖雲動了殺心!


    好狠毒!


    陸孟真實的反應和掙紮,取悅了延安帝。他抓住了這個太子妃的把柄,她不怕死,但是怕親人死。


    延安帝繼續說:“免死金牌朕認。”


    他低低地笑起來,如同惡魔。


    他說:“但是免死金牌隻能用在你自己的身上,而且一塊免死金牌,隻能保住一個人的性命。”


    “一個人的性命,你這麽聰明無畏,定然懂朕的意思。”


    陸孟抬起頭,對上延安帝的臉。


    她從未感覺一個人竟也能如此醜惡。


    她當然聽懂了,也真情實感地心中一冷,肚子一痛。


    她明明沒有孩子,但是她竟然下意識伸手扶了下自己的肚子。


    延安帝的意思,是……金牌保住她自己,要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陸孟難以抑製地想,若她真的懷了烏麟軒的孩子,若她真的做了一個被皇帝抓住的太子妃……


    那她的孩子就會這樣沒了。


    在將要出生之前,死於延安帝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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