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戴過的頭盔放在車尾箱裏,陳宜勉取出來,對她拘謹的小動作視而不見。


    車子發動起來,呼嘯的風聲掩飾著女孩的心跳聲。


    陳宜勉朝後看一眼,今睢仍沒有抓自己的衣服,說:“今睢。”


    今睢不清楚他為什麽突然喊自己,輕輕啊了聲。


    陳宜勉還保持著側頭的動作,問:“我身上有刺?”


    今睢胳膊還把在車後,沒有鬆:“沒有……吧。”


    陳宜勉嗤笑一聲,說:“我衣服不貴,抓壞了不用賠錢。”


    第15章、初雪


    陳宜勉的聲音順著風,變得格外悠長。摩托疾馳,過了會,今睢鬆開抓在身後橫梁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旁人看車上的兩人極親密地擁抱著。


    但今睢抓住的僅僅隻是衣服而已,整個人渾身僵硬,不讓自己碰到他的身體。


    如果陳宜勉沒有突然刹車的話——


    陳宜勉停下車,感覺到今睢的下巴在自己肩上磕了下,先說了聲:“抱歉。”


    今睢輕輕搖頭,說:“沒事。”


    陳宜勉邊摘頭盔邊解釋:“想吃烤紅薯嗎?”


    “……好。”


    刹車的那瞬間今睢身體前傾,嚴絲合縫地撞到陳宜勉的後背上。她在車子穩定後立馬坐直,但那結實寬闊的觸感卻始終在。


    這種感覺讓今睢站在紅薯攤前仍然昏昏沉沉,不敢直視陳宜勉。


    攤主是一個年邁的阿婆,推著三輪車在路邊擺攤,燒烤爐上放著有幾個熱氣騰騰的紅薯,甜香味飄散在四周。


    “阿婆,還有幾個,我都要了。”


    現在已經入冬了,寒風肅殺,這個時間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陳宜勉穿件短款的夾克外套,高挑瘦削,不怕冷似的,說話聲音朝氣精神。


    “剩上麵這幾個咯。”阿婆語速慢悠悠,帶著慈祥親切的口音,認出了陳宜勉,“每回來都是全買了,吃的完嘛,可不能浪費糧食哦。”


    陳宜勉和長輩說話時,一斂往常的頑劣勁兒,道:“粒粒皆辛苦,哪能浪費。”


    今睢在一旁附和:“您烤的紅薯甜。我們身邊好多同學都愛吃。”


    阿婆慈眉善目,笑吟吟:“你們這群孩子啊,嘴比紅薯甜。”


    車上還剩四個紅薯,陳宜勉讓阿婆單獨包了一個給今睢,另外幾個自己拎著。


    陳宜勉幫著把攤收了,說:“阿婆,天冷路滑,您回去路上慢點。”


    陳宜勉沒多幫,提醒今睢回去。


    兩人往車邊走的路上,今睢問:“你常來買嗎?”


    “嗯。男生宿舍熬夜的多,回去分分,很快就吃光了。”陳宜勉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多解釋。


    今睢聽著,自覺地在陳宜勉身上貼標簽——他好想總能看到大多數人忽略或者不在意的日常小事,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善。


    夜裏車少,摩托很快到了校門口。


    今睢摘掉頭盔時,覺得眉心一涼,沒等反應,便聽陳宜勉說:“下雪了。”


    “嗯?”


    今睢鼻尖凍得有點紅,仰著臉,驚喜地望著天空飄飄揚揚落下的碎雪,眼底泛著亮光。


    陳宜勉見她這幅模樣,問:“喜歡雪?”


    今睢嘴角翹著,放鬆且自在,強調道:“喜歡初雪。”


    初雪的意義是不同的,尤其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看的初雪。


    今睢看了會,收回視線,往圍巾裏縮了縮脖子,去看陳宜勉。


    陳宜勉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了手機,對著天空舉起來,似乎是在拍照。


    男生神情專注,手指在屏幕上勾畫著調節相機的參數。


    雪落在她的發上,他的肩上,小小的一片,很快化開。


    “有人在圖書館天台放煙花!”不遠處有人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今睢聞聲轉頭,朝那方的天空看了眼。幾道砰砰聲後,天空炸開一簇簇彩色的花束。


    陳宜勉用手機拍了幾張,便沒了興致。手機相機的性能較單反的還是差點,想要的那種氛圍感沒呈現出來。


    他收起相機時,正看到第一簇在空中綻開的煙花,不算漂亮,卻是深夜天空中亮眼的點綴。


    麵前的女生卻很喜歡這種短暫又美好的事物,躍躍欲試地墊著腳,試圖看遠看多一些。


    陳宜勉的手機還沒收,從鏡頭裏看到女孩雀躍歡喜的剪影,不自覺彎唇笑了笑。


    這一瞬,他想到了在今睢朋友圈看到的照片,煙火氣濃,情緒很足,生機又鮮活。他突然明白專業課導師評價他拍的東西“冷清、孤獨、太悲壯”的含義。


    不是他拍的東西的原因,而是他這個人的問題。


    他需要走進熱鬧中,做個有感情的人,才能拍出讓人看到感情的照片。


    “陳宜勉,你看!”今睢突然轉身,招呼他看煙花,卻發現他在發呆,“怎麽了?”


    “沒事。”陳宜勉正色,把舉著的手機拿平,準備退出相機軟件。


    他這一看才發現,剛剛被今睢喊了一聲回神時,手指誤觸到屏幕,意外而巧合地拍下了今睢側身回眸的畫麵。


    他看屏幕時沒遮掩。


    今睢自然是注意到定格的照片,眼睛微睜,麵露詫色。


    陳宜勉好整以暇地站直,瞧著女孩委屈卻不敢言的模樣,那股子混勁兒上來,蠻不講理道:“你自己闖進來的。”


    今睢被他“惡人”先告狀,噎得沒話說,好一會才憋出來一句:“無賴。”


    “那我刪了?”他眉梢掛著混不吝的笑,心知肚明地故意問道。


    今睢哪有這麽小氣,而且……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陳宜勉的手機屏幕。


    “很好看。”陳宜勉說著,點了幾下手機屏幕。


    緊接著今睢手機微震,有新消息進來,是陳宜勉發的照片。


    今睢適才仔細打量起這張照片,畫麵很幹淨,飄著白雪的夜空,她的皮膚跟雪一樣白,小巧的眼睛黑而亮,繞在頸間的圍巾襯得她下巴小小的,臉也小小的,細碎的頭發絲被路燈打成了金色,輪廓柔和。


    她小心翼翼地點擊了保存,卻不知道陳宜勉在把照片發給她後,是不是刪掉了這張照片。


    兩人沉默地站了會,煙花絢爛,卻短暫。很快夜空恢複了寧靜,雪似乎密了,深色的街磚鋪上了薄薄的一層純白幹淨的毯子。


    今睢收起手機,神情乖巧:“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回去……”


    “最近有按時打疫苗嗎?”兩人同時開口,隻有陳宜勉把話問完。


    “有按時打。”今睢不知道陳宜勉怎麽突然問這個,雖然是實話,卻說得沒什麽底氣,不知情地還以為她在撒謊。


    陳宜勉自然沒懷疑她這句話的可信度。


    之前聽陸仁說過,今睢做事認真自律、行動力強,高三時每天隻睡四個小時,是個很實誠,愛跟自己較勁的女孩。


    他關心的是:“怎麽沒叫我。”


    陳宜勉起初沒察覺出什麽,還是在欸壹那天,今睢去店裏取東西,臨走時陳宜勉說順路送她。他正好要回學校,而且之前在救助站周末呆得晚了捎她回學校是常事,沒想到這次小姑娘幹幹脆脆地拒絕了,理由也挑的合情合理,說什麽他喝酒了,不能開車。


    直到今睢走開,麵前來為擋酒的事情表達感謝的女人一語中的地點出:“你怎麽著人姑娘了。”


    當時陳宜勉沒懂,問了句:“什麽意思?”


    對方解釋道:“躲著你呢。”


    經這麽一說,陳宜勉適才琢磨出不對勁兒來。


    陳宜勉知道自己名聲不好,他習慣了,也懶得解釋。愛惜名聲怕麻煩的女生躲著自己是正常的,所以他向今睢確認:“怕我?”


    “沒有。”今睢低頭盯著地上的雪,用腳踩了踩,說,“我聽恒哥說了,是他讓你接送我打疫苗。你不用特意照顧我。我自己能去。”


    “真心話?”陳宜勉計較地問。


    今睢抬頭,接住陳宜勉投來的目光,堅定地說:“是。”


    不是怕他就行。陳宜勉心想。


    今睢安靜溫和,但行事倔強、有主意。


    陳宜勉大概能理解她的抵觸情緒,想了想,說:“救助站是純公益性質,不會給義工報酬,所以能遇到一個有耐心善心願意長期留在這裏的義工很不容易。退一步講,你在救助站受傷,是工傷。不要覺得這是在給救助站添麻煩。相反,救助站應該補償你。”


    他言辭懇切,難得有耐心,並不知道自己搞錯了重點。


    今睢在乎的是“他”,而不是怕“麻煩”。


    不過今睢沒解釋,很多她處理事情時堅持的態度,攤開了說很矯情,卻實實在在是她跨不過的心結。


    聽著陳宜勉的話,今睢在心裏找到了針對兩人關係更為合適的定義詞——隻是同事。


    也好。


    好歹是同事。


    陳宜勉思前想後,試圖找尋合適的機會緩和今睢這一抵觸情緒:“你周末有空嗎?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裏?”


    陳宜勉看著女孩突然警惕地眼神,耐心地解釋:“流浪動物攝影展和領養活動的場地還沒定,需要到看看現場的情況。”


    今睢問:“周六嗎?”


    “嗯。那天不用去救助站了,帶你出外勤。”


    “好。”今睢輕聲應,心裏默默地想,做同事似乎也挺好的。


    陳宜勉想到什麽,問:“疫苗是不是還有一針。”


    還有最後一針。今睢照實說:“也是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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