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片刻,趙懿懿螓首微垂,終是應下。


    梳頭的宮女問,今日是否要戴十二鈿釵。趙懿懿想起太後不喜她,倘若瞧見倆人同樣的十二鈿釵,隻怕會不高興。


    若是裝扮從簡,又會失了禮數。


    左右都不對。


    她望著自個在鏡中的麵龐,輕歎了口氣:“戴吧。”已經不被太後所喜了,表麵的禮數總不能再出差池。


    到那時,丟的也不隻是她自個的臉麵。


    描斜紅、貼花鈿、點絳唇,象征皇後身份的十二鈿釵加於發髻之間,再到換上那身禮衣,天色已然大亮。


    如此,她也起身緩步出了寢殿。


    命婦們雖未至,萬春殿已然忙活開了,著綠綾衫子的小宮娥捧著器皿在席案間穿梭,步履都透著歡快。


    趙懿懿入內給太後請安,順帶稟報今日筵席的各項事宜。


    她頭一回操持,必得萬無一失,半點疏漏也不能有。


    許是生辰的緣故,太後今日的心情很不錯,非但沒有挑刺,竟是含笑看了她一眼:“有勞皇後了。”


    趙懿懿躬身道:“這是妾身分內之事。”


    太後忽而問:“皇帝何時過來呢?”


    “陛下說,待會下了早朝便要趕來給母後祝壽。”趙懿懿給太後斟了杯茶水,輕言細語回著。


    太後半垂下眼皮,趙懿懿敏銳地察覺出來,這是不大高興的意思。


    一旁臨川長公主見狀,立馬嗔道:“皇嫂,今日可是母後生辰,你怎的也不勸勸皇兄,還有比母後生辰重要的事麽?”


    “好了。”太後將她嗬斥住,揉著眉心說,“今年也不是整生,晚些過來,沒什麽要緊的。”


    臨川拖長了聲音撒嬌:“阿娘——”


    聽著她們母女二人的一唱一和,兼有殿中其餘侍座之人的勸慰聲,趙懿懿心頭泛起一絲澀意。


    陛下做什麽事、心裏如何想,豈是她能管的?陛下這會兒是去處理朝政,她又該以何立場去管?


    趙懿懿未做辯駁,隻柔柔笑道:“陛下心係社稷,勵精圖治,已是對母後最大的回報了。”


    想起自個豐神俊朗的兒子,太後胸腔裏滋生了些驕傲情緒,覺得皇後今日這番話,很是中肯。


    方才的鬱色轉瞬消弭。


    -----


    今日朝會屬於是不歡而散。


    所商議的,還是早就已經提起的寺廟宮觀一事,皇帝欲下令整飭,並丈量寺院田地,卻有朝臣認為此舉不詳,大力反對。


    最終,朝臣未達成想要的結果,皇帝也被煩得有些不耐。


    當年皇帝還在做太子時,眾人都說太子性子溫潤和煦,懂得禮賢下士,有此等儲君,實乃大楚之福祉。


    甚至還有人私下議論,太子與那陰戾狠辣的皇帝比起來,更適合統禦天下。


    隻是他登極近一年的工夫,行事作風卻與以往有所不同,去歲與西涼的那一場惡戰,他所展現出來的些許冷靜果決,叫眾人隱隱窺出了先帝的影子。


    因此,眾朝臣才會大舉反對,想要將他拉回原有的軌道。


    顧禎靠在禦座上,隨手翻過幾本奏章,眉眼間浮起了幾分戾色:“一個個平日裏沒點真能耐,倒在這種事上同朕杠了起來,按著他們這說法,朕離亡國之君已經差不遠了。”


    奏章上的內容引經據典、妙筆生花,其中的核心,全都是在勸說他收回成令。甚至有人援引出先帝寬宥佛道、曾出資修建數座佛寺。


    朝臣想以先帝來壓他,卻沒想到,顧禎之所以行此事,正是因為先帝太過信奉這些,導致佛寺泛濫,原本該三年一造的度牒亦是胡亂發放。


    此舉,完全是嫌他怒火不夠旺盛。


    一旁的燕王輕咳了一聲,道:“朝中信奉佛道之人不少,難免慌了神,想要勸阻皇兄。”


    顧禎閉了閉眼,淡聲道:“也不盡然。不過是想借此,試探朕的底線罷了。”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燕王是他親信,見此情形,便知他是動了真火,便不敢再接話。


    將桌案上奏章翻閱過,果不其然,赫然瞧見了趙維民的名字。


    顧禎眼底浮現淡淡戾氣,令宮侍取了紙筆過來。


    世家把控朝堂多年,門閥之間互相結交、舉薦,蔚然成風。早在登極以前,顧禎便已動了整治世家的心思。


    趙家早已不如從前威名,他本來沒打算動,奈何趙維民太過招人煩,又是大楚國丈,拿他開刀,正好先殺雞儆猴一次。


    思及此,顧禎拿狼毫舔了舔墨,未曾交由中書舍人起草,而是自個寫完了這份詔書。


    燕王以餘光瞟了瞟,但見得上邊字跡筆走龍蛇,叫人身心舒暢。然則詔令的內容,卻叫他微微睜大了眼。


    寫罷,顧禎凝眸細看許久,最終從旁取過禦璽,親自沾了印泥,眉眼驀地一沉,隨後將禦璽緩緩按在了詔書之上。


    作者有話說:


    念叨了一個月的三月份要開文,今天終於開啦!(真守時)


    是個狗男主沒錯了,罵他就好啦!憐愛憐愛懿懿鴨!食用指南已經在文案寫好了,大致就是這樣子啦,以後想到再補充!


    帶一個下本開的預收《容嬌(重生)》


    文案:一、季容新得了個小奴隸。


    奴隸阿衡長得漂亮、幹活利索、識文斷字,樣樣都好。


    季容很滿意。


    後來奴隸舍身救了她一命,


    季容大為感動,遂將他調到了院外伺候。


    阿衡伺候她很盡心,下雨撐傘、天涼加衣,


    哪怕自個月錢少得可憐,也要攢給她買生辰禮。


    就在季容思忖要不要給小奴隸脫了奴籍,送他去科考時,忽的憶起了前世。


    她終於記起來,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什麽小奴隸,而是流落民間的三皇子謝衡疏。


    前世的謝衡疏也做了她的小奴隸,


    可是前世的謝衡疏沒有這麽溫柔,前世的謝衡疏沒有舍身救她。


    但她對他很好,有什麽東西都緊著他,還讓他去科考,


    殿試時,謝衡疏皇子身份真相大白。


    而她是奴役皇子的壞女人,受人唾棄。


    二、前世,謝衡疏深恨曾給她做過奴隸。


    於是他厭她、憎她、囚她,對她強取豪奪,甚至想掐死她,


    等他終於明了自己的心意,拚了命的想要彌補時,


    季容卻死在了那個雪夜裏。


    年輕的帝王就此一夜白頭,發了瘋的找尋讓她複生的法子,遍求神佛,賭上了一切。


    終於,上天垂憐,許他重來一世。


    聽見季容讓他回去做他的三皇子,她則繼續做她的大小姐時,


    謝衡疏眼底一片猩紅,扯著她的衣角說:“容容,你休想離開我。”


    #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兩世的人,又豈會輕易丟開手#


    第2章 想要訴苦


    幾縷曦光打在禦案上,燕王膽戰心驚的想要收回視線,卻和顧禎對了個正著。


    他訕訕道:“皇兄,若是將淮安侯貶斥,那皇嫂那邊恐怕……”


    顧禎眉心微蹙,傳了宮侍過來道:“將這詔書先送往門下省封存,等朕旨意。”隨後他又輕瞥了燕王一眼,“此事,先別讓皇後知曉。”


    燕王被他看得心中一凜,忙叉手道:“臣弟知曉。”


    看來皇兄,是真打算對趙家動手了。


    -----


    鍾磬聲響起,吉時已至,命婦們身著禮衣,依次入內朝見太後。


    趙懿懿怕出了紕漏,事事必得經手一遍,確認無誤方肯點頭。


    或許是有些棘手的政務,雖然是常朝,顧禎卻一直到巳正二刻才匆匆趕來萬春殿。


    那人逆著光入內,挺拔雋逸的一道身影,霎時吸引走殿內所有的目光,最終在太後案幾前停住,躬身請安。


    心上人近在咫尺,趙懿懿勉強按捺下雀躍的心緒,做出符合皇後身份的舉止,起身叉手行禮:“陛下萬福。”


    顧禎看了看她,道了句“免禮”。


    輕緩低沉的聲音,像是單獨說給她聽的,又像是說給殿中眾人聽的。


    眼見著顧禎走近朝她伸手,趙懿懿便借著他的些許力道,從圈椅上站了起來。倆人從宮侍手中接過青瓷小盞,一道給太後獻壽。


    禮畢落座,趙懿懿坐在了顧禎身側,倆人的案幾相隔不過數寸。


    今日太後壽誕,席間美酒數不勝數,趙懿懿小口抿著琥珀盞中的玉露春,以餘光偷覷身旁的皇帝。


    猶豫著想要找他說話,卻又怕舉止太過輕浮,惹他不喜。


    看著身旁的皇後,顧禎突然想起了剛擬下的那份旨意,食指輕輕叩擊著扶手,眸光有些發暗。


    “皇後。”


    忽的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叫她立時回過了神,以為是自個偷看被發現了,微微紅了下臉,隨即略帶驚喜的轉過頭去看顧禎。


    卻發現,他眼裏有著些許複雜的情緒,是她讀不懂的那種複雜。


    顧禎隻是拿一雙眸子看著她,雖飲了數盞酒水,眸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明,輕聲問:“皇後可是換香了?”


    趙懿懿微愣,她今早梳妝時,在殿中焚的確實不是平常用的蘇合香。卻沒料到,他竟能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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