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送了。”吳茂略有些忐忑地答。


    顧禎不由挑了挑眉,鳳目中染了三分愉悅:“皇後如何說?”


    那日不歡而散後,他本是想等皇後自個想清楚,跟他認了錯再說的。可他仔細思量後,覺得自己說的話是稍重了些。輾轉思索許久,他便隻是晾了趙懿懿幾日後,便著人挑了不少首飾給她送去。


    女子都喜愛釵環之物,想來她見了,也能明白他安撫的心思。


    吳茂這下子更是忐忑,連聲音都帶了顫意:“娘娘……娘娘沒出來,說是身子不大舒服,隻派了蔓草姑娘接。”


    “身子不大舒服?”顧禎眉心微擰,道,“好端端的,怎麽就病了?可傳召過太醫了?”


    吳茂猶豫了一瞬,試探道:“陛下,奴婢以為,娘娘恐不是真病了,隻是前幾日傷了心,還在同陛下鬧別扭呢。”


    顧禎卻不信,皇後對他的情思,他向來是一清二楚的,便哼道:“你懂什麽,簡直是一派胡言!”


    皇後向來溫柔體貼,隻是偶爾有些小性子罷了,都這麽幾日了,便是再大的氣性,那也該消了。


    或許,是不喜歡他送去的這些東西?


    吳茂隻是提了個猜測,被陛下駁斥後,也有些懷疑自個,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紫宸殿下午集了不少重臣,為了商議河內一案。


    前段時日,河內終於落了第一場春雨,兼之朝廷賑災銀兩終於正常發放下去,河內終於恢複了往日秩序。


    就在眾臣以為,事情到這兒,已算圓滿解決時,皇帝一道旨意下去,幾乎將河內官場上下擼了個遍,全都押解回京以待審訊。


    凝著下首眾臣,顧禎隻道了一個字:“查。”


    此案,是他樹立威信的大好時機,若是輕巧揭過去了,恐怕日後沒人會把他的詔書當回事。


    經了前些日子一幹人被免職查辦之事,眾臣此時都帶著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一個不慎觸怒君王,聞言心中一凜,齊齊應了是。


    事情一件件的分派下去,眾臣未敢置喙一詞,紛紛領命而去。


    顧禎隻留了幾人議事。


    待眾人將要走時,顧禎忽而開口喚住了幾個近臣,斟酌著問:“你們可知,女子喜歡什麽東西?”


    問完他便有些後悔,心中暗想他一定是昏了頭了,竟然拿這些話去問人。


    眾人麵麵相覷片刻,薑嘉言輕聲道:“陛下可是要送皇後娘娘?臣聽聞,女子都是喜歡脂粉、釵環的。依臣之見,陛下不若送……”


    燕王也附和道:“明臣說的不錯,皇兄可著將作監和尚功局打些首飾,皇嫂定然喜歡。”


    脂粉、釵環,竟還是這些東西,顧禎聽著麵色有些難看。


    “若是這些,朕還需要問你們?”顧禎說罷,突然間想到些什麽,遂擺了擺手,道:“算了,朕倒是忘了你們兩個尚未成親,自然不懂這些。”


    倘若不喜歡釵環,那她還能喜歡什麽?


    作者有話說:


    薑嘉言&燕王:啊對對對,你最懂了!


    終於碼完啦!!!這是1更+2更!本章有紅包掉落,等白天還有一更,啾啾寶貝們!!!


    第26章 她不想幹了


    顧禎一雙手收攥成拳, 又在心裏問了自己一遍,倘若不喜歡釵環首飾,那她喜歡什麽?


    正值傍晚時分,略帶了些昏黃的光灑在案前奏章上, 片片墨色上猶如灑了層金粉, 於尚未燃起燈燭的殿中, 隱隱發著光。


    被皇帝擠兌了一通,倆人臉色都不大好看,若非早已不是從前一道玩耍讀書時, 牢記著上首之人的身份與他們君臣有別,早就已經發作了。


    燕王輕扯了下唇角, 隨即別過頭不肯再說話,橫豎皇兄也是在闔目,沒注意他這邊。


    薑嘉言彎了彎身子, 再次拱手獻言道:“臣等, 確實尚未成親,也不大懂女子的心思。”他略頓了頓, 瞥了眼顧禎的麵色後,又接著說,“臣竊以為,此事陛下可直接問詢皇後娘娘,消息會來得更準確些。”


    燕王再次附和:“臣弟覺著明臣說得很有道理,猜測終歸隻是猜測,哪怕同是女子,肯定也會有所不同。皇嫂喜歡什麽, 皇兄還是直接問好些。”


    薑嘉言隻是一句負氣的話, 顧禎沉浸在思緒中, 一時竟沒聽出來,反倒還真的思索了片刻。


    這番話,倒確實有幾分可行性。


    抬頭看了眼天色,已然到了夕陽西下之時,而今日的公務尚且有許多未處置完。那就等明日吧,等明日了,他親自去問問,她究竟想要些什麽。


    若是要求不算過分,那他就允了她。


    總歸,她還是自己的妻子,還是這大楚的皇後。


    思及此,他又側首睨了眼燕王,淡聲道:“父皇崩逝前還關心過你的婚事,如今你年歲也不小了,可有想過何時成婚?”


    不料自個突然被點出來,燕王忙道:“皇兄,我一個人逍遙自在慣了,哪兒願意府裏多個人。此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吧。”


    顧禎也沒真要逼他,隻是身為兄長,兼之這會兒又看他不順眼,想要說他幾句罷了。聞言便隻是狠瞪過幾下,淡聲道:“母後前些日子說臨川想去西郊騎馬,讓朕找個人帶她去。既然不想成親,橫豎你近來閑著,那你就帶她去一趟吧。”


    燕王麵色驟變,突然被扔了一個燙手山芋,他苦著臉道:“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性子,哪兒帶得好她啊。”


    臨川被太後寵得驕縱異常,從小他們就嫌她麻煩,不願意帶著她玩,這會兒攤了這件差事在手上,他霎時被嚇得想說明日就成親。


    “你怕什麽?”顧禎翻閱奏章的長指停頓片刻,語聲淡淡地出著主意,“母後隻說叫個人陪她,你將她帶出去往西郊一丟,等她自個騎累了,還能折騰你不成?此事,能叫母後滿意就行了。”


    燕王細想過後深以為是,若是如此,不但自個能休沐一日,還不用應付臨川,完全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


    他喜道:“那臣弟明日就帶著臨川去西郊!”


    待幾人走後,顧禎麵色又恢複了往日的淡然。


    隻是這眼前的奏章,卻是怎麽也看不進去,站起身在窗前踱步了幾圈,他招手喚來了吳茂。


    如血殘陽緩緩落下,夕暉由此開始寸寸褪去,直至最後一抹餘韻消散殆盡,殿內開始點上一盞盞燭火。


    青銅連枝燈上燭光跳動,隨風而搖曳。


    顧禎的視線在燭火上停頓許久,又漸而別過了頭。


    “陛下?”立在邊上許久,吳茂忍不住出生問詢那將他喚過來,卻又一言不發的皇帝。


    顧禎麵色不是太好看,他也不知自個究竟踱步了多久,待一輪彎月遙遙掛在半空,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時,他終是定住了步子。


    伸手摘了枝窗外杏花,沉聲道:“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罷了,朕今晚就過去吧,省得她又喜歡東想西想的。”


    吳茂心下一驚,一時間竟摸不清,陛下如今對皇後娘娘,到底是怎樣的態度。


    若說是上了心,可陛下對趙家的手段、那日對皇後娘娘的訓斥,都是實實在在的。若說是完全不上心,那些偶然的關切卻也不是假的。


    吳茂不禁感慨,果真是君心莫測,隨後恭聲道:“奴婢這就去備輦輿。”


    -----


    夜色深深,趙懿懿正在書房中同小宮娥對弈。


    棋盤上黑白棋子勢均力敵,正是殺得難舍難分之時。


    “娘娘又被我吃了二子啦。”小宮娥將棋子拾撿走,笑嘻嘻地說。


    “嗯。”趙懿懿淡淡應了聲,捏著白子思慮許久,卻有些拿不準該落下的位置,想著想著,她倏爾煩躁起來。


    她突然想起,自個從前並不擅弈,是當年在閨中時,聽聞太子棋藝高超,輕而易舉地擊敗了大楚一眾國手。


    自此,她才開始苦練棋藝,鑽研了許許多多的琴譜。


    原來是專為他而學的東西,都差點給忘記了。


    再看一眼棋盤時,趙懿懿突然興致全無,將手中白子投回棋簍中,淡淡道:“我有些累了,等明日再下吧,今日算你贏。”


    小宮娥領了幾個錢,歡歡喜喜的下去了,雲竹捧著個錦盒,小心翼翼站到了她邊上,低喚:“娘娘。”


    趙懿懿收撥棋子的手微頓,回頭問:“怎麽了?”


    望了眼四周,雲竹低聲道:“娘娘,陛下送來的這些個首飾,娘娘可要瞧上一眼?”


    錦盒以檀木所製,通身以金漆繪著鳳鳥紋路,隻消一眼便知其價值不菲。被雲竹捧在手中時,更是瞧起來沉甸甸的,想來是裝了不少東西。


    盒身上的金漆有些刺目,漸漸灼傷了她的眼。


    他從來就是這樣,每回想要安撫她,就給她送些首飾過來。原來,他也知道她委屈麽?


    既如此,他那日為何還要以那樣的態度對她,為何要說那些話呢……


    往日見了他送來的東西就歡喜,如今隻餘煩躁與心悸,倘若再多瞧上一眼,她隻怕會失控。


    趙懿懿眼睫微垂,輕別過臉道:“拿走吧,我不想看。”


    縱早就知道她會如此答,雲竹難免有些著急。陛下如今還願意哄著,稍稍安撫一二,要是真就這麽鬧下去,吃虧的還是娘娘。


    想到這兒,她將錦盒擱在一旁,在趙懿懿身側矮杌坐下,輕歎道:“娘娘,裏頭東西奴婢打開瞧過,都是稀罕物。都已經過去些日子了,陛下肯送這麽些珍品過來,便是存了求和的意思,在那頭等著娘娘呢。”


    趙懿懿低垂著頭,往棋簍裏一顆顆的裝棋子,隻做不知。


    雲竹卻知她全都聽著了,接著說:“陛下雖動了娘娘府上,還是保留了爵位,同樣一批被發落的,卻有人被抄了家。相比起來,娘娘府上的處置以不算嚴重,說不定就是因娘娘的緣故,陛下才網開了一麵。”


    “不,你說反了。”趙懿懿動作忽而動作,難掩心中酸澀地說,“恐怕就因為是我娘家,才會遭此劫難。”


    她那父親,分明,是被他拿來敲山震虎了。


    雲竹霎時啞了聲,好半晌才說:“奴婢知曉,娘娘是擔憂阿辰郎君同二姑娘。既然陛下存了和好的意思,娘娘何不給他們求些恩典呢?”


    趙懿懿沒有說話。


    要去求他嗎?


    若是再早些,她恐怕會如此,然經曆過那日以後,她卻隻覺得害怕。


    求他一遭,非但求不到任何的寬恕,反倒叫自個的尊嚴掃了一地。隻要一想到那日,整個椒房殿的人都聽到了他對她的訓斥,她身子便難受得發顫。


    雲竹還是頭一回知曉,往日性子溫柔、端方柔婉的皇後娘娘,竟也有這麽倔的時候。她以為娘娘那樣在意陛下,會為了陛下事事妥協,卻沒想到,娘娘的氣性這樣大。


    勸不動,她便也不再勸,正要收了錦盒服侍皇後歇下,外間突然嘈雜起來。


    宮侍入內稟道:“娘娘,陛下過來了。”


    雲竹麵上一喜,急急喚道:“娘娘,陛下過來了,果然,陛下這邊是……”


    趙懿懿徑直起了身,雲竹正是抿唇一笑,暗道娘娘心裏果然還是有陛下的,卻見得……皇後穿過幾扇門扉,一路從內回了寢殿。


    趙懿懿躺到榻上,掀了被子將自個蓋住,悶聲道:“就說我睡了。”


    雲竹大驚失色:“娘娘,這……”


    “你快去!”趙懿懿推了推她,急切的聲音裏,帶上了些許哽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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